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魔教的人顿住动作, 往上一看。所有人都愣住。
黑衣人捏着那大旗上的人的喉咙,带着他飘然落下。往日里,血蔷薇会将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之中, 便是见过孟尝的, 也知道其人胡须盖了满脸, 一眼瞟去, 都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显老的年轻人。
而此刻, 却见那黑衣人面白无须,黑发束在脑后,一丝不苟, 他的五官并非刚毅,分开来看, 并不觉得怎样, 合起来却有不可思议的魅力。他只是若有似无地笑, 看着手掌掌握要害的人。
两人落在地上,众人不自觉地向后靠了一些, 那黑衣人道:“这是你们的首领,快退回你们的老窝去,否则,我手里这么一下,把他弄死了, 也不太好。”他不疾不徐地说, 面色既不阴狠, 也不柔和, 他只是陈述这个事实。
没有人不相信这个事实。
拜月教的人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人,握着手里的兵器, 眼中透露出犹豫。
却听那拜月教首领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血蔷薇’罢?”他忽然扬声道:“我等拜月教,本就为平江湖不平之事,统一江湖,有何不可,吾一人不足虑,将生死置之度外,尔等也须谨遵教义,血蔷薇,你要杀要剐,我凌文显决不皱皱眉头,你尽管……杀好了……”他本还英勇就义似地说,黑衣人手掌越捏越紧,他气息不匀,语气便弱了下去,声音几乎拧了个调。
黑衣人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悯。
原来这受制的人便是凌文显,凌文昕的师弟。若是就这么杀了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生气,痛恨?
黑衣人想着,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来。
气息一点一点的吞没,魔教人虽拿着兵器,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时之间,静谧得可怕。死,马上就要淹没掉这个本还有着雄心壮志的凌文显。黑暗即将吞噬他。他终究还是怕了,他还有话没对教主说,教义还没有传到四处的角落里。
他还没把那个他恨到极致的凌文昕杀死。
“血蔷薇……教主说,让我杀了你呢,你若是敢杀了我,那凌文昕恐怕要十分伤……伤心……我可听说你和凌文昕有……有暧昧关系……你……”他被捏着嗓子,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而此刻,被抓在喉咙,让他几乎再也说不下去。
黑衣人一点一点松开手,“滚回你们的老巢去,滚回去……”
“不……我……咳咳……”
黑衣人目光扫过来,魔教的人心中一凛,几乎以为他看的就是自己,“你们给我滚回去,若是不回,”黑衣人笑了笑,“以你们的士气,还能胜得了么?我江湖人都在此处,手起刀落之下,恐怕你们也回不去了。”
拜月教众面面相觑,而白道人却皆怒视这些人,目露凶光。自信一点一点回归,方才被魔教杀了个措手不及,而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力量,再也不怕这些人的威胁。
刀剑兵刃,一个一个接着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地响声。
凌文显听了,一滴泪,顺着脸颊边,一点一点地流了下来。
XXX
拜月教总坛。
凌霄一脚将凌文显踹倒在地,“你失败了,竟也敢活着回来?”他白皙的半边脸扭曲得可怕,“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再来见我?”
凌文显狼狈地爬起来,往上方看去,战战兢兢地说:“教主,教主,是‘血蔷薇’坏的事,是他,若不是他,我教早就旗开得胜,就算是华山上开了武林大会,齐聚白道精英,我教也早就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白道人也会元气大伤,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也不会……”
凌霄打断他的话,“你说,华山开了武林大会?”
“是是。”凌文显忙不迭道。
凌霄沉吟半晌,方扶起凌文显,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笑道:“那是为师错怪你了,你做得很好。”
“师父……”凌文显站在那,一滴泪滑过脸颊。
凌文显笑了笑,抹去他的泪痕,“你哭什么,去,下去吧。”
“是,师父。”凌文显慢慢走了下去,直至人影没入黑暗深处。
“血、蔷、薇……”凌霄咬牙切齿,蒙着半边面具的脸,阴沉着。
XXX
“孟大侠,阁下解救我等,可见大侠武功高强,智谋无双,不如我等拥戴孟大侠为武林盟主如何?”
此话一出口,众人纷纷附和。
“这……”孟踏青听了,沉吟不语。
“小女子也有这般想法,”一个女子施施然走出来,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正是任月莲,“孟大哥本就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何况悟解大师也称孟大哥本就是武林盟主之人选,”她转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任山坼娇笑,“爹爹你说,是不是?”
