长长的通道, 蔓延到黑暗深处,隆隆声作响着。凌无心却忽然觉得周围一片寂静,他被横抱在一个宽广的怀里, 如果是以往的他, 会认为这是对他男人身份的侮辱, 会将这个胆敢抱他的男人碎尸万段。
不过今日, 他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人的怀里, 带着安心。是的,虽然凌无心不想承认,但安心的感觉萦绕着, 让他毫无挣扎之力。
他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抓住孟踏青衣襟, “快, 快回去!”
“什么?回去!”孟踏青有些吃惊。炸药已经爆炸, 凌无心不会不知道,怎可能还要回去送死?
凌无心大声道:“是, 去找宁飞远,必须去救他!”他这样说,脸上一片惊慌之色,这在孟踏青看来,是十分少见的。这样一个遇事镇定淡然冷漠的人, 也会为了一个人惊慌失措?
孟踏青努力忽略心口不是滋味的感觉, 沉声道:“在哪?”凌无心沿路指了道路, 孟踏青随着他指的方向飞跃而走, 到一座房门前, 那门已经有了裂痕,孟踏青破门而入, 见到一人趴在地上,面朝下,四肢无力地挣扎着。轮椅晃悠悠地在他身旁,只是整个翻了过来。
孟踏青放下凌无心,捞起这人的脸,只见他虽然满脸脏污,但还能看出一些勃勃英气,不由吃惊,“宁大侠怎地弄地这般狼狈?”
“宁大侠”三字一出,宁飞远便脸色一变,眼帘垂下,嘴唇颤抖了起来。“救我干什么,我这样的人,与其活着痛苦,不如死了得好……”他眼神看向凌无心,颤颤地说,“你想要教众所中盅毒的解药,就在我怀里,拿去就好。”
“他那时候在墓里伤了背脊,所以除了脸上,其他部位都不能动了。”凌无心淡淡地说,“既然回来了,当然还是要救你出去,我可不管你愿不愿意,药先放你那里,出来了,我再来拿。”
孟踏青听得宁飞远居然全身瘫痪了,不由大吃一惊,正要说话,猛见一旁巨石落下,砸到牀铺上,“啪”地一声,牀铺塌陷了下去,孟踏青赶紧将宁飞远负在背上,把腰带解了将宁飞远绕在身上,这才要去抱凌无心,凌无心却避开他的手,低下头,“我可以自己走。”
孟踏青见他这般说,笑了笑,当先而行。凌无心看着他的背影,随之跟进。
一路上曲折百转,凌无心本以为孟踏青还需要指路,但没有料到他却头也不回,直直往前走,似乎此曲折的密道他已见过千次万次,熟悉异常,不由疑惑。
他却不知,孟踏青过目不忘,密道走过一遍,便已烂熟于胸。
却见那出口处一块大石封住,道路堵死,孟踏青怔了怔,回头道:“无心,此处可有其他出口?”
凌无心听得“无心”二字,不由皱了皱眉,但如今时间紧迫,不容多想,便道:“狡兔三窟,确是有的,但不知白道人用了多少炸药,也许其他的出口也被炸掉了。”
“先看看再说,”孟踏青附耳于门口巨石上,闭着眼仔细听声音,“炸药似乎集中于北坡上,我们向南坡看看。”
两人三言两语便决定去处,果然南坡有一处出口没有被堵塞,孟踏青刚刚当先而出,便见一个刀光闪过,若他避让,则那刀必要砍到凌无心身上,凌无心身上有伤,身手自不如以前灵活。
孟踏青忽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银光一闪,只听得“叮叮”金属撞击两声,那握刀人“咦”了一声,又一刀砍来,孟踏青手中之物劲力灌入,抖得笔直,重重得挡了回去,那人被逼退一步,孟踏青这才将手中物向后一甩,“无心接着!”
凌无心一手抓住了,只见那手中物乃是一把剑,流光拂过,泛着一点点光,似乎颇有灵性。
这剑竟是饮鸩!
