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畔,方小白、无德看着神情郁愤的风伊卓,都大感头痛。
大雪飘洒,把整个世界都变的圣洁一片,远山近树,都裹在漫天银白里,美丽之极。
风伊卓仰天长啸,一吐胸中闷气,震的树枝上积雪簌簌而落。良久,方道:“小白无德,你们无须相劝,都给我回去。”
方小白叹道:“伊卓,何必为了区区名利而执着至此,人生白驹过隙,名利如浮云,放下吧,回去参战。”
风伊卓看着眼前大部分已结冰的渭水,惨笑道:“我执着名利,哈哈,原来是我放不下,他秦风便放得下了?哈哈……”
无德摇头叹道:“这都是何苦来由,哎……”
方小白正色道:“风兄,他人如何我不管,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悟通。小白曾经说过,人在天地,分三类人,追逐名利者,超然名利者,把玩名利者。而你如今正是第二类,看似功成名就,其实仍放不下,每每陷身其中,难以自拔。风兄,小白是衷心地希望你能够跟我回去,一同战斗。”
风伊卓凛然道:“我不认为我是第二类人,我觉得,除你所说三类人外,应该还有第四类人——正视名利者。此类人正视名利,不因贬谪而心灰,不因成就而自得,胸有万物,先天下忧,属于他的,他便拿之;不属于他,分毫不取。名利如实物,纵使洒脱不仕、逍遥退隐也是另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愤世的消遣,哪能有真正的毫不介怀,除非,真是圣人。我风某并非圣人,追求的便是一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小白兄,你能悟么?”
方小白、无德二人听的不住摇头。方小白叹息一声,道:“看来是你不会随我回去了,哎,执着如此,可悲可叹。”
风伊卓苦笑道:“当日是我劝你回头相助,现在轮到你劝我了,不错不错,你最好把我拿下,交给秦风发落,那就更理想了。”
方小白淡淡道:“我希望你不要一意孤行,坏了此番对敌大计!”
风伊卓哈哈大笑,悲道:“是么,我会坏了你们的大计?方小白,你知道你像什么么,就像一条只懂得摇尾讨好主子的狗,哈哈……”
方小白大怒,喝道:“我看在兄弟份上,好言来劝,你休要不识抬举!”
风伊卓冷笑道:“再多叫几声,大点声叫,这样他们才能听得到。”
方小白强压下心头之火,道:“你再最后问你一句,肯不肯跟我回去,否则,休怪我不顾兄弟情义。”
风伊卓愤然道:“你我之间还有兄弟情义么,哼,我很久没和兄弟动手了,今日倒要从你开始,破了这个戒!”反手抽出长枪,冷冷道:“要我回去可以,先问问我的枪答不答应。”
猛旋身,带起一阵风雪,长枪从腰后吐出,生出一股六军辟易的威猛劲道,电射而去,枪挑方小白。
方小白微惊即定,万不料其说动手就动手,待枪尖只差寸许便及体时,展开玄妙身法,险险避过。长枪脱手飞出,只朝那长流不歇的渭水激射而去。
“噗”,长枪插入渭水冷冻的冰块内,破开冰层,没底不见,带起一片冰屑寒水。
无德惊道:“伊卓,何必如此……”话未毕,却见风伊卓冷冷注视着右后方,讶然看去,黑色秦风、七夜乱风不知何时来到,正立在银妆素裹的高大树木下,看着眼前这一切。
方小白叹道:“既然秦风来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好好解决吧。”
秦风淡淡看着风伊卓,道:“小风,我想好了,这次出战,少不得你,已经安排好了你负责的方面。”
风伊卓看着眼前这魁梧沉稳的汉子,道:“哦?你还会想到我?”
秦风叹道:“多年兄弟了,我怎会忘记你。你便负责此次出战的敌情勘察如何?不过,无双城梅加乃关中人,熟悉关中地形,你可以配合他行事。”
风伊卓冷笑道:“我配合梅加行事,你倒是给我安排的好职位。”
秦风冷然道:“是啊,擦屁股的活,总得有人来干吧。”
七夜一脸的忧愁之色化去,闻言欣然道:“是啊,小风,你就答应了吧。这样岂不是大家都好?”
风伊卓仰天大笑,对方小白道:“小白兄,借剑一用。”
方小白不明就里,仍是解下游侠剑抛给风伊卓,道:“你要剑干嘛?”
风伊卓拔剑,斜指秦风,道:“风某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拘束。一直以来,你不是想我和切磋切磋么,忘了告诉你,我隐退桃源时,不仅弃**用鱼竿,还悟出一套凛然无畏、自求无愧的剑法来,今日就拿你祭剑!”
秦风嘴角一动,道:“哦?什么剑法?”
