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家公子在找陆某?这银钱之事, 陆某可没这许多能耐,交给小二哥处理了就好。”那当家的刚如此说,便见门外马车上, 那车夫跳了下来, 车内似乎有人吩咐了什么, 那车夫便从车上拿了什么下来。
定睛一看, 那车夫手上提的, 却是一个箱子,车夫虽看着有力,走路时却摇摇晃晃, 似乎那箱子颇沉。
他提着箱子走进门,方才将箱子重重落在地上。箱子发出“咣”地一声, 显然内中颇有干坤。
周围本就有些人, 此时一见, 都不由目光看向那箱子。看那重量,便知那里装了不少银两, 只怕真的有一万两银子这个数。
车夫刚着手将箱子打开,清一色白花花的银子便露了出来,好不让人眼馋。他却没给众人看个过瘾,便又将箱子合上了。
也不知谁叹息一声,在这寂静之中, 十分明晰。倒不知是因为遗憾, 还是别的什么。
那武夫似的男子见状, 忽然大笑道:“倒是痛快, 倒不知你家公子是谁?若是存了银两, 这么大的数目没个名目,若是出了什么事, 陆某也不好担待……”
忽听门外马车上一人缓缓道:“当家只管开了银票便是,‘连照钱庄’南北分号之多,天下知名,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声音虽缓,却自有一股透心清凉之感。
男子大笑道:“公子真是爽快人,罢了,小二打张银票,就拿给这位公子……”话还未说完,却见那小二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那男子笑容淡去,眉毛微微皱了起来。那小二说完,便退到了一边去。男子便迅速恢复了脸色,对门外一拱手,“不知这位公子可有意在舍下住下,这些银两,还需要一番商讨。”
小童听了,不由嘟囔一句,“一万两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数,怎地这么麻烦?”
此话不尽好听,那男子却脸色不变,“一万两拿到别处,只怕还不算什么,但在小镇上,数目总是惊人了些,钱庄自然……”
话未说完,便听门外马车上的公子叹道:“罢了,也算得上当家的谨慎小心。”随着声音,帘子挑起。
众人以为那透心清凉的声音之下,这公子必定也是温润如玉,却未料这下车来的公子平凡的一张脸,若非打扮浮华,衣着用料讲究,只怕走在街上,也未必能看出他就是身怀巨财,这面孔平凡的,说不定打个照了面之后,转眼即忘。
那公子施施然走进来,甩着手臂,走路姿势当真亏了他公子的称呼,一点仪态也无。
真不知他那一万两究竟是怎么得到的。
他学着人拱了拱手,却似乎因疑惑于姿势如何摆正,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下,“在下不是此地人士,不知礼仪,还望包涵。”
“好说,好说,”那男子回头吩咐了小二,“速速摆了酒菜,陆某还有些事,要与这位公子多加详谈。”
“是。”小二正要下去吩咐,便忽听那公子道:“不必,”那公子挥手打断,平凡的脸上露出嬉笑的表情,“当家的盛情,本公子心领,本公子向来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当家的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得好,本公子向来不会什么拐弯抹角。”他咬文嚼字,一口一个本公子,虽然声音清冷,却不由给人以沐猴而冠之感。
那男子一听,捋了捋腮边胡须,那公子见他动作,眼中一些颜色流转了过去。那男子皱了眉,还是展颜道:“罢了,既然如此,陆某也不客套,不如里面请,也许外面说话,还是不太方便。”说着,他一摆手,“请。”
那公子笑了笑,回头吩咐车夫道:“把这一万两也提进去罢,然后你们退在外面等候。”
“是。”
那公子满意一笑,便跟着钱庄当家往内间走去。
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易了容的凌无心。
他做教主之时,就是易容的能手,这些年走南闯北,做这些无本生意,易容之术更是如火纯青,江湖上能识破者,只怕也没有几人。
那男子进了门,吩咐下人看好门窗,这才道:“公子真是爽快人,陆某确实有些话,还想要问一下公子,”他面目肃然,直视凌无心,“这银子的来路可正?”
凌无心一听,暗道钱庄人眼睛果然厉害,这男子显然是知道了这一万两白银,正是官府库银。
凌无心方才叫车夫量出银子之后就立刻把箱子合上的用意,正是不想让人立刻得知这银子的来路,没想到还是被看了出来。
凌无心微微一笑,“看来当家的已经看出来了,不错,这银子确实是官府库银。若是自家的银子,本着钱不露白的道理,本公子自然宁可将它放在家中烂掉,也不会拿出来放在钱庄里,说句不公道的话,钱庄也是说倒就倒的,银票到了手里,只怕一分作用也没有。不过本公子想,当家的既然有胆子开钱庄,这些事,只怕对当家的来说,只是小事而已,贵钱庄自然有方法解决,本公子自然是不用担心些什么。”
陆棹元听了这话,登时拊掌大笑道:“公子倒是信得过陆某,罢了,陆某自然不畏此事,来人!”话音甫落,门外便立刻有一人推门而进,“小的在。”
那人一身小二打扮,陆棹元刚一说完,他便进来,自然是早已在门后守候多时。
凌无心心里暗道钱庄里果然有些好手段,那陆棹元只怕就等着自己承认那就是库银了。
“给这位公子弄了一万两银票,让它拿着带走。”“是。”那人方一回转身,便一张银票递了上来,“请公子过目。”
凌无心扫了一眼,收在怀里,“当家的果然见识过人,本公子佩服之至,”他拱拱手,故作泰然,“当家的事忙,本公子本不便叨扰,不过,本公子有句话,倒希望当家能实话相告。”
“公子欲知何事?陆某自然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久闻陆棹元陆当家,神交已久,却不曾得见。据说陆当家近日在各处分号巡视,不知当家的能否引领,见上一面。”
“消息倒是传得快,”那男子眸中一抹沉色闪过,随即哈哈一笑道:“不瞒公子,在下正是陆棹元。”
凌无心脸上神色一动,故作惊喜,“阁下便是陆当家?失敬,失敬。”
这公子一个激动,倒不再自称本公子本公子了,耳朵清净,也是件好事。
陆棹元一笑,“这倒是没什么,相逢即是有缘,方才陆某未尽地主之谊,不如现在……”
凌无心连忙摆手,“不不,不必,陆当家的事忙,小人再掺上一脚,反倒不妙,那小人这就告退了,告退……告退……”
他连“我”也不自称了,自贬一级,成为“小人”。陆棹元失笑,“罢罢,那陆某就不留人了,来人,送客!”
立时便又有小二哥将凌无心送了出去,不愧是大钱庄,礼数周全,让人不能倒什么是非。
不过……
凌无心冷笑,只怕这日之后,便要有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天下第一钱庄当家之死,只怕朝野,都要一番震动。
代价只有十一万两,倒是有些便宜了。
而那人,只怕也要被惊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