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街道很安静。
玄泽风望着蹲在自己别墅门口一动不动的莫暖暖,诧异。
莫暖暖紧紧地拿着手中的牛皮纸袋,起身, 颤抖的咬着下唇, 望着他:“这真的是你的决定?!”无条件解约。
“没有我, 你也会过得很好的吧?暖暖。”他的声音轻柔。
“你到底是怎么了, 告诉我好不好?我不要我们这个样子。”
她哭了, 把牛皮纸袋扔还给他。
她不要他们之间真的就这样断了关系。
他只是望着她,然后微笑,“这只是对你的补偿, 你不用心有不安。”
“补偿?”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声音颤抖不已。
“你把第一次给了我, 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他这么说。
她想扬手甩掉他的毫不在乎, 手却顿在空中被玄泽风抓住, 他说,“暖暖, 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你会吃亏。”
她甩开他的手,心碎得一塌糊涂,泪眼朦胧,“玄泽风, 你最好永远消失, 再也不要出现!”
她毅然旋身。
他的胸口猝然抽紧。
永远消失, 再也不要出现吗?
“暖暖?”
他欲伸手拦住她, 手却顿在半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手机响起。
他捞出手机,接通。
“我知道了, 嗯……过几天就走。”
他轻描淡写。
他真的消失,她会难过吧……
唉……
清晨的风,很大。
机场。
人来人往。
穿过检测器。
胡维军问玄泽风,“真的不告诉莫暖暖?”
“不需要,她又不是医生,告诉她有什么用?”
玄泽风侧过身,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心口一紧,“你要在暗地里帮助她,少了玄殿的庇护,她……”
“我知道,我知道——”胡维军不耐地打断他,声音有些沉重,“如果你的眼睛治不好的话——”
“最坏的状况也就是那样了,想想看,有些人生下来就是瞎子,我算是幸运的了,不是吗?”
玄泽风拿起海关人员已检查通过的签证,掏机票和护照给检查人员看,然后消失在玻璃门后。
她说,她喜欢梗桔花,梗桔花代表幸福,梗桔花开的时候,幸福就降临了。
而,他的幸福还有降临的可能吗?
有可能吗?
在娱乐圈,解约案不少,但像莫暖暖一样不花一分一毫便解约的艺人却不多。
解约以后,没有了大公司的背景,莫暖暖的演艺生涯并未因此中断。
不少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她的名气也更大了。
她没有跟任何一家公司签订人身合同,而是直接让经纪人洽谈戏约。
她也开始涉足唱片,不到一年就出了两张唱片,卖得很不错。
有一次,她应邀到一个全球有名的酒庄开业现场去唱歌。
演出结束,往舞台下走的时候,几个警察把她架起来,她的脚都始终没有办法着地。
似乎周围的人都向她伸出了手,有的人在拉她的胳膊,有的人在抓她的头发,有的男的还特别坏,在混乱中往她身上摸一把。
到后来,她有经验了,演出一结束,跟大家打一个招呼就直接上车走人,不再走正前方的舞台下场,也不再搞什么签名会。
有一个男人曾经对她说,喜欢你的人就会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就是不会喜欢你,如果你太在意别人对你的想法,那么,当那些看你的人都不在了,你要怎么生活?
又想起玄泽风,她心情低落,无心做事。
她在报纸上搜寻他的消息,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
以前,他在云端,她在下面仰望着他。
现在,她在云端,才发现周围都是雾,根本看不清他在的位置。
玄泽风的手术一次又一次,这样没有期限的治疗在经历一次又一次后,他开始麻木,开始放弃完全治愈的希望。
慢慢地,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之后,他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
玄力勤着急,胡维军着急,每一个知情的人都很着急。
再这样下去,玄泽风的人生就真的毁了。
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精神上不配合,再积极的治疗都无济于事,成效甚微。
为了提高玄泽风的信心,胡维军什么方法都用尽了。
莫暖暖出了唱片,胡维军把它放给玄泽风听。
玄泽风的情绪有了松动,那一天,玄泽风一整天都很配合,脸上也有了消失许久的笑容。
可是,不多久,玄泽风的笑容就消失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候两三天才说不到三个字。
那一阵子,莫暖暖跟新进男星的绯闻闹得很凶。
胡维军当然知道不是真的,他应玄泽风的要求时刻注意着莫暖暖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一点闪失。
但是,胡维军再看不下玄泽风那淡漠无所谓的表情便忍不住刺激他,在吃饭的时候,故意把录下来的娱乐播报新闻给他听。
没想到玄泽风静静地听,静静地吃,吃完之后,还是不动声色,“不用刻意录下来用不刻意的方式让我听到。”
胡维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玄泽风摸索着前进,后道,“这个娱乐播报的直播时间是在每周三的下午六点,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星期天吧。”
胡维军一度真的认为玄泽风不在乎。
可是,有好几次,他从玄泽风的房间走过,悄悄打开门,都能看到他在摸触戒指。
真的不在乎,真的就这样躲一辈子,过一辈子也无所谓吗?