凌无心看了一眼孟踏青,孟踏青大笑道:“不必谢我,事后从墓里挖回来的,我可不想那些财宝丢了,不过没想到,却只找到了这个。只不过,”孟踏青抓抓头,“这剑似乎是被墓石砸得失了灵性,倒是不再出鞘就要饮血了,倒是好事。”
凌无心看他满不在乎的表情,便知道这人虽不说,但显然是刻意从墓里找回来拿给自己的,而饮鸩并没有失灵性,只怕也是这孟家二公子找了什么方法,让这剑不再吸血了吧。
凌无心正想着,忽听一人大声道:“孟大侠,我道是谁这么熟悉,原来是你!”说话人正是方才用刀逼近的人,孟踏青一见,笑道:“孟大侠之称,恐怕当不起,在下只是一介小民,贾青为贾大侠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那贾青为乃是王屋派的一个弟子,长得虎背熊腰,却忠肝义胆,行事颇为侠义,此刻听了孟踏青这话,哈哈一笑,“贾大侠自然是假大侠了,在下与孟大侠一比,哪里算得上大侠,孟大侠何苦自谦?我等奉盟主命令,在各处出口守住,见人就砍,对不住之处,还望包涵则个。”盟主是谁,贾青为不说,孟踏青自然也是知道的。
“倒不知这位是……”贾青为目光向凌无心扫过来。
孟踏青一呆,赶忙道:“这是我家表弟……”他还要再说,凌无心踏前一步,目光一冷,“在下凌文昕。”
孟踏青滞了滞,暗叹不好不好。若是只有凌无心一人还好,他还可以保证能保得住凌无心,但没料到今天出来背上还负着一人,恐怕……
更何况凌无心也未必甘愿受他保护。
正待与面前这人倒戈相向,却不想贾青为脸上绽起大大的笑容,上下扫了扫凌无心,拍拍孟踏青的肩膀,低声道:“这小子长得虽不错,不过看起来很难对付啊,孟大侠你真没考虑换一个?”
孟踏青大是惊奇,又不禁苦笑,他断袖而且断到凌无心身上,显然全武林人都知道了,这贾青为自然不会有不知道的道理,他笑了笑,也低声道:“还真没有来着,我孟踏青还就栽在他这了,而且心甘情愿。”
他虽然装作低声,但是声音恰好不大不小,以这个距离,刚巧可以传到凌无心耳朵里。
贾青为听了,偷偷向凌无心看过去,只见他森然的目光看过来,贾青为不由打了个寒噤,又拍了拍孟踏青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孟大侠,保重。”五个字一出,他只觉身体一边更加冷了起来。
孟踏青也不知是否有听出他言下之意,抱了抱拳,“贾兄保重。”说着,正要踏步而走,却听又一人喝道:“贼人休走!”说着,孟踏青只觉背后刀落风声而过,他却并未回身,便听得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一回身,便见凌无心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那人边动手边向贾青为怒喝道:“你还不动手?你忘记盟主怎么说的?凡见孟踏青,必杀之,你难道要违背盟主的意思?”话刚说完,饮鸩到他鼻子前擦过,他猛地向后仰,才差之毫厘躲过,但也吓得脸色发白。他连忙便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手一拉一拽,一个烟花飞上天空散开。
这显然是个信号。发现孟踏青的信号。
“这……”贾青为犹豫。
孟踏青听了这话,脸上有一些莫名,“他真这么说?”那毕竟仍是他兄长,如今竟下此令,全不顾血缘,孟踏青虽已决定解救凌无心之时,便把孟家放下,但此刻听了,仍难免心绪有些复杂。
贾青为点头,“不错,盟主说,孟踏青与妖人为伍,已非正道,不如……早日除之,以免为祸武林……”他复述孟卓峰原话,也许怕伤到孟踏青,所以说话之间,语气尤为干涩。
孟踏青表情莫测,不多时,却哈哈一笑,“罢了,贾大侠,你一定是不愿出手的,与其为难你,不如当作没有看到我们罢。”说着,他拾起两枚石子,手指一弹,便打在与凌无心缠斗那人剑上,那人持剑不稳,凌无心乘虚而入,饮鸩便指向那人咽喉。
以凌无心性情,自是从不留活口,眼见凌无心剑便要穿喉而过,却未料凌无心手腕一动,挽了个剑花,将饮鸩收在腰间,抓起孟踏青的手,“还不快走?”
若单论轻功,凌无心要比孟踏青还要迅捷,孟踏青这样一个成年男子被他这样拖着走,也未见速度减慢。
孟踏青却忽然叹了叹,手一松,捞起凌无心的腰,低声道:“你失血这么多,逞什么能?”他一用力,凌无心便无力地倒在他怀里,腰腹上的血几乎将衣襟染红,他偏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么无力的样子。
孟踏青叹息一声,“你何不依赖我?”孟踏青带着他快步而行,“不过,你没有杀那人,我很感激你。”
他感到凌无心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一个没有心的人,那个假大侠问你换一个,你怎么不去考虑?”
孟踏青搂紧了一些,“你不是没有心,而是遗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了,”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发,“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