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是Eric略带心虚的甜言蜜语:“Darling,你醒了啊。我在跟Anne开玩笑呢,其实小孩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是吗?可我听你刚才说得挺正经的啊。”男人沉沉地说道,语气中含着危险的味道。
梁微安听得不由兴味盎然,心想:哈哈,以那位的性格,Eric现在想过关可没那么容易。
她想着,几乎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可惜她想看好戏,Eric却不乐意,匆忙地对她说了一句:“我先挂了。下次再聊。”就挂了电话。
梁微安看着没有声响的手机,惋惜地叹了口,然后转过了身。
接着,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现世报了。
只见五六步之外,方曦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一向红润的脸颊此刻有点惨白,那双又大又漂亮的凤目没有了惯常见到她的喜悦,取之以代的委屈,伤心,以及失望。
梁微安叹了口气,这已经很明白了。小家伙显然是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所以才会露出这种他很心伤的表情。
想到自己刚才和Eric的对话,梁微安一下子既是尴尬,又是气恼,气得更多的是自己嘴贱。平时私底下跟Eric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在这种隐私性并不能得到百分之百保障的公众场合就是她太不小心了……话说,本来在法国说中文是很安全的,说到底还是因为……
她的视线落在了十几米外正坐在沙发和候机室的服务小姐交谈的方越霖身上,觉得此刻他脸上的笑容真是刺眼极了。
这对父子为什么就是要招惹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她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道:“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哦!”她心里有情绪,话里自然难免带着刺。
方曦之一听越发委屈了,两只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声音里更是带着明显的哭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过来问问妈咪你要喝什么饮料?”
被打败了。梁微安一不小心就被他的可怜样打败了。不知为何她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伤心,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故意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其实纯粹是为了博取同情。
她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和这孩子保持距离,不能给他不该有的期望。可是她又总是忍不住对他心软,好像他死死地抓住了她身体里明明只有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所谓母爱。哎!她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孩子呢?
说实话,梁微安常常很迷茫。
她看着咫尺之外的方曦之久久说不出话来,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方曦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突然拳头握紧,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了头来,一霎不霎地看着她,语气却小心翼翼的:“妈咪,你不喜欢我吗?你是不是因为我才不喜欢爹地?”
“我……”梁微安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方曦之好像觉得她的沉默就是承认,嘴边扁了扁,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当她以为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他却是毫无预警地转过了身,拔腿朝某道挺拔的身形跑了过去。
眼看着那孩子埋头冲进他父亲的怀抱,小脸埋得死死的,只有一抽一抽的肩膀表现出他的难过。
梁微安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根绳子一下子抽紧了似的,心口不仅闷,而且是好疼,好像是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人从胸口硬生生地剜走了一般。她不自觉地摸上左胸下的疤痕,忍不住去想:那时的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双眼起了薄薄的雾气,看着那个死命地抱着父亲的孩子,又想:既然都闹到这个地步,她是不是就别过去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故意避着他们,好像显得自己心虚了一点,更何况装着她随身物品的包包还在那边。没有包包,她不仅上机是问题,连身份证明和全身家当都没了。
因此尴尬归尴尬,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坐回了方越霖对面的沙发上,故意藉着把手机放回去的动作避开了他的视线。
可惜视线能避开,耳朵却不能塞上。
“安安,你们俩是怎么了?”方越霖关心之中又带着担忧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既然不能装作听不到,梁微安干脆抬起了头,敷衍地回答:“没什么。”
这句话显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
梁微安干脆随手拿起一本杂志逃避对方的视线。
方曦之没再问什么,他对自己儿子的性格再瞭解不过,自从之之四岁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他哭得跟一个女孩子似的,从此以后,他就没哭过。有一次这孩子还曾经很小大人地对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说过一句:“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当时自己一方面觉得这孩子故作老成的模样有些好笑,但另一方面也有些欣慰。可是现在这孩子居然哭了,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伤心。
方越霖拍了拍儿子的背,什么都没说。直到他怀里那具小小的身体平稳了下来,他才低头在他小小的如玉一般的耳边低声说:“爹地带你去洗手间好吗?”
方曦之当然也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蛋,匆忙地点头,闷声“嗯”了一下。
方越霖一手托着儿子的臀,一手压在他的腋下,就这么抱着他朝洗手间走了过去。
他们走开后,梁微安忍不住放下手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杂志,朝他们的背影看去,正好就看到了方曦之从他父亲的肩头露出的三分之一的脸。
那双眼睛红得好像兔子似的,里面还是湿漉漉的,好像雨后被雨滴冲刷过的小草一样带着微微的湿气,楚楚可怜。
方曦之显然是也看到了她了,飞快地头一低,就把整个脸埋在了父亲的肩窝里。
他应该讨厌她了吧?梁微安告诉自己她该松口气的。这下,方越霖想必也不会再接近一个会欺负小孩的坏女人吧。可为何她心头总是有些失落?
算了,约莫是原本经常围着她转的那只小狗再也不会围着她转了,所以难免有些失落吧。
人啊,就是犯贱!
梁微安又拿起杂志,逃避地躲进了书的图片和文字的世界中。
※※※
十分钟后,方越霖和方曦之回来了。
梁微安不敢正面跟他们交锋,只好用眼角偷偷瞟了几眼。
方曦之的脸显然已经被仔细地清理过了,只有眼睛上略微的红肿还能看到过一点哭的痕迹。他显然还在生气,脸颊鼓鼓地,嘴巴紧紧地抿在一起,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
方越霖却跟他完全不同。
梁微安估计方越霖应该已经从方曦之嘴里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只是他看起来却还是与往常一般,没有伤心,没有愤怒,更没有失望。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他太会伪装,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便也不会生气或者失望。
梁微安心里是有些复杂的,那种乱七八糟的情绪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最后的结论是,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那之后,三人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
虽然方曦之还是偶尔方越霖说话,方越霖也偶尔跟梁微安说话,但方曦之再也没跟梁微安说过话。
若是一般的孩子的恐怕是赌气不了多久,便给新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可是这孩子不一样,他倔得厉害。
那之后甚至没正眼看过梁微安,让梁微安失落之余,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万一给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他再也不肯接收后妈,那方越霖岂不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
梁微安一不小心就联想了一下方越霖变成一个孤苦老头的模样,差点就笑了出来。这当然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毕竟方越霖还有一个备胎的未婚妻呢!
想到那个伊莎贝,梁微安的脸色又是一沉。她一直没有跟方越霖求证过伊莎贝这个人,这其中既不是因为她相信了伊莎贝的话,也不是因为她答应了对方不说。在她看来,对着伊莎贝这种跟踪狂,她并没有必要替此人去隐瞒什么。
她之所以没有求证,首先是知道伊莎贝满口胡言,其次也是怕方越霖觉得她在意了——只有在意方越霖,所以才会在意伊莎贝。
因此,她选择什么也不说,也希望那个女人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
扩音器里突然传来声音提示旅客可以登机。
头等机舱的乘客拥有提前登机的权利,因此这时登机的人流并不多,队伍不长,很快,她就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头等机舱的座位是两个座位挨在一起,一排六个座位。
梁微安是靠窗位。
方曦之和方越霖跟她隔着一个空位坐在同一排的左边。
这种距离还真是尴尬到极点。梁微安觉得还不如他们就坐在她后面还可以眼不见为净。
她从没像今天这么祈祷她的邻座快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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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计,最近很忙很忙。一直到三月底,这边都是隔日更。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