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异议。”
众人寻声一望, 见说话人白袍荏苒,唇红齿白,却是青城派的掌门, 秋笛。悟解双手合十道:“秋掌门有何异议?”
“秋某不服。”
此言一出, 登时如炸开了锅一样,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孟卓林听了, 跳了起来, “秋掌门既然不服,何不上去挑战我兄长?但为何方才秋掌门不上擂台?”他看了看秋笛,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 “莫非秋掌门认为自己打不过我兄长?”
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登时让秋笛身后的青城派众人忍耐不住, 纷纷怒喝道:“你说什么?”
秋笛一抬手, 止住众人动作, 方道:“长公子的功夫了得,秋某自然是比不过的, ”他不理周围喧闹更甚,又道:“可是秋某知道,有一人定可以比得过。”
周围喧闹声逐渐淡了下去,众人纷纷用纳罕地眼神看向他。只听秋笛在这一片静寂中,突然令人感到声音出奇得大, “‘血蔷薇’, 孟踏青。”
这六个字, 如平地惊雷, 炸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彼此面面相觑之间,都可以看到对方惊恐的眼神。
这一声之后, 却出奇得沉寂,没有人说话。
半晌,孟卓林跳起来,一拍椅子怒声道:“秋掌门,我听说孟踏青已经被你们青城派赶出来了,门派弃徒,有何脸面成为武林盟主?”他话语方落,众人皆惊。
“血蔷薇”曾是青城派的弟子,竟会被逐出门墙?天下第一人竟会被一个门派逐出门墙,天下还有这般可笑的事情么?
然而看着秋笛郑重的眼神,众人却不由沉静。秋笛看向他,表情莫测,“阁下是孟家小公子孟卓林罢?”他不等秋笛答话,便又道:“孟踏青是你的兄长,为何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是孟家人,孟卓峰也是孟家人,”他忽然笑了笑,白皙俊秀的脸有几分诡谲,“莫非,阁下竟是如此偏心?”
孟卓林后退一步,微微睁大了眼睛,突然高声道:“是,我是偏心,他不是我兄长,我只有一个兄长,他这一个贱人的种,又算什么东西?”说着,手一个用力,椅子便碎成了两半。
众人一阵心惊,孟家人果然个个武艺不凡,连这个外传纨绔风流的小公子,也有一手不凡的内功。
秋笛冷冷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便听少林方丈悟解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勿怪,听贫僧一言,”他扫了全场,少林高僧,目光如电,众人便皆静了下来,“此武林大会召开之时,在下确曾决意,心下有了一位武林盟主的人选,奈何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贫僧本有意于孟家寻找,然几番周折,仍不见其人,”他微微一笑,”想来,各位也知老衲心下人选,皆是何人了。”
众人默然。没有人问他所说的是谁。
因为不必召开武林大会,就能使天下人皆服,惟此一人。
悟解转而向秋笛缓缓道:“秋掌门,并非是老衲之误,实是找不到此人,‘血蔷薇’来无影去无踪,除非其自己出现,否则天下有哪一个能找到他?当然,若秋掌门能委托他担此重任,出任武林盟主,老衲倒并无二话。”
秋笛一拱手,“高僧言重,是秋某考虑不周……”
他还要说,忽见一人以极快速度奔上山来,直到华山长老朴游左面前,似乎因坚持过久,此刻一个松懈便全身力气殆尽,“师祖,师祖,魔教的人……魔教的人……攻上来了……”他刚说了这两句,便似乎气息已尽,两眼一翻,便倒在地上。
众人一见,不由大吃一惊,纷纷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朴游左手在那人颈后脉搏处摸了一下,叹息道:”他去了。”在场众人默然,朴游左招了弟子来让他们把他厚葬了,这才有人惊道:“他……他……他刚才说,魔教攻上来了……”
这一句,让所有还恍惚着的人,忽然梦醒一般,“魔教,魔教来了……”
这些往日里在各门派吹嘘,自命清高,号称坚强镇定自若的白道人,此刻听了”魔教”二字,就如中了邪咒,个个面色惊恐,乱作一团。
秋笛冷眼看着,心下暗嗤。他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但如今,他已不同了。
忽听一人淡淡道:“诸位,”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恰巧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会场登时静了下来,“孟某虽然武功还算可以,但见武林危难,愿施以微薄之力,不敢称自己可以胜任武林盟主其责,但若诸位信得过,可否让孟某于此,带大家过此难关?”
