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梁微安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恨不得今天就把快递给寄出去,可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这个时间肯定是寄不了快递了。她在手机上设了闹钟,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叫快递上门取件。
她正打算把检验中心的联络方式复制下来以备用,门外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梁微安心里有鬼,吓得赶忙朝房间里瞟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看来没是吵醒方曦之。
这个时候,会来这里找她的。梁微安估计十之八九就是方越霖了。她当然不想他看到她现在在看的是什么网页,赶忙关掉了网站,又随便开了一个法文网站,便起身去开门。
很有安全意识地透过猫眼确定了访客的身份后,梁微安赶忙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当然就是方越霖,不过此刻的他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好,俊朗的眉眼之间掩不住倦意,连肤色都微微显得有些黯沉。
梁微安也知道外科医生做手术动辄几个小时,更别说方越霖还是一名十分厉害的神经外科医生,救治的是人体最复杂精细的器官大脑,这绝对是精细不过的活,也需要绝对的专注力。
梁微安对医生一向是充满敬意的,可是对方越霖,直到此刻才生出一点点……
说句实话,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怪怪的。
两人自月前相识以来,方越霖在她面前总是风度翩翩,谈笑风生,露出他最完美自信的姿态,甚至还常常把她给拿捏住,让梁微安时不时觉得憋屈,便也不一小心在心里把他给夸大了。
通俗点说,就是之前方越霖在她眼里就像是一个明星,光鲜亮丽,却没有真实感——也难怪她会有这种感觉不是吗?一个打男人带着儿子追着一个女人满地球跑的事分明就是很电视剧!
而现在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他让她在突然之间多了一点真实感,感觉他总算是个现实生活中的人了,需要为生活、工作而奔波……
梁微安看着他突然有点同情他,一个单身爸爸带儿子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忙碌的外科医生。虽然他方家有钱,他当然可以请保姆来带孩子,可是从他跟方曦之两人之间的亲密度来看,她可以想象方越霖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从这点看,方越霖还是很值得敬佩的,把方曦之教得聪明、可爱、懂事……虽然有点缠人,还有点小坏心眼。
还站在门外的方越霖见梁微安开了门却一直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含蓄地暗示她:“之之没吵到你吧?”
梁微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他睡下了,你要抱他回去吗?”她一边说,一边心想:如果她说吵到的话,难道他下次就不把儿子寄放到她这里了?
方越霖沉吟了一下,道:“可以让他在你那里睡一晚吗?要是不小心把他给弄醒了,他那今晚可有的闹了。”
梁微安没有立刻回答,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现在不过是在讨论方曦之今晚的住宿问题,但是她心中想得更多。从她知道方曦之的真实年龄后,她就有过冲动打电话去问方越霖自己到底是不是之之的亲生母亲,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多的疑问:
他是怎么认识她的?
当时她失忆了吗?
他们怎么相爱的?
他有没有试过寻找她的亲人?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X市的汽车站?
还有她的肾……
那其中太多的不解之谜,更重要是,如果她问了,方越霖就会说实话吗?
梁微安不敢保证。
如果连她自己也怀疑她有可能是方曦之的母亲的话,那么方越霖应该也知道,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从不肯揭露这个事实逼她去面对?
他一直缠着她,却又从不述说过去,甚至在她激烈地表示她不愿意做替身的时候,他还是守口如瓶!
到底是因为她其实跟他们父子俩毫无关系,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梁微安最后还是不敢问,她觉得与其听信方越霖不知道真假的说辞,还不如让DNA这个最不容质疑的证据去说话。
如果不是,就当她想太多了。
如果是的话,那么接下来要算的账就太多了……
想到这里,梁微安的眸色微微一沉,一种抑郁的情绪激烈地涌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却只觉得胸口被压抑得难受,紧得有些疼了。
她又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你一向都是这么‘随意’地寄放你儿子吗?你可真够放心的!”
问是问了,其实她根本就没指望他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既然他都装傻充愣了这么久,又怎么会突然人品爆发地告诉她一切。
果然——
“你觉得我是这么‘随意’的人?”方越霖微勾嘴唇,凤眸灼灼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他总是跟她玩暧昧,但事实上,她最讨厌这种不干不脆的状态了。一股烦躁之意爬上心头,梁微安按住门缘,正打算关上门,突然房间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唔……妈咪……”软软嫩嫩的童音从房间里传来,他显然是没睡醒,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
梁微安的身体顿时有些僵住了,不知道应还是不应。
她还在犹疑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踩着拖鞋,小手揉着眼睛,一脸迷糊地走出来,叫着:“妈咪……”
他黑亮的细发软趴趴地搭在额前,发顶有些发丝顽皮地乱翘,身上穿着一件白底黑色斑点的奶牛装睡衣,配着他白皙的皮肤,圆鼓鼓的脸蛋,看起来可爱极了。更别说此刻的他因为还没睡醒,少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多了一两分迷糊憨态,简直是快萌翻了。
梁微安看着他,一不小心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爹地……”小家伙终于看到了父亲,顿时放下手,两眼放光,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爹地,你回来了啊。”他热情地抱住方越霖的大腿,甜甜地笑了,形容之间亲昵极了。
通常情况下,这么被抱的人一般都是她。梁微安在一旁看着,一不小心就有些酸溜溜的。但她很快又劝自己别这么快就把自己代入到母亲的模式中,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切还都是未知之数……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道:“Evan,既然之之醒了,你就带他回去睡吧。”她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就把父子俩一把推出,然后关上了门,也遮住了方越霖先是有些奇怪跟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梁微安走到电脑桌前,又一次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突然有些不敢寄出去了,她真的准备好迎接真相了吗?
※※※
白,周围都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屏风,白色的牀单,白色的大褂……
痛!疼痛频率越来越快,肌肉紧张,撕裂全身细胞的痛楚正在蔓延,无止境的加深,没有终点的扩散。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痛到极致的时候,再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都是笑话,纵然在忍,却始终无比迫切地期盼这一切快点结束,结束就好,要是能一刀下去剖了有多好啊。
她感到自己快要死去!
可是他呢?他在哪里?
她鼻腔一酸,不止是身体疼,连心都疼得简直好像在流血。
她在这里独自生他们的孩子,可是他却在别的女人身边。他跟她说过他只当她是妹妹的,可是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却不在自己的身边……
她感到嘴角咸咸的,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她从来不哭的,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孤单、无力,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无边的痛楚和委屈化作不断的呻吟,她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眼睛都有些迷离。
白大褂的女人在她身边机械地告诉她该如何呼吸,如何用力……
可是那些话好像隔着一层屏障般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小曦,小曦……”突然间,他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钻进她的耳朵,跟着一双厚实的大掌用力地握住她的左手。
他在她的耳边焦灼地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小曦,加油,快了……。”他叨叨地不停絮念些什么,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她却再次有了力量。
白大褂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到了耳边,让她用力。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亲着,安抚着她。
“啊!”她尖叫着,觉得一种更激烈的疼痛自下面传来,好痛!好痛!痛得快爆炸了!
她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上……。
血腥味入喉,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吵!
好疼!
“啊!”
梁微安一下子从牀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一时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又做梦了。
自从认识方越霖以后,她就做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之前她一直劝服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她好像无法说服自己了。
也许她梦到的那些一直都是过去那段失去的记忆……
她不由地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想:这里真的曾孕育过一个小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