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方曦之都坐立不安。他还是像上午一样,梁微安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只是总是时不时地或者看门口或者看手机。
梁微安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很有诚意地表达了她的关心。
但方曦之却是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心里却在叨念着:爹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来?!
午饭后,回到妈咪的公司,方曦之第一件事就是藉口方便躲到厕所给爹地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人接,于是转入了语音信箱。
方曦之飞快地留下语音讯息:
“喂,爹地,你快回来!你再不回来,妈咪就要被人给抢走了!”
说完这句话后,方曦之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得意,爹地听了他的话后,一定会很快地就赶过来的。
可是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昐啊昐,盼了一下午,眼看着梁微安都要下班了,也没见到爹地出现。
难道爹地没看到他的留言,或者爹地的手机被偷了?方曦之忍不住还是胡思乱想起来。
这时,梁微安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之之,晚上想要吃什么?”她一边把手机什么的杂物收到包里,一边问道。
方曦之原本还因为方越霖迟迟没有出现,情绪有点低落,现在听梁微安的问话,一下子振作起了精神,满眼期待地望着梁微安:“妈咪,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可以吗?”他激动得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好像闪烁着星星似的,就差没有像小狗一样热烈地摇摇尾巴以表示他的兴奋和期待了。
梁微安一听纠结了,她想说她不会,可是看着方曦之眼巴巴地看着她,拒绝的话一时就说不出口了。
“那好吧,我们去超市看看。”梁微安心里很快地做出了决定,她之所以选择超市那也是有她的考量的,超市零食多,说不定方曦之小朋友看到那些零食,就会忘记了要她亲手做菜这件事,就算他没有忘记,现在超市也有不少现成洗好切好的菜可以供选择,她只要挑几样简单的,用锅子一烧,不就完事了。
梁微安想的很美好,可是现实很残酷,一到超市,方曦之根本就没有被零食给诱惑,反而兴致勃勃地帮梁微安挑起了菜——手法熟练至极,显然是他爹地训练有素。
挑菜之余,他还没忘记偷偷地给方越霖发了一条短消息,大致是说,妈咪已经答应亲手做菜给他吃,希望爹地能快点赶回来,好让他们一家三口能吃一次团圆饭等等等的。
梁微安看着推车里的菜,脸都黑了。方曦之挑的竟没有一样是现成洗好切好的盘菜,样样都是蔬菜的原始状态。
也就是说,她什么都得自己来了。
她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告诉自己:做菜应该不难吧?洗、切、煮,洗大家都会的,切……好像也挺简单,也就是切个块,或片,或段的。至于煮,只要把它们扔锅里煮熟了应该就可以了吧。
她不确定地想着,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是没有信心。
挑好菜后,梁微安为了保险起见,顺便又挑了些麪包、牛奶和水果——这样,万一她做菜失败,方曦之也不致于饿肚子。
显然,她是有先见之明的。
当晚,当方曦之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爱心饭菜时,才吃了一口,他的脸刹时皱成了苦瓜脸。
小时候,爹地明明告诉他说,吃过妈咪做的菜的人,一定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味道,那个味道真是回味无穷啊,想忘也忘不了。
那时候他就很期待希望自己将来能尝一尝妈咪烧的菜。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也终于知道爹地口中的一辈子想忘也忘不了的含义了,因为他的妈咪在厨艺方面实在是没有天份啊!
这菜实在是好难吃啊!呜,呜,呜,他被爹地的话给误导了。
梁微安看着方曦之的嘴动了一下就不动了,满脸紧张地问:“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方曦之很想开口说,这菜很难吃,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怕自己这一说出口,就会让他的妈咪伤心。
梁微安看着方曦之迟迟没有回答,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看来自己显然是失败了!
她的心情不由地有几分沮丧,但还是不死心地品尝了一口,接着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菜怎么会是苦的!实在是太难吃了!
怎么平平是人做出来的菜,有的人做的就好吃得让人几乎想把舌头给吞下去,比如方越霖;而有的人做出来的估计连猪都会嫌弃,比如她……
梁微安自我厌弃了几秒钟,很阿Q精神地告诉自己: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买了麪包和牛奶。
她赶忙把购物袋里的麪包和牛奶放在了方曦之跟前,说:“先吃点麪包垫垫肚,等会儿我带你出去吃大餐。”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叮咚,叮咚!”
会是谁呢?梁微安愣了一下,通常她这里很少有不速之客的。难道是Eric……
“一定是爹地!”方曦之很兴奋地叫了起来,很利落地从对他来说明显高了一点的椅子上跳下,兴奋地朝门口冲了过去。
这孩子不演戏的时候,大都还是挺稳重的。难得看他竟显儿童本色,梁微安不由微微露出笑意,赶忙跟了上去。
方曦之一冲到门边,就要垫脚去扯防盗链。
梁微安赶忙按住他的手,机会教育道:“怎么不先看看外面,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方曦之委委屈屈地收回了手,低头道歉:“对不起,妈咪。”
“以后记得就好。”梁微安揉了揉他的头发,从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的人穿着很正式的黑色西装,蓝白条的衬衫,宝蓝色的领带……这显然是不是Eric。
居然还真的是那个不负责任乱丢儿子的老爸——方越霖!
