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已露,东方渐白。
长安城南四十里,寂寞崖上,历若海遥望横亘眼前如巨龙卧野般连绵起伏的终南山脉,心有所思。此番与中文王朝的对战,势必是一场恶斗,胜败殊难预料。他不得不亲自来此险要之地勘测地形,谋定而后动,方是上上之策。
心中忽然一动,已有所觉。
果然一把清亮中略带些微沙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说道:“师傅,您……是我……”顿在那里,竟然说不下去。
历若海没有回头,已然知道是自己的徒儿风伊卓,一指眼前白雪皑皑的山脉,道:“江山如画,千里雪封,小风不妨过来看看,眼前景色是何等之美,何等之壮!”
风伊卓走上前去,来到历若海所立的危石上,与历若海并肩而立,极目远眺,不由被眼前那如诗如画的景色震惊。
须臾,历若海别过脸来,注视风伊卓,凌厉的双眸终于慢慢化为柔和之色,道:“小风,你比以前成熟了。”
风伊卓看着历若海发白双鬓,心中一酸,颤声道:“十年了……我对不起星空门,对不起您……你按门规处罚我吧!”
历若海淡淡一笑,道:“傻孩子,我并没有怪你,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风伊卓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历若海,痛苦道:“我辜负了您的厚望,没能把星空门发扬光大,更忤逆背叛,自创门派,我……您还是杀了我吧……”俯首低眉而立。
历若海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风伊卓的肩膀,叹道:“我怎么忍心毁了自己一手**出来的徒弟呢?如果我要杀你,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了。至于星空门,不过是为师当年闯荡江湖时,与深海、星晴等一羣豪迈侠少热血时所创,好比是划过天际的一颗彗星,只是记载了当时那羣人逍遥不羁、笑傲江湖的日子,并不代表能够长久永存地光耀下去,就好象你的桃花源、秦风的大秦世家一样,也不是随风逝去了么?”
风伊卓抬起头来,双目微红,道:“这些年来,我十分想念您。如今您更是天地王朝的臣相了,我真为您感到高兴!”
历若海微微一笑,收回右手,油然道:“现在你我不是在一起了么?此次中文大举来犯,该是你我并肩而战的时刻了。”
风伊卓大吸一口崖上寒气,神情坚毅,道:“我一定为师傅您赴汤蹈火,拼尽全力。”
历若海神情平静,淡淡道:“你说错了,该是为天地赴汤蹈火,拼尽全力才是。”
风伊卓心中暗凛,口中连忙应道:“是,您说的是。”
历若海忽然摇头一叹,道:“此番对敌,凶险异常,悲情大帝旨意说谁能立下大功,便赐升总管之位,小风你要努力了!”
风伊卓双目精光闪闪,道:“为天地效力,是我的宏愿。我一定争取立下大功,不辜负师傅对我的厚望。”
历若海笑道:“遍观天地之内,够资格当这个总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黑色秦风。我倒是对你们都很看重,若你们二人中能有一人当上总管,我都会很欣慰。”
风伊卓微惊,道:“秦风?您也看重他?”
历若海正色道:“不错。秦风时间充足,日理万机,不废朝政,你呢,人在桃源,心系万民,先天下忧,所以说,你们中任何一人做了总管之位,天地都将会是一片生机蓬勃,昂然向上。”
风伊卓深吸一口气,道:“您看秦风他有这个心么?”
