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过。
戏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连着几天细雨绵绵, 空气中还飘浮着丝丝凉意。
今天的天气很好,显得格外的晴朗温暖,导演的脸色却愈来愈沉重。
导演在片场发火, 遭殃的羣众大致分为两类, 演员和除了演员以外的人。
张盛隆是圈内出了名的火爆导演, 不好跟, 但他的作品无疑是卖座的, 所以,就算是大牌明星也不敢顶撞他,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休息、休息, 明天再拍!”
张盛隆看着一脸茫然状的莫暖暖。
他虽是气急败坏,也知道光是着急是没用的, 因为莫暖暖这一整天都根本没有在状态里。
美丽的化妆师李琼收拾好手边的物品, 善意地安慰莫暖暖, “这个圈子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的, 你慢慢就会习惯了,别太放在心上。”
对于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莫暖暖总是心怀感激,她给予对方一个笑容,“我知道。”
“要加油哦。”
“嗯, 谢谢你。”
莫暖暖也很懊恼, 也知道自己造成了所有人的困扰,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心不在焉。
爱和承诺就像指环和花朵。
当人有了期盼, 就会心心念念。
他是一个好情人, 鲜花,关怀, 温柔,甜言蜜语,嘘寒问暖,样样俱到,能够得到他的青睐,能够成为他的女朋友,一定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纵然她知道跟玄泽风交往是一种幸福的忧伤,甜蜜的惆怅,温馨的痛苦,她也还是想要去他的世界进行探索。
今天的时间之所以变得特别漫长,今天的莫暖暖之所以失神是因为玄泽风没有给她打电话。
他们都很忙,可是,再忙,他都会准时准点给她电话。
然而,今天没有。
生命经得起多少的等待?
他的手机不通,她直接把电话拨进玄泽风的办公室。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对方接起。
莫暖暖握紧话筒,连忙喊道:“玄泽风,我——”
“您好,非常抱歉,玄先生他不在,您可以留下联络方式或是让我代为传话。”
电话那端,传来清雅好听的女性嗓音,大概是秘书吧。
“呃……不用了,谢谢。”
莫暖暖失望地挂上电话。
电话线的那头,办公室安静了。
女秘书按掉免提键,下意识地看了以慵懒闲适状躺在牛皮大椅里的上司一眼,等待他给予下一步的指示。
玄泽风挥手示意,让她出去。
女秘书离开前,顺便将门带合。
玄泽风扯了扯束缚领口的银灰色领带,交叠着地的右脚一用力,有着轮子的皮椅便转了半个圈停住。
他一手敲击桌面,一手把玩着银质打火机,不厌其烦的打开、关上。
不知第几次关上打火机的顶盖,他长而卷的睫毛掀高,若有所思。
初夏,阳光明美,夏季焦暖的炎风吹拂。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人走,有人停。
她看着他,目不转睛。
“我脸上有东西吗?”玄泽风这么回应莫暖暖的专注。
“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通电话,半个月没有见面了,你都不会想我吗?”
她傻傻地问,然后懊恼。
他咧嘴低笑,“当然想啊。”
玄泽风不怕被拍,不怕在公共场合吻她。
莫暖暖被他的吻弄得七魂散了六魄,忘了场合。
他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里面是什么?”有了恋爱的滋润,她的眼角都带笑。
“我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这礼物是送我的吗?”
“礼物就是指人与人之间互赠的物品,我把它给了你,答案不言而喻吧。”
她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非常精致的紫色彼岸花耳坠。
他笑意盈盈的等待她给予回应。
她却垂眸把盒子递回给他。
她的举动惹他笑容顿失。
大多数的人都愿意接受礼物,它使人快乐,它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送礼物给女人,女人都是欢天喜地的接受。
她一直都是那个例外的,他总是无法精准的猜出她的后续动作。
他问,“不接受它的理由是什么?”
她的理由简单得可笑,“我没耳洞。”
拍戏时,她都是戴合夹式或粘贴式耳环。
他恢复笑容,“没有耳洞,打两个就好了。”
她摇头又摆手,“不要。”
“怕痛?现在有无痛穿耳。”
“我不是怕耳朵痛,是怕心痛。”
“怎么说?”
