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过，将这里的血腥味带向远方，同时也吹得死亡现场两旁的灌木沙沙作响。朱三杀死弟弟后没有再看他一眼，迅速地从刺背豪猪脑内取出内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他的心里有一丝不安，这丝不安已经存在很久了。刚开始他以为这不安来自林宏或者朱四，然而当这两个人都死去之后他发现这抹不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加强烈。所以他很清楚现在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很有可能再遇到其他人。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黄天躲在灌木丛里有一丝惊讶，也有一丝愤怒。他在深山里独自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八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他说话。虽然他内心坚毅，但是这种一个人的孤寂足可以让人发疯。黄天当然没有发疯，不过在半年前决定走出山脉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兴奋时无可比拟的。耗费了半年时间终于踏出山脉，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人的地方，但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人类的时候，第一幕竟然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最先那个中年男子击杀豪猪的时候他就躲在灌木里了，虽然他终于再次见到人很开心，但是他很清楚外面世界的危险，所以他决定先躲起来看看情况。他看到了，他目睹了这里三个人死亡的全过程。即使已经对外界的危险有心理准备，但是他还是被这无情的一幕惊呆了。惊讶过后紧接着的便是愤怒。他有资格愤怒，因为八年过后他不再是那一个羸弱的小男孩，他很清楚即使加上刚才的三个人，自己也依然能够战胜他们。
不过截住朱三的不是黄天。
就在朱三转身的瞬间，从另一面的灌木丛里闪出来一个人。来人的速度太快，以致于朱三只看到一道灰光朝自己刺来，然后他便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不假思索的举刀劈向身前的空地，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那片空间里究竟是不是会有人出现，他只知道如果此刻不保证自己身周的安全，那自己肯定会在下一刻死去。他不想死。所以这一刀虽然仓促，但是却倾注了他平生最大的力气。
刀落下，却落在了空处。朱三这一刀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向前打了一个踉跄。这个踉跄之后朱三也没有站稳脚步，他随着这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平静了数秒，鲜血终于漫出他散乱的衣裳出现在阳光下。
朱三身后站着一个灰衣男子，男子面容清秀，衣服也显得很干净。杀死朱三对于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所以他的脸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他平静地从朱三怀中取出那一颗兽丹，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一个声音突兀地传出。
莫离循声望去，刚好看到黄天收起留在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的不适目光。
“呃，那个，我是想问问路。”黄天呵呵笑着，想尽量表现得正常一些。
莫离皱眉看着这个带着一只小白虎出现的少年，自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这个少年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然而自己刚才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灌木里还有一个人，那么可以证明这个少年的实力并不弱。
“呃，那个，我真是问路的。”黄天见他没有说话又重复了一遍，尽管黄天内心感到不适和愤怒，但不知为何，他出现的时候会表现出这样一幅嘻嘻哈哈的模样。不过显然对于自己的说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挠挠脑袋又
尴尬地笑笑，看到那人还是充满敌意地看着自己，终是收起了那嬉笑的表情，正色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莫离注意到这少年看向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时不忍的表情，心里微微疑惑，问道：“我杀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杀人也有道理？”黄天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这男子多少都应该有些惭愧的。
“你想要什么道理？”莫离心里越加疑惑，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黄天见这人并没有和先前一样一言不发便出手杀人，心里的警惕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眼前这男子一身素净的衣着套在身上，自然地显出一股儒雅之风，给人的感观非常不错。当然，黄天放松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不错的感观，更重要的是他自信可以胜过眼前这人。“我不想要什么道理，杀人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他偏偏脑袋答道。