电视机里播放着莫暖暖近期拍的新戏。
胡维军有了打算,他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那个人就是莫暖暖的经纪人。
三个月后。
华盛顿是美国的首都,全国政治立法中心。
街道旁随处可见新式的摩天大楼,豪华旅馆以及知名的餐厅。
冬日的午后,莫暖暖穿着一身紫色的紧身风衣,抵御冬天吹来的寒风。
莫暖暖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保暖的手套,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缓缓地走着,她穿梭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上。
来华盛顿,是因为有一个广告要在这里取景。
手机铃声响起。
“我知道了,我按你说的在走。”莫暖暖温婉一笑,“不过,你到底在哪等我?你知道我对华盛顿一点都不熟。”
莫暖暖抬眸,熟悉的身影刺痛她的眼,任由手机里传来呼唤声,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眼前的身影笔直地朝她走过来。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让她始终无法顺利呼吸。
她想微笑,嘴角却无法扬起。
玄泽风轮廓深邃的俊脸上挂着一副深色的墨镜,颈上围着一条银灰色的围巾。
他牵着一只狗,突然停下。
她静静地走上前,想问个究竟。
一阵风吹过,他手上的纸张被风吹掉了。
他笨拙地拾起,而后继续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
莫暖暖的身体一阵麻,心头猝然抽紧,无端剧痛起来。
顷刻间,泪水决堤似地流了出来。
她转身,看着他渐行渐远。
寒风拂面,她一步一趋跟在他后面。
莫暖暖望着眼前一栋有着浓厚地中海风格的浅蓝建筑,已经整整一天。
一阵引擎声传来,吸引她的注意。
胡维军下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胡维军故作讶异。
莫暖暖的心紧缩了起来,泪流不停。
“他的眼睛……你已经知道了?”胡维军的声音沉痛。
她突地双膝跪地,痛哭失声,“他骗了我,他是骗子!骗子!我就知道他有事瞒着我,我就知道一切都发生得太诡异了,诡异得像是一场戏……我怎么会没有发现……我真傻……真傻……”
暖暖,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吧?
玄泽风——
没有玄泽风的莫暖暖,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那泪水彷佛永远也无法停止。
她不断、不断的哭泣……
悲伤、忧愁、绝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哭声。
中秋节到了,要不是经纪人打电话来祝福,她还不知道一整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莫暖暖挂上电话,一个人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发呆。
这里环境清幽,放眼望去一片花草展现勃勃生机。
绿色草皮上种植着一些她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植被。
房子是两层楼的独栋别墅,外观充满美式乡村风情。
内部空间结合时尚与仿古,主人的品味彰显,展现大气度与非凡气息……这是玄泽风买的房子。
砰!——
楼上传来声响,莫暖暖马上回神,三步并两步急速跑上二楼。
“泽风,怎么……”她住了口,没有再说话。
卧室里的男人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红艳的夕阳铺满大地,斜落在他俊挺的身影上,照着他半边略显瘦削深邃的轮廓。
好几个月以前,她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失明是指视力残疾中程度较重的一类,视力丧失到全无光感,双眼失去辨识周围环境的能力。
她问过他的主治医生了,他这种失明病例治愈的机会不是没有。
医生说在眼盲前会有先兆出现,例如阵发性失明几秒或几分钟内看物不清之后恢复知觉正常,又自然复发,一旦发现此现象就应及时就医。
可是,玄泽风不但没有,还拼了命的使用眼睛,当他因为眼底和玻璃体出血去医院检查时,情况已经到比较危险的阶段,他看事物已经开始发黑且呈烟雾状,有时甚至还能看到黑色或红色物体在眼前飘动。
医生说,我劝他立即动手术,他却偏要赶回中国,本来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的,等他过来的时候,已经降到百分之二十。
暖暖,我会努力很努力的缩减我们分开的时间——
他这么说,她却当他在敷衍。
为了工作,他延误了就医,她却还在抱怨他不够努力。
她看见墙边是碎成一片一片的玻璃,显然,这就是发出声响的祸首。
他口渴,她为他倒了开水,他喝过之后,她就直接搁在牀头柜忘了搁回茶几。
她赶紧进来,捡拾碎片,“抱歉、抱歉,我忘记把水杯摆回去了。”
把碎片弄干净,她走到他身旁,轻声道,“你要做什么叫我就好了,我会帮你做,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是前途璀璨的大明星,在这个鬼地方陪一个瞎子,不会觉得委屈吗?!”他想走离她,却发现撞上她。
“看一个瞎子的狼狈那么有趣吗?!”