风伊卓缓缓说道:“独孤九剑。
昔年独孤求败所创,其战遍天下,惟求一败而不可得,孤老伴雕,踽踽独行,寂寞甚矣,然其剑法精要传于世,华山风行扬习得,终传于令狐冲。此剑法大巧若拙,记败中求胜之道,足以警示天下人,今录于此,已证斯言。
一、撩天式
天道无常,岂人力可胜,然世人终不屈于天,奋力挣扎于红尘,举鸿鹄翱天之志,创万世钦仰之业,欲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斗蛟,江湖子弟江湖志,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纵不能翻腾云海,也要五岳遨游,烈烈壮心,风行天下,负手看天,侠气凌云,此谓撩天之式。
二、藏地式
江湖凶险,事非人力所能为,政非朝夕可改,故善守者藏匿于九地之下,今日打马入京华,明朝深巷卖杏花,宁可潜伏爪牙,亦不做无谓争斗,磨砺韬晦,自得其乐,笑看风云过往,淡守宁静致远,与天地为伍,一草一木,瞭然于胸,刀剑不离,弄舟赏月,此藏式也。
三、风雨式
奸佞当道,侠者为国,君不见青衫子弟正年少,朝气蓬勃风雨行,披肝沥胆呕心血,纳豪容杰守公心,黄昏细雨红袖刀,气概不凡慑众生,老病缠身皆不惧,身在红尘心挂民。伤毒病死难拘我,惟叹生涯短,石火梦中身。
四、机变式
半世走运惊艳枪,一生失势伤心箭,天若压我,捅破那天,地若拘我,踏碎这地,满天神佛,惟我高高在上,时不我予,英雄已老,此时不振,更待何时。杀戮血染,展我抱负,岂惧世人之憎,又叱他人之怜,不甘郁老,愤而出山,我变,我变,我变变变,既伤我心,则伤天下人心。
五、惊雷式
南来天马,经纶圣手,一扬手惊天下,一展眉动九渊,伏枥忍辱,厚积薄发,凭栏但看风雷怒,静默难堪鱼龙惨,持节不语,窥伺一旁,不鸣则已,一鸣冲天,冷笑棺中卧,霸气屏中发,主战主和本人定,春温秋肃又谁明?
六、迷天式
身不由已,心如痴狂,不分好歹,不识大局,癫狂盛怒谁挡我,踏破山河觅新知。心神受制,狂语论道,断臂毁目求一斗,两败俱伤逆天为。疯狂任性随天去,京城不见迷天人。逝水流川风云过,白云苍狗误今生。
七、混乱式
神龙低首,空负惊世之容;迷朦双瞳,难藏卷土之心。有仇不报亦君子,一身落寞憔悴颜。世人鄙之屑小量,谁知豪兴心中藏。名出天下傲羣雄,又岂在意世人谤。身在心长在,名在人常惊。既得鲜花掌声,又纳鸡蛋臭味,名人皆无奈,笑骂自由人。
八、荡剑式
一棍光闪,月落乌啼,荡平宇内,伤残一身。江湖已老,岁月倥偬,宝剑斑驳,戎马一生。秋夜把盏,谁共孤光北望?将进酒,君莫停,通宵饮,再一杯。一粒米花生,难举朝天棍,抚琴奏悲曲,苍穹已无声。
九、破剑式
破之道,损余补不足,守德情操,有情便操,本王侯贵胄,终难堪一破,撩动天下豪杰,权欲渐迷心智,终难破此关。何日更芒鞋,携杖踏青行,人生如大梦,吾愿长醉不复醒。先辈乃贤人,何不随之去,若败又何妨,纵败亦不伤,心中有天地,天地无际崖。
九道大极,惟失遁一,世事看尽,一破无虞。
孤独九剑,孤者独也,破而后立,大巧不工。”
秦风听罢,冷冷道:“听起来似乎像那么一回事,未知用起来,是否有效?”