“你觉得分手之后的女人最怕什么?最怕触景生情。我们如果分手了,我只要一照镜子看到耳朵上的耳洞跟耳环就会想起你,想到原本在我身边的你已经不属于我,当然会心痛的吧?”
他的黑眸闪过一抹异样复杂的眸光,“我们正处在热恋期,你就已经事事为分手着想,这样的交往,这样的关系会长久吗?你觉得快乐吗?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默然,哑口无言。
他伸出一只手拉她,拖着她进了片场休息间。
顾不得众人的讶异,玄泽风随便叫唤一个人帮他找来消毒酒精和绣花针线。
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用力关上门,也阻去无数好奇的目光。
莫暖暖看他用酒精给针线消毒,问,“你做什么?”
他固住她的头,“别动。”
她听他的话,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耳垂传来的冰凉湿润,酒精的刺鼻味飘漾在鼻间。
他用针直接又俐落的从她的耳垂一穿而过。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的左耳就多了一个小孔。
她动了动,想看有没有出血。
他用右手扳正她的头,“叫你别动。”
她不动了,他一使力,针线没入莫暖暖的右耳垂。
“痛——”她低叫。
他把刚刚还在手中施暴的工具扔一边,“好了。”
莫暖暖以为一定出血了,不过,当她站在镜子前,她吃惊了。
她摸摸耳垂,那里还残留着一些些的痛感,可是,别说血,连出血的迹象都没有。
他在她身后,满意的微笑着。
他们的视线在镜中交会。
他动作轻柔地为她将耳环戴上。
洁净的耳朵瞬时多了两个美丽的点缀,紫色彼岸花钻坠越发耀眼。
他轻拥住她,轻吻她的耳,声音似乎有魔性,“这对耳环是我在一场拍卖会上看中的,是独一无二的……除非我亲自把它取下来,否则,三生二世一辈子,你都不能把它们摘取下来。”
她说,“不可能永远不取下来的,别忘了,我得配合导演。”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总是这样,总是在悲观之后责骂自己尽往坏处想。
他低头,望进她时而澄澈,时而迷蒙的眼眸里。
他说,“别的身份我不管,我只管莫暖暖。”
她霍地绽放出一朵如花的笑容。
他倾身上前,热烫的唇贴上了她的。
她身上浅浅淡淡的香气,窜入他的鼻尖。
稳固坚实的体魄抱紧她,汲取那些温暖的甜美。
花开花谢,秋去冬来,尘世间的一切就如季节的更替,岁月变迁。
风,很温柔。
莫暖暖的心却已经不再平静。
电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走出一些人之后,两个女人谈话的声音无意识地飘进她有意识的心里。
“你看新闻了吗?陆玉嫺过一个星期就要回国了。”
“陆玉嫺?听说当年玄泽风为了让她留下来,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向她求婚了,她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留下来……”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破镜重圆吗?”
“一半一半吧,除了陆玉嫺,你看玄泽风公开承认的女朋友还有谁?”
莫暖暖用右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它跳动的频率。
楼层到了以后,她抬脚走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她拒绝倾听任何有关自己的不利。
经纪公司的会客室里,在经纪人的指示下,莫暖暖跟步易遥正襟危坐。
黄婉婷直接切入重点,“明天拍摄「不再卸装」的最后一场戏,等戏杀青之后会有一连串的宣传活动。”
她笑盈盈地将企划案放在桌上。
“对外,你们都还称不上是大红大紫,所以炒作是免不了的,在戏中你们是一对恩爱情侣,所以为了吸引影迷,需要刻意营造一些戏外的暧昧,在面对记者关于你们之间关系的提问时,记得要模棱两可,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
莫暖暖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桌上的企划案,望向步易遥。
步易遥把企划案看了一遍,再抬头,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他说,“就照黄姐的意思。”
步易遥这么说,她就附和。
她说,“如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会尽量。”
步易遥跟莫暖暖的默契让经纪人心花朵朵开,满心愉悦。
这是一个废弃的水塔,水塔里的水已经枯干。
黄昏时分,玄泽风领着莫暖暖,来到这个地方。
他要她看水塔上正在转动的风车。
她,不解。
他说,“有一个女人在离开我时,对我说,风车有神奇的力量,它转动的时候,如果你强烈地思念一个人,它会把那份心情带给对方。”
她松开握着他的手,站在水塔的高砖上,轻触有些破旧的风车,“那个女人就是陆玉嫺?”