刚开始听到她的声音,他以为是幻觉,当他确知她不会走之后,他眯起深邃幽黑的眼睛,渴望看见她,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玄泽风一贯的冷静从容全都不见了,像是一颗随时乱轰乱炸的□□,炸得身旁的人心身俱疲。
只有莫暖暖,她笑吟吟的照顾他,像是没有脾气似的。
她吐吐舌,把一束花放到他的鼻下,“泽风,这是什么花?”
她抱着他,静静等他张口。
他紧闭着嘴巴,俊脸紧绷,她就吻他,吻得他面红耳赤。
“哎,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下次我一定会记得放回去嘛。”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舒服得让人就算有脾气也不舍得发。
玄泽风终于松口,“梗桔。”
莫暖暖偷偷松了一口气,把花放下,愉快地说道,“泽风,中秋节到了呢。”
玄泽风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哼声应道:“那又怎样,你指望一个瞎子怎么陪你过中秋?”
每次都惹来他的嘲弄,她根本不在意,目光落到他的右手上。
他总是一副最好立即把她赶走的模样,却又时不时突然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说,“泽风,我们回国去吧。”
当了瞎子,他的听力和嗅觉都变得非常灵敏,连她轻轻的叹息声都能听得见。
他的身子一僵,“你那么急着走就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不需要用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惹我心烦!”
她不说话,只有呼吸声证明她还在他身边。
“怎么不说话了?不要指望一个瞎子可以看见你的什么表情。”
她不开口倒是安静,一开口差点把在花园里除草的园艺都吓到了,“玄泽风,你别开口闭口就是瞎子!瞎子!瞎子!”她听得很刺耳,他每说一次都会直接毫不偏差的射中她的心脏,“医生说了,你还有可能复原,你还有复原的机会,你不是瞎子!”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融化不了他冷冰冰的气息,“什么时候能复原?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复原?!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日期吗?!究竟是一个月,还是三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哼!说还有希望这样的鬼话是安慰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一种方法治不好,我们就找另外的方法,这个医生治不好,我们就找别的医生!我不要你放弃,我也不许你放弃!”她对着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忍下伤痛,撑起开朗的声音道,“无论多久都好,我会一直在你左右,做你的眼睛。”
玄泽风沉默了好半晌,一只拳头紧握。
“天黑了,我先去做晚饭。”
莫暖暖踏着响亮的脚步声下楼去了。
玄泽风一个人坐在牀沿,夕阳投在他动也不动的阴暗表情上。
直到脚步声不见,他忽然把阴暗的表情换下,带出冷静又若有所思的神情。
莫暖暖把饭菜弄好,才到二楼来叫他。
餐桌上是固定的五菜一汤,很丰盛,她很细心的连餐盘的位置都固定,左边是荤,右边是素。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盘红烧排骨,她赶紧小心翼翼地移动盘子,让他能够顺利地夹到菜。
都说了他的耳力超好了,他停住筷子,皱起眉头。
莫暖暖吐吐舌,编谎道,“我夹不到,摆过来一点嘛。”
她已经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了,这样也能被他发现,他现在的耳朵比蝙蝠还灵。
“……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在撒谎。”他把筷子移到离他最近的油菜花上方,索性不吃那盘红烧排骨了。
“泽风,是你现在太容易生气了,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你生气而不自知。”
“我以为你会说我难伺候。”他冷哼,端着碗开始吃饭。
“怎么会?”她笑得眼睛发亮,“只要看着你,只要陪着你,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幸福呢。”
“你这是哪部偶像剧里的台词?很恶心……”
“好,好,好,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换别的说法。”
她看见他扬起嘴角。
他笑了?
