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文珈突然问：“你是微怡，还是微安？”她的语气一下子柔和很多，甚至好像还带着亲近的意味。
但梁微安不喜欢对方这种语气，有种对方好像把自己摆到了继母这个位置上的感觉。虽然自己和母亲的关系不算好，却也没有随便在街上捡个妈认的兴趣。
她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偏偏对方手里有她汲汲追寻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绪，答道：“我是梁微安。”
方文珈顿了一下，略带感慨地说道：“我记得你是谦至的次女对吧？谦至在世的时候，曾让我看过你的照片，那时候你还是高中生吧，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
她好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了，声音中带着点怅然……
梁微安并不想听对方描述那段畸恋，那只会让她忆起当年她曾对父亲有多么的失望，曾经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个接近完美的存在……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她巧妙地在对方语言的断处打断了她。
方文珈再一次沉默了，梁微安有些紧张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怕对方会拒绝——虽然就算对方拒绝，她也打算锲而不舍地找到酒店去。
幸好，对方最终的答覆是有些踌躇的两字：“好吧。”
梁微安松了半口气，赶忙又问：“不知道方女士你什么时候方便？”
方文珈迟疑了一下，说：“明天中午可以吗？”
“可以。”
“香格里拉酒店旁有家X星咖啡厅，明天中午十二点就在那里见可以吗？”
梁微安自然是忙不迭同意，之后，两人也无话可说，便没多寒暄就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梁微安先是感觉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心头轻松了不少，但同时又开始烦恼起明天的会面。
她到底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呢？
当年到底是不是方文珈给杂志社寄了那些照片，可是就算真的是她，她会承认吗？
她想着，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从阳台走回了房间，却见方曦之已经不问自取地打开了她的电脑，十个甜不辣似的小胖手指好像是在跳舞似的在键盘上熟练地操作着。
他一看到梁微安进屋，就朝她看了过去，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慢下，很不赞同地说道：“妈咪，你的电脑足足有五十多个漏洞，你怎么也不修补一下？还有你的开机速度已经排在全国倒数几位了，亏你的电脑配置还挺好的。”他摇头又叹气，好像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似的，气得梁微安差点想骂一句：“你个小屁孩！”
她话还没出口，小屁孩已经翻脸像翻书似的来邀功了，“妈咪，你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把漏洞修补好了，也清理了不必要的垃圾，顺便还给你升级了一下杀毒软件，顺手把几个小毒也给消灭了，所以你的电脑现在已经健康得不得了。”说着，他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仰着小脸，那满脸期待的表情好像在说：夸我吧，快夸我吧！
梁微安起初还有些恼羞成怒，但看到后来已经只觉得好笑。忽略这孩子有的时候实在贱得让人牙痒痒的嘴，他确实也算一片好心，她一个大人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干啥！哎，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分明已经从小学毕业N年了……
小学……梁微安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奇怪的视线落在了方曦之身上，心想：这孩子八岁了吧，怎么就……
她想着，也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跟着你爹地又来N市，又飞法国的，难道你不用上学吗？”说这话的时候，梁微安一不小心还想到了过去曾看到过的一些报道，比如说，某些父母不满意现在学校的教育，就不送孩子去读书，自己专门在家里开私塾教孩子读书。从网上出名的那些案例来看，貌似也教出了一些偏才……方曦之的电脑水平貌似非常符合“偏才”这个标准，莫不是他爹地也打算不送他去学校？
梁微安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太赞同方越霖的做法。虽然她承认从现在的成果来看，也许方越霖的教育的是挺成功的，但在她看来，小孩子还是应该去学校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在学校里学的也不仅仅是知识，还有更重要的一课——人际关系，还有朋友。