任山坼捋着胡须,看着孟踏青,含笑点头。
“原来任小姐和孟大侠是故交,失敬失敬。”众人纷纷道。
“失敬什么,人家还没……”任月莲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脸颊一片红泛了上来。众人一见,便即心照不宣。
看来这任大小姐,显然已心系于孟踏青了。
孟卓林皱着眉看着,虽不愿承认,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孟踏青,脸上也不知是羡慕还是生气还是嫉妒还是仰慕。
他忽然看到站在他一旁的孟卓峰,紧紧握着拳头,脸上透出不甘的神色,全身几乎为不可见地颤抖。孟卓林明瞭,抓住他的手。
孟卓林忽地大声道:“我不同意!”
众人忽地静默了一下,猛地又炸开,“你说什么?”“你兄长当了武林盟主,你又什么不高兴的?”“就是就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孟卓林不顾众人争吵,大声说:“我就是不愿意,他不是我兄长,我只有一个兄长,武林大会胜出者,就是我大哥,凭什么他一个后来者却要违反规则,我不同意!”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尚在沉默的孟卓峰,烦扰的争论声,蓦地淡了下去。
孟卓峰缓缓道:“二弟确实武功比我高上许多,若是这武林盟主之位……”他没有往下说,没有人看得出,他是不是心怀不甘。
却听一人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好争吵的,终归都是孟家人,倒还分什么彼此?既然武林大会胜出者为武林盟主,那便由大哥当更为合意。”众人一听,便知说话人正是孟踏青。
既然血蔷薇都这么说了,那众人只好拍板同意。
何况方才,各门各派也早已同意孟卓峰为武林盟主,就算这孟卓峰不是武林第一,也起码是武林第二,又和孟踏青是兄弟,若由他当,虽说退而求其次,但也有许多益处。
孟卓峰看了看孟踏青,脸上一丝无法注意的扭曲闪过。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顿了顿,“既然武林同道皆在,我等不如研究一下,如何消灭魔教才是。”
“正是正是。”
“拜月教”盘根数十载,自凌霄一手创立,自孟卓峰出任武林盟主,众人辅佐之后,白道从未有过如此齐心合力。
四月初六,拜月教长安堂口被拔除。
五月初九,拜月教洛阳堂口被拔除。
六月十四,拜月教徐州堂口被拔除。
同月十五,拜月教金陵堂口被拔除。
……
凌霄从未遭遇过如此挫折,拜月教势力退缩之迅速,让人心惊。他终于不能忍受,走到凌文昕所处的房间,手方要去推,却有些畏惧了。他不知道自己犹豫的是什么。他以为自己很强大,结果却无比失败。
房中一点一点的□□声,似乎是压抑不住,最后几乎要嘶吼起来。凌霄赶紧推门进去,见那牀上那人,汗水几乎打湿了衣襟,那喘息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透出来,似乎此刻方觉有人闯入,才有些恍然,压抑在牙齿之间,但几乎已咬出血痕。
凌霄忽地有些惊慌,他方才想起今日乃是十五了,怒气从他心里透出来,“鬼面呢?鬼面竟没有好好照看你!”他大踏步走向门口,对着守门的两个人怒喝道:“快去,怎么他盅毒发作了也不说一声,给我把宁飞远招过来!”
“是。”
凌霄回转身,走到凌无心身旁,正要伸手过去碰触他的脸,却见凌无心一张口,将凌霄的手死死的咬住,凌霄几乎要被咬掉半个指头。他一巴掌打过去,凌无心摔在牀上,冷笑着看他。
凌霄握着打人的手,一股莫名的心寒和心痛从身体里涌了上来。
这时只听宁飞远声音传来:“教主不必担心,药已经弄好,可以缓和令徒身体内的盅毒。”凌霄一个转身,接过侍卫递过来了的药,向凌无心端过去,他本要用汤匙舀起来,凌无心却一把扯过,端起来咕噜噜地喝了下去,也不怕烫。
半晌,才缓和一口气,似乎盅毒已经无碍,凌霄想要把碗接过来,凌无心却在递碗的时候,碗“啪”地一声,碎在地上,裂了无数片。
凌霄怔了怔,收回手,叹了口气,眼中有一丝黯然,却在他的掩饰下一闪而过。他转身,怒视宁飞远,“你怎么不把情盅赶快解了?倒教他受这个罪!”
“情盅必须要在体内一年,一年后自解,宁某只能通过药来缓和,自然无法。”
“好,好。”说着,他摆摆手,“你下去吧。”
宁飞远低头,被人推着轮椅往外走。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牀上的人,但似乎一抹无奈,占满心底。
若是早知道自己有如此下场,当日里,也不会如此对你,否则,也许你还能留我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