莫离好笑的看着他，又道：“你倒是说对了，杀人其实不需要道理。”停了停又问：“就算我没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
黄天被这话弄的一懵，自己可以怎么做呢？莫离的反应让他很苦恼，若是这男子像刚才一样不言不语便动手杀人，那么他有信心杀死这个灰衣男子，以消除对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幕死亡的愤怒，可是现在他没有感受到危险，那自己可以怎么做？难道说还是要杀了他么？
事实上黄天此时的心情确实很乱，很困惑。若是莫离首先对他出手了，他自会将这一切看做危险来对待，那么即使自己杀了他也只是面对危险时的方式。但是现在莫离对他没有杀意，甚至没有恶意，若是这种情况下自己对他出手，那岂不是自己也和那些同类相残的人没有区别了？可是若就这么让他离开，自己又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呢？
“你从哪来的？”莫离看着这个纠结的少年，好奇地问道。
“山脉。”黄天下意识地回答。
“山脉？”莫离重复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疑惑。不过看到这少年故意掩饰着什么的双眼里却没有常人的那种贪婪和欲望，他终是没有再说出质疑的话。
黄天看着他，还是没有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莫离却在此时给出了他的理由：“这两个人三年前逼死了我妹妹，我找他们找了很久。”他指着朱三和朱四的尸体道，然后又指向林宏：“这个人是三年前救走他们两个的人，当年我还打不过他，所以只能等。”
“三年里我也算有些奇遇，所以实力变强了。若是他们三人联手，我想要获胜可能依然有些困难，不过他们既然起了内讧，自然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想必你也看到了，他们连亲兄弟都不放过，杀掉他们算是替天行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更何况若是连自己妹妹的仇都可以置之不理，那我岂不是也该死？”顿了顿莫离看着他认真地问道：“不知道这些理由你接不接受？”
黄天没想到他真会和自己解释，想了想又指向最开始的那个男子问道：“那他呢？”
莫离摇了摇头：“他和我无关，这是他们三个临死前造的最后一次杀孽。”
“难道你不应该在之前就制止这些么？”黄天问道。
“你怎么没制止？”莫离越发觉得好笑。
“我…”黄天有些尴
尬，也有些懊悔，“我当时惊得呆了。”
莫离看向他的眼神很奇怪，有一些好奇，有一些怀疑，有一些不屑，而最浓的却是那一丝希翼。事实上当他听到这个少年说他是从山脉中出来的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相信他了。因为他也是从山脉里出来的。他现在好奇的是黄天为什么会敢进入山脉。
天荒山脉给人类留下了太过可怕的记忆，即使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会有人想到进入天荒山脉。这不能怪当初的人太死板，只是当一件事成为众人心中不可置疑的共识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去想着打破这个惯例。其实说到底还是太死板。
莫离不是自己进入山脉的，他一出生就在山脉。五年前他和妹妹走出山脉的时候也如同黄天一样，对他人都抱着天真的幻想，然而五年后他终于明白了现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过妹妹已经不见了。
虽然明白，但是莫离却不想让自己适应。尽管他如今已不再恐惧杀人，但是他对这人与人之间的杀戮依然感到厌恶，甚至他现在对于自己身上所背的使命都有一些懈怠。
因为不同，所以孤独。自从妹妹离去之后，莫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独的一人。今天突然看到似乎有一个人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他心里的感情自然复杂无比。
“我和你是同样的人，你信么？”莫离看着黄天，突然说道。
黄天抬起头来：“怎样的人？”
“不喜欢杀戮的人，不喜欢看到人类自相残杀的人，想要改变一些事的人。”莫离认真道。
黄天皱皱眉：“我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不是你没想过要改变什么，或者换种说法，你只是还没意识到你要改变什么。你不喜欢这种情况，那么你潜意识里总是会希望有所改变的。”
“你不喜欢杀戮？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杀人？”黄天质问道。
“这是代价。”莫离毫不犹豫，“现在的世界已经是这样，不可能因为你我心里的一个想法就有所改变。我杀他们更直接的原因当然是想为我妹妹报仇，但我若是连妹妹的仇都可以不当回事，我又怎么可能会对现在这种情况感到厌恶。我明白我想要改变的是什么，我想要让这个世界的人更团结一点，想让这个世界更有人情味一点。刚才那些人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那么他们自然也属于需要被改变的人。这样子看起来我还是不应该杀他们，但是我说过，这是代价。这个世界上需要被改变的人有很多，这改变的过程中死亡是必不可少的。”
“你说这种话，完全不像是一个有感情的人。”黄天轻笑道。
莫离耸耸肩：“所以我问你信不信。”
“我还是不认为我会有心思去改变什么，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我信。”
黄天信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信，明明前一刻还在想着要怎样惩罚这个人，却在下一刻毫无理由的选择了相信。莫离也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想法，但是他说了。或许有些时候有些事，真的没有理由。
莫离开心地笑了，开心的笑并不一定就是那种哈哈大笑，莫离只是将嘴角弯成了一个舒心的弧度，然后看着黄天，坚定道：“你永远不会后悔于今天的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