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暴乱
晚上教堂里听到谁的哭声,基地里每天都能听到哭声,最开始还是压抑的呜咽,带着克制和忍耐,随着时间线的拉长,夜晚的哭声开始越来越凄厉,甚至发展到鬼哭狼嚎的意味。
姜善耳力又比别人好太多,自从她来了这个基地,一共住的几个晚上,天天都如此精彩,比较起来,她简直怀念松山病院,那就是天堂一样啊,那里的病人可爱又安静,姜善愿意跟他们做病友。
但是今天晚上的哭声,彷佛是传自姜善的隔壁。
姜善静静听着这个哭声,她都忘了她多久入睡的,对于睡眠的渴望彷佛在一点点消失,她可以清醒非常长的时间,甚至没有劳累或者精力不济的感受。
她能感受到周围每个人都在崩溃,失去,痛苦,挣扎,落入深渊的感觉把他们蚕食的支离破碎。
可是姜善一点也感觉不到啊,她没有亲人,体会不到失去的感觉,没有得到过幸福,所以她感受不到痛苦。姜善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算什么?
取走姜善血液的那个医生,带着血液样本去用了基地唯一剩余的血液检测仪,是从老医院拉过来的——一台而是年前的老机子。
已经报废淘汰的古董,现在却成了稀缺的资源。
医生把姜善的血液样本置入机器内,插上了旧黄的三角插头,按下了机器开关。
机器发出难听的声音,医生忍不住皱皱眉,不过这也是常态了,如果这唯一的机器都报废,他们医生以后就真的可以靠瞎子摸象来给人治病了。
说白了现代的西医学离开仪器就什么也不是,有几个医生能敢说自己靠望闻问切就能给人断病。
望着吃力运转的机器,枯坐等待的医生忽然有点恐慌,若在之后,真的到了所有治疗手段都失效了的那一天,会怎么样?他们这些“医生”还需要存在吗?
机器发出一声难听的蜂鸣,把这医生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分析结果出来了。
他立刻跳起来,凑近血液分析机器,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去,随后睁大眼看机器屏幕上的几个参数。
……
在教堂里的时候,魏远曾用眼神暗示了医生,姜善的血液样本分析结果出来,要第一个告诉他。
脸色大变冲出去的医生,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魏远。
这样结果他不敢担,必须要找一个能担的人才行。
一路上他不停地拿下眼镜擦拭,恐慌到差点没看清前面的横杆,晚上基地一片漆黑,也没有路灯,医生一边找魏远的办公室一边不顾后果地大喊:“魏博士!魏博士!”
刚巧魏远从自己的实验室里出来,整个基地现在只有他的实验室里还有一盏小灯,那灯是用风能发电的,所以灯光一闪一灭的,他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不由抬头朝黑暗中看了看。
他眉眼一压,他看到一个有点疯颠冲过来的身影。
“医生?”
那人身上的白大褂和胸前的红色极为明显。
“魏博士!”医生骤然瞪大的眼睛恍若遇到救星。
魏远看着这个朝自己奔来的医生,视线掠过对方的脸,也瞬间顿了顿,显然认出了对方。
“这么晚了,您这是?”魏远迟疑地开口。
此时医生距离魏远大概还有十几步远,他急促奔跑的面部呈现一种紫胀:“魏博士,姜、姜……”
这人竟一瞬间忘记了姜善的名字。
可是魏远神情已经变了,“姜善?她怎么了?”
医生张大嘴,有什么话很快就要脱口而出,而魏远的视线也几乎一动不动等着他说下去。
嘭(碰)!
只见医生整个身体硬了硬,动作像是刹那定格住了,他的两只眼睛还圆瞪着前面的魏远。
“医生?”魏远坐在轮椅上感受到一股寒凉穿透身体。
只见医生忽然向前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他的身体摔在地上扬起灰尘,魏远手中拿着一截紫外线手电筒,光刚好照在医生的头上。只见医生瞪大着眼睛,太阳穴上多了两个流血的洞。
……
一早上,张政堵在教堂的门前,阻止了要出门领物资的赵颖和高文武。“别出去了,今天没有食物,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姜善每天看起来是最晚起牀的那个、实际上只是因为她只有到了早晨才眯了那么一小会。
“昨天基地有人去卫生所偷药自杀,当场吃了所有能找到的药,直接死在了卫生所里。”张政一大早就说了一件恐怖新闻。“刚才轮值医生上班看见尸体,人都吓晕了过去。”
赵颖脸上有明显极力掩饰也还是能看出来的泪痕,所以她才起早准备先去帮小队伍里其他人领个食材,没想到就看到张政鬼鬼祟祟地刚从外面回来,然后死死就锁住了大门。
教堂外面传来凄厉的叫喊,“我女儿还等着消炎药救命,他全都吃了,我女儿怎么办?还我女儿!”
