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依奈醒来的时候, 人还晕晕乎乎的,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待她揉了揉眼睛, 意识逐渐清醒, 那清秀的眉眼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栗色的发丝在泛白的光线下绒绒软软的, 她陡然一惊从牀上弹坐起来。
“醒了啊。”不二笑得温温柔柔, 低低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好听。
若江困惑地环顾周围,看到海蓝色的窗帘和墙上熟悉的画报,知道自己侵占了不二的房间, 用力地回想一下,脑袋却昏昏沉沉, 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发烧了哦, ”不二好似对她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 淡淡地解释道,“烧到39度多啊, 果然是旅途太累了吧。”
“真抱歉,过年还要麻烦你们照顾我,还占了你的牀。”若江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的,”不二笑得狡黠,“反正我好久没跟裕太挤一张牀了, 很有趣哦。”
若江想着裕太别别扭扭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忍不住笑起来。
“来, 再量个体温吧。”
接过不二递过来的体温计顺从地塞进嘴里, 两人间安静下来。她看到不二搁在牀头柜上的英文书, 原来他是一直坐在她身边看书等她醒来,一时间脸又隐隐发烫, 心想一定是烧还没退下。
把体温计递给他时顺口调侃道:“原来天才也要偷偷在家努力学习呀。”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升学考了,”不二看了看体温计说,“还好,烧退得差不多了。”
“假期结束就要公布保送名单了吧?白石学长他们都说你会保送呢。”
他只是笑笑,又说:“妈妈给你煮了粥,你是想现在吃了药再睡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再休息?”
若江虽然仍是乏力,但想着大过年的在人家家里打扰了整宿,实在过意不去,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不二瞭然她的心思,答得斩钉截铁:“不行哦,妈妈说你病好之前都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若江也没有力气再坚持,便接受了:“真对不起,这种日子还扫你们兴。”
“才不会,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的。”
他说得那么自然,若江却听得越发羞赧,眼睛都不知该看哪,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看到白花花的光线隔着海蓝色的窗帘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说:“今天天气好了呢。”
不二似想起什么来,走到窗边:“对了,刚刚开始下雪了哦!”
他拉开窗帘,用手拭去窗上的雾气,若江依奈就看到了窗外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真是美不胜收的景象。
这是今年冬天她看到的第一场雪。
不二侧着脸站在窗边,温润的轮廓在漫天飞雪的背景映衬下越发好看。若江依奈看着看着就乱了心跳,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他转过脸浅浅一笑,道:“你也饿了吧,我去楼下把粥给你端上来。”
若江看着他转身要走,心里突然就惶惶不安起来,觉得当下这静好的时光都是自己偷来的,也许哪一天,也许就是明天,不得不回到英国,从此整个亚欧大陆就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样想着她就仓促地喊出声:“不二,别走。”
不二被她这明显透着不安的一声唤惊了一下,转过头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支吾了半天只好说:“我还不饿。”
他露出释然的表情,走到她身边问:“那么要不要再睡一下?”
她摇摇头:“你陪我聊一会儿吧。”
“好啊。”不二在牀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她说话。
她却并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的气氛令她无法自处,脑子一转,伸手去拿牀头柜那本向下盖着的英文书:“我看看高三的英文难不难。”
这下轮到不二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夺那本书,但还是没能来得及,书里夹着的那张铅笔画就曝露在了若江的视线里。
不二擅长摄影,却不怎么擅长画画,从那画纸上凌乱无章的线条就能看出来。若江依稀能辨出那是自己的睡颜,除此之外实在毫无美感可言。但若江就是定定地看着这张糟糕的画,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哎呀,若江你别笑了,”不二难得地窘迫,“我是随便画着玩的。”
“送给我吧?”若江敛起笑意,扬了扬手里的画纸。
“诶?”他微微睁开眼睛,湛蓝的眼眸纯稚明净,“若江喜欢吗?”
她又扑哧一笑:“没想到天才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记着。”
“真是过分啊!”不二努起嘴,一脸的不服气。
若江捧着那幅画,就好像捧着一份触手可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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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若江依奈终于痊愈。
住在不二家的这两天,与他家人相处得十分愉快,彷佛她真的就是他们家的一员。而回到自己家,虽然只是相隔数米的距离,那冷清的空气就像冬天里最刺骨的寒意,让她觉得恐惧。
才刚刚到家歇下来,就接到鸣海杪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得一惊一乍,若江努力听着,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和秋野芳子有关,只知道叫她去目黑区美术馆。
若江依奈匆匆地就到了那里,在门口看到醒目的标牌上写着“新人艺术展之秋野芳子个人画展”,立刻就明白了。
目黑区美术馆规模不算大,但历来的画展质量也颇高,能在这里进行作品展的新人,自会引起各方关注。若江依奈买了票走进馆内,鸣海远远地就向她招手。
若江走向鸣海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秋野芳子正被几个记者围着接受访问,恬静的神情里透着淡淡的自信。这样的秋野芳子让若江依奈动容。后来,她时常会回想过往的岁月,过往岁月里的秋野芳子,在深夜寂静的巷子里伏在她的肩头痛哭,在美术馆众人的包围里淡静微笑,若江依奈便会觉得,岁月何其仓促,可是那些沉痛或明亮的回忆,却在匆匆而过的岁月里沉淀下来,与他们相伴一生。
“芳子真是深藏不露啊!”鸣海杪仍旧一惊一乍,“我跟她认识两年都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厉害!”
若江依奈细细地打量着布置得简洁大方的场馆,一边问道:“怎么就突然开画展了?”
“芳子说是这里的馆长看到了她在Last寄卖的画,正好这个月这里在举行新人艺术展,就联系了她给她办了画展,”鸣海说着抱怨道,“都是上个月的事了,你一回去就找不到人了。”
若江抱歉地笑了一下。她的确消失得太久,因为没想到会在家里闹出这样的风波,也没想到提前回到东京反而病了一场,就这么一直没和她们联系。
秋野芳子终于结束了访问,走到她们身边喘口气,看起来却也没有若江想象的这么高兴,若江想她大概还是不习惯面对那样的场合所以累了,于是特意喜形于色地对她道恭喜。
秋野顿了一顿,缓缓地说:“刚刚有个巴黎美术学院的教授对我说,他们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给我,所以很快我就要过去读预科,去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