他也站上水塔的高砖,眼蒙上一层阴暗,“没错。”
“你会思念她吗?”
“有时,会。”
“有时是什么时候?”
“你没有出现的时候。”算是安抚。
“你在敷衍我。”
“男女之间若要顺利地交往下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不可少。”算是解释。
她一窒,心脏一阵紧揪,“你还爱她吗?”
他的目光瞪着前方虚空,“暖暖,打破沙锅问到底对我们的关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
她顿了顿,心脏更随之紧紧一揪,只为他的回避。
空气中忽然有几秒的凝滞。
她跳下水塔的高砖,不让他看见自己失落在意的表情。
他走到她身后,无言地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
他静静拥抱,把脸埋在她的颈项。
他说,“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回了一句,“但愿真是如此。”
真的,想要这样的但愿。
办公室里,林书怀一脸忧心忡忡。
他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回踱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口里喃喃念着:“泽风,和新代签约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有出现?那天,你干什么去了?”
玄泽风则是无事人般坐在办公椅里,不断翻着文件。
见玄泽风不说话,林书怀的声调再提高分贝:“和新代签约能让玄殿风尚净赚十个百分点,十个百分点啊!什么概念啊!这么重要的签约仪式你竟然都不重视?!”
不动如山的黑眸闪过一抹不耐,“你真烦!”
三个金字结束对方的好心好意,喋喋不休。
玄泽风放下文件。
“今天下午的会议就由你主持。”
一句话说明他被烦得没有工作的心情了。
他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和桌上的车钥匙,然后,远离噪音。
林书怀望着他的背影,脑袋里全是问号。
玄泽风,一个一直是以工作为重的男人,变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暖暖立在步易遥的身前,细腰被步易遥由身后搂着,他将脸埋在她的发丝中,从远处看却更像是她将身体偎进他的胸膛里。
玄泽风踏进摄影棚后,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步易遥左手轻扶莫暖暖的腰,右手将她的脸颊抬起,利用摄影的借位法,莫暖暖配合着步易遥的动作,两人缓慢靠近,像是真的吻上了彼此,亲密无间。
一个男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调戏,这是多大的耻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玄泽风笔直地往他们的方向走去,一把拉开全情投入的男女。
“泽风?”
莫暖暖在惊骇中回眸,只见玄泽风满眼怒火。
玄泽风怒而不答,不由分说就拉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化妆间。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下动作,就在快要大功告成杀青的时候,竟跑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他们都不敢得罪的程咬金。
大家虽然都满腹疑问,但是谁也没敢上前询问因果,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有步易遥望着紧闭的化妆间,双拳渐握。
“你怎么能让他吻你?!”
心中彷佛有一根极细的针在刺,玄泽风语气不善的质问莫暖暖。
“你怎么会来?”
玄泽风到片场探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莫暖暖的眼中全是惊喜。
她无辜地抢白突然让玄泽风哑了口。
但他仍然不能接受,她随随便便就让别的男人吻她。
“你怎么能让步易遥吻你?”
“那是演戏。”她答。
猝然,他用力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掠夺的唇强硬地盖上她的嘴,尽情□□肆虐。
之后,他又突兀地松手,她往后颠了几步,望着他。
“那如果有牀戏呢?!你也这样无所谓?!”
他一径望着她,目光深沉而复杂。
“现在哪部偶像剧没有吻戏?”
“你很希望这样的人生继续下去?!”
他注视她良久,才缓缓开口。
她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
“这戏今天就可以杀青了。”她说。
半晌后,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离开。
“泽风?——”她唤他。
他靠在门边,回过头,认真地凝视她。
她听见他说:“莫暖暖,我希望你退出娱乐圈。”
“什么意思?”许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在娱乐圈,许多人会为了金钱、名利而迷失,无法自拔。我不希望你和别人一样迷失。”
她的脸色一白,“我不会的。”
“莫暖暖,我的女人不需要演戏。”
他的话里有话。
她避开他的眼,心一拧,木然淡声,“我们在交往没有错,但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道路,主宰我的人生。”
他没有再说话,砰地用力甩上门。
他到底是不是真懂她呢?
望着被他甩上的门,她的神情有点忧郁,有点伤感,有点失落。
这是他们交往半年以来第一次争吵。
她真心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