这几个月来,他很少笑。
她怔怔凝视他,内心滚烫,眼眶发红。
在得知他的情况之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醒过来,试探性地喊她的名字,一听见他的声音,她混沌的世界霎时清明……
她没有出声,大气都没有喘,看见他紧绷的脸色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的手指在动,她毫不迟疑地握住他的手,当她用尽了全力把他的手握住时,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暖暖?”玄泽风没听到半点声音,猜不到她的动静。
“嗯,我在这里。”她赶紧发出吃饭的声音。
“在想什么?”他沉声问着。
莫暖暖望着他看不见的眼睛,“泽风,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第三遍我爱你?”
医生说一般人很难像他一样这么快的接受一场骤变,她却对他那常人难以企及的冷静与坚强极为了解。
“回去吧。”他突然说,“回国去吧。”
“你也一起吗?”她震了一震。
“嗯。”他的嗓音透着迷人的韵雅。
她笑开,脸上泛着光彩。
原来他的决定也是可以打折的,只要她多说几句情话吗?
好,她记下了。
玄泽风爱听莫暖暖说情话。
初回到熟悉的国度,莫暖暖心里有一股温暖,也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好天气。
在阴雨绵绵的春天拥有这样的好天气真的很难得。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回国已经有半年多了。
二楼的主卧室没有大厅和厨房占用空间比一楼的房间宽敞许多,四面落地窗百合叶闭合,半点不透光,唯一的光线从莫暖暖打开的缝隙倾泄而入。
她看见大牀上的男人翻了个身,醒了。
他的耳力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她觉得风吹草动他都能真的听个一清二楚。
“天已经亮了吗?”他眯眼询问。
她走到他身边,“可以吃早餐了哦。”
他坐起身。
她帮他整理被子,笑着道,“今天的天气很好。”
他沉默了一会,下牀摸索着打开保险柜。
他把一迭银行卡给她,“这些给你保管,你要花钱就往里面提。”
她推回去,“你知道我有钱,我的片酬可高着,赚存了不少钱。”
玄泽风想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把那些银行卡放回去,在桌上摸了张便条纸,拿笔写了两串号码交给她,“上面是保险柜的密码,下面是银行卡的密码,别弄丢了。”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他端正有力的字迹,把两串密码记在心上。
她倾过身,吻上他的额头,“泽风,我爱你。”
玄泽风有边吃早餐边听新闻的习惯。
自从莫暖暖跟在玄泽风身边,莫暖暖就成了玄泽风的眼睛,在他吃早餐的时候念他感兴趣的新闻给他听。
吃过早餐,收拾了碗筷,莫暖暖在客厅里擦桌子,玄泽风坐在一旁,左耳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那双空茫茫的眼睛里明明映着她的影子,他却看不见她。
“泽风……”
他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没有搭理。
“有商家要我做一个公益代言。”
他面无表情,“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叮咚!叮咚——
莫暖暖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按门铃。
要是外来的访客,除了有记名的熟人,其他人都得经过大门警卫通知才能进来。
“会是易遥吗?我去看看。”她放下抹布去开门。
玄泽风手里握着手机,摸着手机键盘,按了几个键……
“是我,在波斯海办一场个人演唱会的事……嗯,是这样……很好,我希望你能在梗桔花开之前办妥当……给谁用就不要多问了,你到时自然会知道。”
易遥!你怎么有空过来?!
步易遥来了?
玄泽风听见莫暖暖惊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缓缓攒眉,他对着手机道:“……不,我现在没有空听,改天再跟我报告。先这样。”
他挂掉电话,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泽风,易遥来看我们了!”