风伊卓猛喝道:“对付你这种人,还是绰绰有余。”催发剑气,弥漫出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全场,直朝秦风笼罩过去。
方小白、无德、七夜知道劝之无益,都退至一旁。
秦风反手拔刀,刀从鞘内缓缓而出,散发出一股噬血的味道。刀指风伊卓,上身微微前俯,立刻生出强大气势,把风伊卓的凛冽剑气冲抵。
二人凝立不动,互相比拼气势,窥查弱点。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数招间。
须臾,秦风头顶树枝上大块残雪禁不住劲气鼓荡,纷纷飘落。
风伊卓发动了,一剑破空而去,充满惨烈无回的味道。若是秦风闪身躲避的话,让他施展出连绵不绝的杀招来,他有信心可立毙其于剑下。而若秦风不闪躲的话,他算出长剑抵达秦风身前尺许距离时,恰好是树上残雪洒落在秦风眼前之际,令他视线受阻,难以发挥全功。
秦风亦感应到眼前境况,冷喝一声,运刀斜劈,劲气鼓胀澎湃,竟然带动头顶雪块,往风伊卓飘洒而去,雪块化为无数雪粉,罩往风伊卓双眼。
风伊卓立感不妙,若他收招后撤的话,先不说全力发出的劲道会反伤自身,就是秦风随之而来的杀招,势必令他难以抵挡。
情急之下,猛地闭起双目,任风雪侵满头脸,剑气不歇反厉,凭感应向秦风胸口刺去。
忽然觉得身前虚虚荡荡,秦风已脱离了自己精气神的锁定,不由大惊,忙回剑护体,横移开去。
倏地,秦风所在处劲气澎湃如山洪,其竟然能身形不动地避开他的锁定,直到此刻才把隐藏的劲道猛烈地爆发出来,往回剑护体的风伊卓攻去。
“砰”,刀剑相交,却发出一声震响,风伊卓喷血后跌,直往渭水落去。好在落脚处早已结冰,他险险地飘立在冰面上,才不虞有身入寒水的狼狈。
秦风哈哈大笑,踏步来到河边,刀指风伊卓,道:“你的独孤九剑也不过如此尔。”
风伊卓暗自调息,提气轻身,以免踏碎冰块沉入水中,道:“果然是狡诈狠毒之人。”
秦风冷哼一声,道:“我便让你尝尝做落汤鸡的感觉。”飞身而起,全身功力聚于刀身,划出一道玄奥的弧度,直朝风伊卓劈下。
风伊卓知道生死攸关,猛地跃起,长剑迎向秦风大刀。
秦风冷笑道:“你这是找死。”要知道秦风这一刀居高临下,又是气势劲道凝聚至颠峰,风伊卓脚下是冰块,发力不足,这般勉力相抗,非死即重伤。
“当”,兵刃再次相交,秦风大讶,风伊卓的劲气软绵之极,竟是一股拉扯的力道,这无疑是找死,遂把全身劲气沿刀身攻去,直入风伊卓肺腑。
“哗”,风伊卓喷出鲜血,激射了秦风一脸,却借得秦风劲道,反生出向上飞跃的力道,不跌反升。秦风由于耗费大量真气,无已再续,只得落往冰面上,重新提气再战。
“吱呀”,秦风落到冰面上,却不料冰块四分五裂,犹如腐竹朽叶般消散,纵是提气轻身已是为之晚矣,直往冰冷的河水中沉没下去。
风伊卓自空中哈哈大笑,鲜血犹在口角边随风淌下,道:“这下谁是落汤鸡了?”一剑直击而下,朝渐渐沉入水中的秦风追击而去。方才他跃起迎击秦风时,已运劲震碎这方圆丈内的冰块,故宁冒生命之险,也要逼得秦风无力飞腾,落到这碎裂的冰面上。
如今计已凑效,自不肯放过这必杀的一瞬,趁着他来不及运劲飞起时,拼着受严重内伤,也要把他毙于剑下。
秦风虽沉入水中,却不及飞身而起,长刀往从来而下的风伊卓剑身绞去。
“噗”,爆响声中,大刀横飞,长剑斜插入秦风左肩,鲜血染红河水。二人一起往冰冷的河水中沉下,渐渐没顶。
“砰砰砰砰”,河水激荡,冰块飞射,想必二人在水底内,仍是互相拼斗。
岸上三人大惊,正欲下水劝阻时,却见河水冲天而起,二人一齐跃上岸来,都是衣衫湿透,伤痕累累,鲜血从各自伤口中溢出。
二人想必都受了严重内伤,都怒目而视,却虚脱无力,喘息不已。
蓦地,一人飞奔而来,裙带飘飞,风姿卓绝,正是当年王朝护航人青竹。七夜万不料她也来到此地,惊道:“师傅,您也来了。”
青竹环目一扫,叹道:“我终究是来晚了。没想到小风小黑果然拼斗了起来,哎……”
风伊卓喘息道:“武后,这是我和那厮的事,只由我们来解决,只可惜……没能毙了……那厮。”
秦风冷哼道:“且让你……多活几日。”
青竹长叹一声,道:“你们兀自在这里争斗,可知道,悲情大帝已发江陵、南阳诸郡之兵,围困洛阳,飞扬正苦守洛阳以待飞熊大军的消息,若是长安陷落,飞扬便起兵反攻,若是飞熊兵败,便弃守洛阳。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团结一心,击溃飞熊,你们还作生死之斗,真是不顾大局,当真要气死我不成?”
二人皆默默无言。
青竹深吸一口气,再道:“吵吵闹闹也是生活,你们既然吵也吵过了,打也打过了,就携起手来,为天地出力吧,都跟我回到煞羣林去,和大家商议出兵事宜。此事已是燃眉之急,刻不容缓,你们都还没死,应该能动吧?”
二人互望一眼,说道:“自然没问题。”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方小白苦笑摇头,道:“人生于世,名利最苦,何时,你们二人才能如我般游侠天地,自由往来而不受拘束呢?”
六人顶风冒雪,朝羣煞林而去。惟有残雪碎冰狼籍满地,默默见证着方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