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火光, 照在凌霄的脸上,他手紧紧地握着那泛着金光的雕着龙纹的椅子,这把椅子, 是这段时间重新打造过的, 虽然金灿灿的耀人的眼, 却再也不能给凌霄一丝一毫的兴奋和得意。
他是个失败的枭雄。他当年创立拜月教的时候, 以为自己可以将整个教派绵延千里, 千秋万载,扫荡江湖中那些虚伪狡诈。那个时候,满心的雄心万丈。
可惜现在, 只不过只有失败两个字。
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需要安静。却总是有人要打破沉寂。
“教主, 报--”一个人喘着粗气, 奔到他这边来跪下,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头去,“兖州堂口被灭,教中人损失惨重,望教主……”他话未说完,却两眼一翻, 眼白露出来,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手抓了抓虚空, 最后咽了气, 倒在地上。
“说了不要打扰我,你听不懂话么?”凌霄冷冷地说, 似乎刚才那个人还活着,还站在那里,“算了,”他语气温柔了一点,“来人,把尸体清出去。”
“是。”
门外几个人走进来,把地上的人双手双脚抬了出去。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因为座上那个人,自白道那日武林大会之后,魔教便逐渐一蹶不振。而座上那人,就越来越沉默,虽然仍然意气风发,但已逐渐残忍。
没有人敢告诉他,因为他的残忍和草菅人命,在教中已逐渐失了威信,不多时之前拜月教才重聚,教众早已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为拜月教鞠躬尽瘁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远了。若非凌霄用盅控制着,只怕此间所有人,早已离开了这里。
凌霄仍是在那里坐着,半边脸在灯火下,已不是健康的白,而是惨白得令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他握着座下椅子的扶手微微一个用力,听得“咔嚓咔嚓”的椅子运转的声音,那龙纹椅转了几个圈,竟沉了下去,逐渐没入地下。
半晌,那椅子又转了上来,而凌霄已不在椅子上了。
这拜月教的机关,在数年前曾受过一场大火,几乎把其内的一些东西烧了殆尽,但是这秘道却是大理石砌成,便是几把火也未必能燃尽。也是凌霄曾经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凌霄顺着秘道走到一洞门前,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在脑中记得无比牢固。
站在门口的时候,却没有进去,他超乎常人俊美的半边脸上,莫名的,让人心悸。
门内传出鬼面的声音,“教主,你需要有个人照顾你。”
凌霄知道鬼面一直称呼凌无心为教主,他虽然知道,却从未表示过反对。
“照顾我?”凌霄听见凌无心清清冷冷的声音,似乎是在笑。那笑,是在自己面前,从来不可能出现的。“你不是就在照顾我?”
鬼面顿足,“教主明明知道鬼面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凌无心似乎有些戏谑。
鬼面的声音透出窘迫,“就像……就像莫岩那样照顾我……”
门内,登时陷入一片静默。半晌,鬼面才道:“我知道凌霄教主对教主有情意,也许……”凌霄本想走进去,听了鬼面这话,却又不再动作,他捏了捏手掌,感到掌心里都是冷汗。
却听凌无心似乎是在失笑,“凌霄?他那么对我,你想让他照顾我?”他顿了顿,声音淡了下来,“我凌无心,不需要什么人来照顾。”
“那‘血蔷薇’孟踏青孟大侠呢?这段时间,江湖上已经传遍了,原来‘血蔷薇’的真实身份,是孟家的二公子孟踏青,难怪武功那么好,鬼面看他对教主也不错,教主何不……”
“孟踏青?”凌无心似乎有些吃惊,倒不知他在吃惊些什么。凌霄决不会相信,他是因为刚知道“血蔷薇”就是那个什么孟踏青。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焦些什么,未等凌无心答话,他便破门而入。
“教主!”鬼面失声,跪了下来,“请教主恕罪。”
凌霄第一次,懒得处罚一个人,挥挥手,让她出去。他看向牀上坐着的那人,他刚才还能看到凌无心脸上未收回的笑容,如今却冰冰冷冷。凌霄走过去,勾起他的下巴,“你刚才在想什么?”
凌无心抬头直视了他半晌,眼如潭水,深不见底,忽然笑了笑,眼角上挑,明媚冰冷的脸,生动了许多,凌霄看了看,心里有股触动,唇便要落下去,却听凌无心淡淡道:“想你最不愿意想的人,孟踏青。”
凌霄顿住动作,他忽略心里的一丝不快,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是我刚才站在门口。”
“没想到被你发现了,”虽这样说,凌无心的脸上却毫无被发现的懊恼,“不,我分辨不出来,我只是听到了呼吸声。”
凌霄沉默,他本来用药封了凌无心的内力,但看来,药效已经逐渐失效,凌无心的内力已经逐渐回转。
他低头,看了看凌无心的手,修长,有力,完全不似一只曾连续数年,每日凌晨时便起牀勤奋练剑的人,他几乎是看着凌无心长大的,从那样一个卑微的乞丐,成长得越发风华绝代。他握了上去,凌无心并没有躲开。
直到他运起吸功大法,吸取对方的内力,凌无心也没有躲开。
自从拜月教逐渐式微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力量越发不够,凌霄曾以为,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人,但是亲眼见到孟踏青的武功之后,亲耳听到一些被灭堂口的下属对孟踏青武功的描述之后,更是在知道孟踏青,是唯一一个让凌无心安安稳稳地呆在他怀里,而没有挣扎的人之后,他就不再这么想了。
凌无心感受到自身的内力一点一点的减少,他看了看凌霄半边的俊脸,另一只手沿着他脸颊摸了上去,摘掉他半边的面具,露出那样乌黑的,干瘪的半边脸。
凌霄脸色变了变,但这个过程,却没有抵抗。
凌无心眼睛在那骇人的半边脸上瞄了一眼,忽地流露出一丝怀念,一丝怜悯,一丝可惜,“若你当年没有对我做那些事,也许我们还是师徒,你授我武艺,我视你为神。”
凌霄听了,蓦地瞪大了眼睛,半边空洞的脸上,那一颗眼睛,重重地突出一块,骇人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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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心看他不信,又继续道:“凌霄,你大概不知道,我凌无心当年,爱憎分明,别人对我一分坏,我必还他十分,别人对我一分好,我会希望尽我所能抱答。你当初授我武艺,救我出苦海,我曾十分尊敬你,甚至想过,尽我一生去报答你,若有人敢动‘拜月教’一根汗毛,我必会上去跟他拼命。可惜……”
他话语未尽,凌霄便猛地放开他的手,“我不信,我不信!”他怒吼着,如被打败的野兽,脸扭曲地厉害,“你怎么可能?你那一剑,念我是你师父了么?”他双拳紧握,蓦地勾住凌无心的颈项,唇印在那柔软上,“我不是你师父,我不做你师父!”他肆意的啃咬着,绝望地撕咬着,手在对方的身体处游移,还是那么敏感的身体,碰一下就会颤抖,线条优美,身材修长,过了那么多年,还能记起,在这副身体内,那令人窒息惬意舒爽的感觉。
凌霄不能忍受,这副身体不是自己的,不能忍受!
凌无心怜悯地看着他,既不拒绝,也不回应。
这一代枭雄,终于露出他失败的样子了。
凌无心冷笑着。
忽地,一阵震颤,地摇晃了一下,又归于沉寂。却又在不一会,地上又一阵摇晃,这时,便感觉到房顶的灰尘,簌簌地落了下来。这一阵地震,在凌无心与凌霄耳中,是那么熟悉。
凌霄顿住动作,对上凌无心同样吃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