历若海摇头笑道:“为天地出力,他该是热心忱忱。不过,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好了,毕竟,我也只是猜测。”
风伊卓暗叹一口气,道:“就依您所说,我去问问他便是。不打扰师傅了,徒儿这便去了。崖高风急,师傅多加小心。”
历若海点头,挥了挥手。
风伊卓转身下崖而去,心中翻起波澜,莫名难言,也不知道是一番什么滋味。
身后传来历若海那悲凉深沉的声音悠悠说道:“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
——
番禺,逍遥大人府邸。
后园,逍遥倏秦悄然而立,看着满园的残景,心中岂无感慨。
事臣于天地,尔来二十年矣。
生性淡然,默默躬耕于礼部,当年登科宦游,也曾郁林悲秋,岁月如驹,人生易老,转瞬眉角已纹生。
与他同相喜好的朋友,每每围炉把酒,笑谈风月,议国论事,慷慨言之。谁不欲携剑匹马,中州遨游?谁不欲身赴国难,寄情天下?谁不欲跃马长安,反手经纶?
书生意气,北望长安,当年旧地,前度刘郎。
我逍遥要回来了!
逍遥想到这,不禁微微有些激动。与朋友谈笑而立的慕容世家,正是以国家兴亡为责,以苍生福祉为任的门派,如今,中文侵入天地,能否实现沉沦已久的愿望,能否一展胸中的抱负,能否救天地于水火间呢?
逍遥不由轻轻拾起一朵残落却尚未枯萎的小花,凝神细看起来。花朵到了时季,便要自然凋谢,人生呢,会否凋谢如花?
忽然,一把清新悦耳的声音叫道:“逍遥,在干什么呢,对着一朵枯萎的小花,也能有这么多感慨!”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貌似刁钻古怪,精灵活泼的女孩子,穿着淡红色的衫裙,外罩白色小袄,正立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叫喊。
逍遥回过神来,笑了起来,府中能直呼自己名字,又如此毫不客气地,惟有一人,不禁轻叱道:“内斯塔,你又怎么了,不要烦我好么?”
内斯塔微微不悦道:“前些日子说带人家去长安的,怎么还不动身,是骗我的么?”
逍遥微微一愣,道:“我有说过么?”
内斯塔双眼一瞪,扬起粉拳朝逍遥肩头打去,气道:“果然是骗我的。真是气死我了,你居然连我也敢骗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逍遥招架不迭,几个闪身,飞腾到一棵老槐树的粗壮树枝上,叫道:“住手。”
“哼,你也会害怕了。”内斯塔看着树上的逍遥,得意起来,“你休想下来,除非答应带我去长安。”
逍遥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带你去,如今的长安乃是非之地。我慕容世家有大事要做,怎么能够带上你一个区区女流呢?”
内斯塔不满道:“我可不是区区女流,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没听说过巾帼不让须眉的么,你休要小看我,再说了,我去了,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怎么说我也是道小家族的唯一传人,慕容世家的一员女将,你不让我去,我便独自一个人去。”
逍遥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你到了长安,可要听我的话行事,不要胡闹。”
内斯塔喜道:“好啊,你放心吧,我不会闹事的,就怕别人来闹我的事,那我就没办法了。”
逍遥轻飘飘跃落,哂道:“你不去招惹别人就好了,又有谁敢来招惹你这个魔女。”
内斯塔撅起嘴唇,道:“偶可是很温柔的。对了,什么时候动身啊?”
逍遥从腰间抽出摺扇,缓缓摇了几下,道:“不急不急,慕容家族的一个老朋友还没有回来,我们等他的消息再说。”
内斯塔问道:“是谁,快说。”
逍遥莫测高深的一笑,悠然道:“知道江湖传说中的浪子么?”
内斯塔露出一个原来是他的表情,嗤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他啊,晕,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亏你笑的这么古怪。”
逍遥耸了耸肩,道:“古怪么,不觉得啊,不过浪子去了长安蛮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带来好消息呢!”
内斯塔道:“听说无名大人也去长安啊,各路人马也都早到长安了,朝中只剩你和统领大人风亦飞了,抓紧时间去凑这场热闹吧,呵呵。”
逍遥点了点头,道:“无名是去了,他比我早一步去。不过不要紧,往往到的最后的人,就能笑到最后的,你等着看吧。”
心神早飞到了长安重镇。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只是不知那新亭风景,是否美丽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