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一股暖徐的感觉在内心深处升起,不到片刻时间,全身都舒适起来。徐世荣有了知觉,便睁开眼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婶婶李英。徐世荣见是婶婶,心立时就酸了,倏地扑入她怀里,哭诉道:“婶婶,带我回家,江湖好险恶,我再也不要停留片刻了。”
李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像哄三岁小孩一般轻轻抚着侄儿,也许这些才是他最需要的吧!
徐世荣哭了一阵,便昏睡过去了。
待得再次醒转,师父令狐柯、君梅堡堡主曲在天也来了,一见他醒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徐世荣此时已清醒了许多,便要起身行礼,曲在天连忙道:“小兄弟身上有伤,躺着休息要紧。”徐世荣见曲在天一脸祥和,对己毫无半分记恨,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嗯”了一声。
令狐柯又为他号了一会儿脉,点头微笑。李英问道:“怎么?”令狐柯道:“脉象稳定,气息悠长,加以半月时光,便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徐世荣听师父如此说,便勉强笑了一下,心下却道:“我算是得救了,月儿呢,从此天人永隔,希望能她解笑的才好,不然她可要闷坏了。”道:“月儿呢,我想见见她。”
曲在天道:“边姑娘的遗体停放在敝下库室里,有千年寒冰保护,我知道你还想再见她一面,所以还未曾下葬。”徐世荣道:“谢谢曲堡主如此照顾,我代月儿谢过了。”说完,挣扎着在牀上向曲在天叩了三个头。
冰库里冷气袭人,但徐世荣坐在那儿,浑是没知觉一般,他仔细、关切、安静地看着沉睡中的人儿。
“月儿,我来看你了,多日不见,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唉,你跟着我东奔西波几个月,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过,现在你……你好生睡会儿,我就坐着这儿陪你。”
“月儿啊,最近没有你唠叨的声音,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就这么走了,唉,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傻乎乎的在世上,东撞墙,西撞壁。”
“月儿,现在想想,我真是比牛还笨,连个小妞儿都保护不了,窝囊啊!月儿,我在你面前发誓,我一定勤勤恳恳,练就一身无双的本事,到时候、到时候……”
世上最大的悲痛也就莫过于让一个血性男儿嚎啕大哭吧!
“下葬!”
边月儿的棺木已平平稳稳放入坑内,十六个家丁肃立在旁,等候命令掘土。
李英道:“荣儿,再看看边姑娘吧。”徐世荣揉了揉眼睛,向前走到了墓前。
边月儿依旧容颜俏丽,只是没了昔日的红润和笑容。
徐世荣解下“鉴月锋”,轻轻放在边月儿身边,喃喃道:“剑,你就代我陪陪月儿吧。”说罢,他仰头朝天,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说出了两个字:“掘土!”
土壤中落下了他忏悔的泪水。
徐世荣站在君梅堡东边的主峰上,山风抚人,清爽之极。
过了良久,他慢慢伸开了双臂,脚下一空,向万丈深渊扑了下去。
呼的一声,有人拉了他的手一把,“哎哟!”他继续往下坠去。又是呼的一声,一件物事缠上了他的腰,他身子微微一顿,仍是往下坠,但下落的力道已是大减。一股大力传上了他的身子,终于止住了下坠之势,将他拉了回去。
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婶婶、师父责备的眼神和令狐月那不屑的目光。他低下了头,轻声道:“婶婶,师父,我知道错了。”
令狐柯吁了口气,也不理他,拉着令狐月径直走了。李英则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倒是徐世荣先问道:“婶婶,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君梅堡出现吗?我不相信这是偶然,因为君梅堡不是随便可以出入的。”
李英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好小子,在江湖上走了几个月,果然不是原来的小混混了。好吧,我就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她说出这句话后,感觉全身都轻松了,续道:“你本不姓徐,原姓柳,名河川,乃大侠柳先云之子,母亲谢着华,乃老英雄谢刚的千金,还有个舅舅谢天成,人称‘奔雷手’,行侠仗义,古道热肠,成名已久,现住在浙江余姚。”
徐世荣苦笑道:“想不到我的家境竟如此的好,可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李英道:“十多年前,那时候你才几岁,大哥大嫂整日忙碌于江湖上的事情,根本没时间顾及你,便将你托付给我和抚养,也是我的不该,不该总是宠着你,让你养成了骄横懒散的性儿。自你父亲过世之后,人情淡薄,以前的亲朋好友都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本以为你能像你爹爹一样,没想到却沦落到了痞子的地步,能不叫我痛心吗?我屡次劝教,也都无济于事,心灰意懒之际令狐帮主找到我说:‘目前武林正道趋于弱势,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商量了一下,要到年轻一辈中去发掘、培养一些后起之秀,不如让荣儿去试试。’我想了想就同意了,后来的事我们都在暗处看着,看着你一天天成长,我心里就像乐开了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边姑娘的事儿……我们已经尽力了,荣儿,婶婶对不住你!”
徐世荣听了,很久没说一句话,最后才幽幽念了一句:“从此以后我就叫柳河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