莫暖暖帮忙提了一堆东西进来。
步易遥一进客厅,就看见玄泽风坐在沙发里。
玄泽风说,“他是来看你的,我跟他不熟。”接着,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哼……怎样,已经习惯黑暗了?”看他说话还是和过去一样,步易遥冷嘲几句,“只是可怜了暖暖,这么无怨无悔地照顾你,却还要看你的脸色。”
“确实,人的韧性真是没话说,还真没什么是人真的不能适应的。”
“……泽风?”莫暖暖皱起眉头,“医生说——”
玄泽风打断莫暖暖的话,“你们聊,我可没有兴趣让步易遥免费参观一个瞎子的私人生活!”
这天晚上,玄泽风不准莫暖暖进房间。
莫暖暖不睡客房,睡客房会让她觉得自己与他是主客关系。
她倒睡在大厅的米白色系沙发上,蜷缩成小虾米,准备那样子度过一夜。
夜很黑,这种时候,她总是试着去想象玄泽风所面对的那一片黑暗的世界,希望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当她闭上眼睛,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光是踏出一步都困难。
可他几乎样样事都要自己来,就算会跌跌撞撞花费掉很多时间,他也不让她帮忙。
心里有淡淡的酸疼,她带着眼泪入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却躺在舒服的牀上了。
这里是……
她霎时转眼,旁边是空的。
“泽风!”她焦急大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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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那么大声,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不是耳朵听不见。”
他从浴室摸索着走出来。
莫暖暖注视他无焦距的眼睛,喉咙一阵酸。
跑下牀,她抱住他,死死抱住,“泽风,你不喜欢易遥来这里,以后,我不让他来了,我告诉他不许——”
玄泽风的身体忽然僵硬紧绷,他说,“这么迁就我做什么?”
还摸不清楚他这话的意思。
他就说,“我没有生气,我没有不准步易遥过来,我只是在无理取闹,为什么你要容忍我?!为什么不直接转身走掉?!莫暖暖,你是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迁就我这样一个瞎子?!你的爱压得我无法呼吸,暖暖!”
她浑身泛寒,整个人傻了。
他把责任不留痕迹的推给她。
她看他摸索牀边的手杖,走出去。
她应该赶紧拉住他,每一次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但……他说,你的爱压得我无法呼吸,暖暖。
心里有一股翻滚的情绪,她既恼怒不平又无处宣泄。
砰!
她还来不及整理好情绪,玄泽风就当着她的面甩门。
她没有下楼。
她洗了一个澡,洗去乱七八糟的情绪。
坐在梳妆台前,她把头发吹干了,吹风机还在转,她正发着呆,忘了把它关掉。
许久之后。
她关掉了吹风机,对着镜子露出灿烂笑颜。
不能被他激到!
不能够!
“泽风!”精神奕奕地唤他。
下楼,空旷旷的。
她一阵心慌,赶紧跑来跑去,边喊边找。
“小姐,我看到老板出去了耶。”
她停住,看着钟点女佣。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出去的?!”她紧抓住女佣的手,抓痛了女佣。
女佣悄悄挣脱,“我来的时候就出去了,应该有好几个小时了吧。”
好几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
莫暖暖失魂落魄地找玄泽风。
电话一个个打,街一条条找,没有他的身影。
天就要黑了,他在哪里?!
搭乘的计程车经过波斯海,车子在坝堤上疾速奔走,她转望灿红天际,垂目的瞬间,一个俊挺身影窜进眼瞳。
她欣喜若狂。
“泽风!泽风!泽风!玄泽风!”
海浪的声音反覆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加入其中,打断他的思绪。
等了一会儿,他听到她再次呼唤的声音。
不是幻觉。
今天海风很狂,吹乱她的长发,也吹得她站着都吃力。
她高站在堤防沿岸看着那个她找得快疯掉的小小人影。
海天连成一线,他坐在沙尘满天飞扬的风暴中。
她朝他跑,风沙刺得眼睛酸涩疼痛,她却越跑越快,越喊越大声。
他是怎么一个人走下这么高的台阶,到沙滩上的。
真是奇迹。
“泽风!”