听说死掉的那人肚子里满满撑的全都是药,据说胃里都撑炸了。
这还是人间吗?还是地狱。
“本来药品就紧缺,被昨天那个人一吃,现在缺药的家属都在疯狂闹,说要剖开那人的肚子……”
张政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吼了一声:“剖开!他死了就死了!我们还要活!“
一时间,鬼叫的,发疯的,所有声音如同乱糟糟的絮语传进教堂内的几人耳朵里。
“死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害我们?”
有一部分安保人员显然在全力镇压,但光是听动静似乎就有点压不住要失控了。
高文武皱皱眉:“张政你让开,我出去看看。”
张政瞪着眼:“咱们现在哪都别去,最好待在教堂里面,安全要紧。”
可是他忽略了高文武的职业,高文武是不可能看着外面乱成那样却躲在屋里不管不问的。
“魏博士呢?他昨天没回来?”
“没有,他应该是待在他那个实验室里。”
昨天姜善和魏远闹得不愉快,估计是为了避免更大冲突,魏远自己主动避开了。
姜善穿着睡衣,站在几人面前。刚才的她当然都听见了。
“为什么非要选择吃药自杀?”药物在胃里消化腐蚀,那过程比直接去死痛苦多了,干这种事得有多蠢。
这下姜善也醒了,几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
“人都死了,谁知道呢。”总不能去死人面前问问你干啥要选择这种坑爹的死法。
“应该就是纯粹的疯了,”张政又说道,“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
人疯了啥事都干得出来,没准就是那一刻特别想解脱,什么法子都能用出来。
关键他这一死吞了无数种药,牵连了不知多少本身就缺药的病人。
现在外面的民愤该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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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武伸手就要去开门闩,张政急着阻止道:“你别把自己再卷进去了……”
咚咚咚。
外面竟然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一下把里面的几人给惊到了。
有那么两秒教堂内鸦雀无声。
咚咚咚。
敲门声又起来了,有节奏而规律。
“快开门。”高文武皱皱眉,“应该是自己人。”
如果是疯狂的民众,是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敲门的。
张政只能扒着门缝朝外看了一阵,啥也看不着,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道缝。
一只手立刻伸了进来。
这一看就修长熟悉的骨节,张政眼睛亮了:“老魏!”
赶紧把门开开,魏远迅速从开着的门扇内摇轮椅进来了。张政赶紧把门重新顶死了,插销锁死。
就在重新拴住的一瞬间,门外轰地一声,就好像被撞了一下,顿时张政冷汗都出来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几人赶紧问魏远。
魏远的表情有些异样,半晌才道:“情况不妙。”
张政问道:“老魏你刚在哪呢,不对,你昨晚上在哪呢?”
魏远没接茬,而是说道:“卫生所被劫持了。”
几人闻言呆若木鸡。
“除了早晨去轮值的实习医生,卫生所其他轮值的几个医生,他们的居住地现在也被围堵了。”
不仅是劫持卫生所,连医生也一起劫了。
“这帮人不是真疯了吧?劫持卫生所和医生能有什么作用?他们知道自己在干啥吗?”
高文武显然有面对过暴乱的经验,他冷冷道:“人疯了的时候只想发泄自己的情绪,根本不在意自己干什么。”
很多行为都是不过脑子干出来的,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理智。
基地里本来就每天在死人,除了自戕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药物短缺,许多和平时候靠着药物维持、续命的病症,在这种情况下每天都徘徊在生死边缘。
这就好像6世纪的鼠疫,公元前的天花,古时的肺痨,所有曾经因为医学昌明而攻克、控制住的疾病,都因为医学药学的重新死亡而卷土重来。
“既然都要死、那不如大家一起死好了!……”外面癫狂的疯话隐隐传来。
姜善走到了门边,推开堵门的张政,“让我看看。”
“好奇害死猫,”张政心惊肉跳:“你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姜善看他那怕得要死的样,“放心,我不开门。”说罢,姜善就将眼睛贴到了极窄的门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