说话人,正是在武林大会胜出的孟卓峰。
众人一听,尽皆哑然,看着这上方站得镇定自若的孟卓峰,在这慌乱之中,如鹤立鸡羣。
而那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血蔷薇”,在武林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众人这么想着,不知谁呼喝道:“我等支持孟盟主!”
话音方落,便见越来越多的人大声道:“我等支持孟盟主!”
“我武当派支持孟盟主!”
“我朝仁帮支持孟盟主!”
“我终南派支持孟盟主!”
……
“孟家惟孟盟主马首是瞻。”孟页瞻淡淡地说。而一旁的孟卓林则欢喜地笑着。
孟卓峰脸上泛着光,正要回应,便猛听擂台上高高的柱子一声扎破的响,柱子倒了下来,擂台失了倚靠支撑之物,便也一起垮了下来。本来还在其上站得高高地俯视下方的孟卓峰,此刻却不得不纵身而起,落在下面。
就像是一个忽然变成了凤凰的麻雀,又一转眼,就变成了落汤鸡。
众人则哑然地看着那擂台,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孟卓峰,一时静谧。
然后一阵怒喝地声响,从四周向上涌了过来,如潮水一般。霎时之间,已经包围了四周。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魔教的人要比白道上的人多很多。因为堕落永远更加容易。此时此刻,众人才忽然发现,这潮水一般的人,便是那天下第一的□□,曾让武林元气大伤,多种武功失传。如今看起来,就如密密麻麻的蚂蚁,钻到人的心脏来。
“杀!杀死那些虚伪的满嘴仁义道德的狗!”杀声震天,越来越多的人如泉涌一般。这里面的小辈,早已吓得尿了裤子。
而老一辈,则恍惚觉得,自己丢失的武功,还没有找回,还没有能力,和这羣邪人拼个你死我活。
即使现在,□□的人已经涌到面前。
魔教的旗,在空中飞舞着,上方一个巨大的红月,遮蔽了日阳,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或是一个怪物的血盆大口,要来吞噬所有人。顶端上站着一个人,罩着满是黑红色花纹的面具,黑色红色拧在一起的衣襟,顺着大旗飞舞的方向,飘舞着。那面具的花纹,和着红月,似乎被放到无限之大。占满整片整片的视线。
太可怕了。
众人心里想。
怯意萌生。
即便是孟卓峰大吼着“魔教不用怕,邪不胜正”,没有人听他的话,都只顾自己逃命。
“拜月教”的人,似乎就如吃了罂粟,个个都满面红光,兴奋异常,刀剑无眼。小辈功力不济的,一手一个,老的,似乎还怕自己跑得慢,结果也被一刀斩杀。
这些方才还拥护孟卓峰的人,一个转身就抛弃了他,恨不得自己多长上几条腿,恨不得自己能长个翅膀飞。
哀横遍野,死亡的气息,逐渐漫步。
众生绝望。
悟解看着这一片景色,佛说众生平等,生亦死,死亦生。然悟解为何闭关,便是他参悟不透。人死不能复生,死何谓生,生何谓死?佛说六根清净,才悟大慈大悲。悟解不信。谁无儿女,无爹娘?参禅如许经年,不能得解。他终究不算一个佛家的子弟,否则早已悟了。
不能悟,不能解。
一滴柔软的东西溅到他脸上。悟解伸手抹去,他以为那是血。但是仔细一看,却是一颗花瓣。红如血。抬眼一望,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向河水下的血一样,流淌,飞落着。
何谓生,何谓死?悟解忽然明瞭此中本不明之意。忽然明瞭,血蔷薇为何却是“血”蔷薇。
置诸死地而后生。
悟解微笑。那血红色铺满的蔷薇,恰好遮掩了那大旗。众人喘了一口气,看那太阳一边,一个黑衣人,落到那大旗上,手起刀落,那大旗轰然倒下,溅起一片尘土。那个黑衣人手腕不知怎样一动,就握住那个站在旗上的人的咽喉,施施然落下。
虽然看不清那黑衣人的面孔,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血蔷薇。
孟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