跑下最后一层阶梯,她张口喊他就吃进沙子。
风在耳边狂扫而过,他听不清她的声音,闻不到她的动静,开始忙乱大喊,“暖暖!”
她跑着,听不清他的声音,大喊道:“你在那里不要动!”
他却摸索着身旁的拐杖,站起来,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匆忙,“暖暖,你在哪里?!”
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全身的血液倒流,浑身冰冷,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漩涡之中!
莫暖暖看着玄泽风往海里走去,脸色大变,心脏狂跳!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奔跑,跑向他。
“啊呀!”她尖叫着,跌倒在黄沙滚滚的海滩。
听到了,这一声惨叫,玄泽风听到了。
他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黑漆漆的那个世界里,他看不到她!
“泽风!”
她蓦地自背后抱住他。
他也回过身来,紧紧地将她抱住。
“找我做什么?”
“天快黑了,我找你回家。”
“以前我们常来这里看海……这片海还是一样蓝吗?”
“是啊,一点都没有变。”
灿烂的夕阳映照在海面上,还是跟以往一样迷人。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步入夏季。
莫暖暖坐在沙滩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长长白线。
那是飞机经过的痕迹。
他去治眼睛,他说这一次不想她跟在身边,不想承受她给的无形压力。
压力……
无形的压力呵。
他是不想她担心,不想她再一次失望。
可是,他不知道,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有他的陪伴,她就是幸福的。
一年后。
六月初夏,轻风很温柔。
沉静的墓园里,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想要高升的艳阳。
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里俏皮的少女兀自微笑着,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长眠之处。
一名戴着墨镜的俊挺男子缓缓走来,弯腰将一束鲁冰花插在她的墓前。
男子摘下墨镜,他微笑着注视少女许久,直至艳阳升上高空,阳光照射在他俊朗的面孔上,他方才静静离去。
就在他离去不久,一名衣装淡雅的女子同样手持鲁冰花来到刚刚男子所站立的地方。
她看到墓前的那束鲁冰花怔忡了许久许久许久,然后才弯腰将手中的那束鲁冰花与那束先到的鲁冰花插在一起。
她扬着异常灿烂的微笑看着那束比她刚插下去早的鲁冰花,再看看柯心雨的笑脸。
她明白了。
过来时,她是步伐轻缓的。
离开时,她却是全力奔跑。
海滩,人很多。
莫暖暖的脚才刚踩上柔软的沙滩,人羣全部散开。
颜色鲜蓝,形如悬钟的梗桔花摆成一个很大的心形。
心形中央有一个精美的小锦盒。
一滴泪划落。
她缓步走近。
拾起小锦盒,她的心在震颤。
打开小锦盒,一对美丽的梗桔花耳坠映入眼底。
“喜欢吗?”低沉久违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蓦然转身,心猛烈地跳动着。
他,玄泽风。
真的是他。
“暖暖……”
他才一喊她的名,她的眼眶就红了,眼里热乎乎的,很快眼泪就滚落脸颊。
“哎,你哭什么哭?!”有人从旁边窜出来,推了莫暖暖一把,“你不是有很多话跟他说吗?现在他人回来了,你要拿出威风凛凛的气势来,好好把他臭骂一顿,最好再扁一顿,别怕,有我们帮你撑腰,你打不过他,我们可以帮忙!”
再看看,好多熟悉的面孔都一一出现。
玄泽风走近她,把她拥入怀中。
她不停捶打他,泪止也止不住。
他取过她手中的锦盒。
把梗桔花耳坠穿进她的耳朵。
“痛——”她又哭又笑。
“除了我亲自把它们取下来,否则,三生二世一辈子,你都不能把它们取下来。”
他温热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和他四目相对。
她听着,听到泪满腮。
她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她。
那是一个属于她的,莫暖暖的个人演唱会。
他俯低,吻走她眼角的泪。
梗桔花,它代表幸福。
梗桔花,它还代表着……
永恒不变的爱。
太阳七彩的光芒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风起,海涌。
巨涛的声音宛如幻觉的幸福钟声。
听,海的声音。
就这样听一辈子这样的声音……
应该很不错吧。
——END
郝幸福•听海•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