这些经历是在仅仅只有几口人的家庭无法给予的。
梁微安差点就想拿起电话去跟方越霖理论，可是她的理智还在，这毕竟是人家的儿子，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管教呢？
大概是她的不悦充分地从她的表情和语气表达了出来，方越霖看起来委屈极了，小嘴嘟得简直可以吊油瓶了，闷闷地说道：“我也想啊，可是爹地说我还小。”
梁微安一不小心就跟他辩了起来：“不小了，你都八岁了。”
小家伙被她这么一说，更委屈了，两只大大的凤眼水光光的，委委屈屈地说：“我去年也跟爹地说了，我都七岁了，可以上学了。可是爹地和学校的老师都说，我虽然虚岁七岁了，但周岁才五岁，至少也要今年九月才能上学。”
虚岁七岁了，周岁五岁？梁微安一时都有些风中凌乱了，脱口而出：“你才五岁？”
“当然不是。”方曦之重重地反驳，梁微安才觉得释然，就听他更用力地继续道，“我一月份刚过了六周岁生日，所以我现在六岁了。”他最后的那句话，特意在“六岁”两个字上加重音表示强调。
梁微安对他较真的态度感觉有些好玩，但想着又觉得怪怪的。如果说他今年一月才过的六周岁生日，那岂不是说……
“你的虚岁应该是七岁吧？”她有些无语地扶额，真想不明白这对父子虚报年龄有什么意思。
“是八岁！”方曦之板着一张小脸很严肃地跟梁微安算日子，“我是零六年一月二十三日生的，但那是年前，不是年后，所以我是属鸡的。”
梁微安眨了眨眼，听他这么一说，发现还真是。按照中国人的算法，年前生的就跟零五年生的一样，都算属鸡，所以等于这孩子出生没几天，到了大年初一就一下子变成虚岁二岁了……
也不知道这样算到底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估计对于女孩子来说，小时候也许想着要长大，可是二十岁以后就想着日子最好过慢一点……那时，估计是觉得自己太吃亏了，硬生生地多长了一岁。
幸好，这孩子是个男的。
梁微安略带怜悯地看了方曦之一眼，心想：反正男孩子年龄越大，越吃香。以这孩子的长相，估计长大了也跟他爹地一样，是个祸水啊祸水。
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有些好笑，但又隐隐有些心神不宁，感觉自己好像无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明明好像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了，偏偏好像还被一层纱蒙住了眼似的，一时就是摸不着……
方曦之突然把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扭捏了一下，然后略带羞涩地问道：“妈咪，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七日。”梁微安随口答，跟着故意坏坏地笑道，“怎么？要送我生日礼物吗？”
小家伙这回倒不扭捏了，很爽快地点头，大声应道：“嗯！”
看他这么有诚意的样子，梁微安反倒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占六岁小朋友的便宜吧。不过他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只好明年了，明年一定送一份礼物给他。
她想着，拿出手机，打开记事簿，在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三日设了提醒，跟着又提前一个礼拜再设了个提醒——礼物总是要提前买的。
在手机日历上选好时间后，她刚按了确认，突然灵光一闪，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方曦之的出生日期是二零零六年一月二十三日，而她是那年的二月中下旬被表哥找到的，时间实在是太接近了一点，而地点……
她的眼睛突然一凛，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之之，你家是在F省吧？”
“嗯。”方曦之用力地点头说，“F省X市。”他说着，眼睛突然发亮了，“妈咪，你是想跟我和爹地回家吗？”
梁微安只能给他泼上一桶冷水：“不是。”
小家伙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脸上写满了失望，但还是振奋起精神说：“妈咪，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可以和爹地在这里陪你的。”
若是平时，梁微安恐怕还想腹诽一番，但此刻她却没有这个心情。她为她心头的那个怀疑而心绪打乱。
有可能吗？
真的有可能吗？
她当然很想告诉自己不会的，可是想到Eric曾经说过方曦之长得像她，她手下的童装打版师Natalie也是这么说……以前她还可以用年龄不对来彻底地否决那种可能性，可现在就好象是她最有力的一个论据被推翻了。
想到Natalie，她就又想到了Natalie曾经说过以八岁小孩的身高来看，方曦之的身高有点矮的问题，如果当时自己有在意的话，恐怕早就发现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