梁微安一打开门,方曦之就像一只热情的小狗似的冲了出去,扑上方越霖的大腿,亲亲热热地唤道:“爹地,你总算来了!”爹地一来,妈咪就不会被抢走了;爹地一来,就有东西吃了!
看着两人抱成一团,梁微安不止为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好像……好像方曦之应该对她更好更亲人一点才是!
她不会吃错药了吧?梁微安觉得自从遇到这对父子以后,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难道她也到了想生仔的年纪?……也许她该谘询一下Daniel,Daniel也许能给她一些专业意见。
“安安!”方越霖含笑地看着她,那双妖魅惑人的凤眼灼灼地看着她,让她一不小心就没骨气地避开了视线。
她原以为他会像方曦之一样质问她为何闷不吭声就飞来了法国,没想到他不仅什么都没问,还表现得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哎,她貌似更习惯面对负面情绪。别人对她凶,她或者更凶,或者干脆就不理会;可人家要是对你笑,那可就麻烦大了……
“进来吧。”她放开门把,转身朝饭厅走去。
方越霖和方曦之紧随其后。
当三人在饭桌边落座后,方越霖皱眉看着桌上那道黑糊糊的菜,有些无语地问:“这就是你们的晚餐?”然后他又指了指方曦之面前的麪包,“之之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你就给他吃这个?”
对于这道明显失败的菜,梁微安是有点心虚。可是对于方越霖明显带着责问的最后一句话,她心里忍不住就涌现出了一股怨气。
首先,要不是他正好按门铃,她可能已经带他儿子出去吃大餐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这个当爹的,不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随便地往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一扔,就了事了,现在居然还敢指责他?!
她心头的怒火好像被倒了一桶汽油似的,一下子把整颗心都烧起来了。
她正考虑着是不是拍桌子把这对父子给赶出去,没想到一个响亮尖锐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听铃声,这是梁微安的手机,而不是Sunny—Lee的。
梁微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打电话的居然是卓绍伦。
他又想干什么?
梁微安虽然百般不想接他的电话,可问题是人家偏偏就和她梁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喂……”在电话响了第四声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
“梁微安,”电话那头传来了卓绍伦略带沙哑的声音,“你走之前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梁微安心中一愣,忍不住地心中腹诽:这个卓绍伦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虽然你是我未来的继姐夫兼堂姐夫,但就算你将来走马上任了,也没资格让我向你报告行踪啊!哎,以这位仁兄这么混乱的职责概念,梁氏集团能生存到现在还真是奇迹啊!
想归想,不过梁微安嘴上还是十客气地说着:“卓总,走得匆忙,不好意思,忘记通知你了。多谢卓总关心。”
电话那头的卓绍伦对于梁微安的敷衍显然十分不满,继续追问:“你现在人在哪?巴黎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份工作,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可以跟我提出来。梁微安,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已经快二十八岁了,不能长大一点吗?”
梁微安的额头上掉了好几条黑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怎么就成了,她来法国是为了躲避他似的。
她已经懒得生气了,反正在卓先生的眼里,她梁微安永远是一个任性、长不大的小孩。既然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别人的偏见,又何必浪费唇舌呢?
梁微安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满是感激地说着:“多谢卓总了,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如果没有其它的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当梁微安打算说Bye时,卓绍伦突然又道:“微安,我想跟你说件事……我……”
梁微安难得听他吞吞吐吐的,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穿越了。她当然不敢真这么问,干脆用玩笑地口吻说:“难不成你是和掬玫姐吵架了?要不要我帮你说说情?”
“没有,我和她没有吵架,我……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那好吧。有什么事就等我回去了再说吧。再见。”梁微安一边说,一边心想:她可没保证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哦。
她要挂电话,方曦之突然大叫起来:“妈咪,爹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卓绍伦在电话的那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孩子的叫声,忍不住地开口问:“微安,你身边还有什么人?”
梁微安对于他理所当然的质问感到非常的不满,随口敷衍:“我和朋友在一起吃饭,那是他的儿子。我们还有安排,我就先挂了。”说完之后,她不等他反应就立刻挂了电话。
咦?那对姓方的呢?
她这才发现饭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抬眼看去,只见那一大一小正在敞开式的西式厨房里忙碌,而且成果颇丰。
梁微安动了动鼻子,已经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飘飘而来。
一定很好吃吧!
她忍不住地涎着脸跑了过去。这是她家,食物也是她的,她有享受美食的权利。
※※※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晚,梁微安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她咳嗽了一声,吞吞吐吐地说:“时间不早了。”言下之意是,当爹的可以把儿子给领走了。
方曦之看了看天色,灵机一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妈咪,之之好困。”
方越霖摸了摸方曦之的小脑袋,异常慈爱地说道:“之之,乖孩子,再坚持一会儿,爹地现在就带你去找家宾馆睡觉。”
方曦之依依不舍地看着梁微安,眼睛里有着水光闪动。
梁微安听了方越霖的话,眼皮重重一跳,嘴角一抽。
“找家宾馆睡觉”,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对父子俩现在没有落脚点。如果她现在把他们赶出去,是不是显得很没有人性?
她看着方曦之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终于还是心生不忍,提议道:“要不把之之留下……”
方曦之一听精神一震,立马高兴地嚷嚷:“爹地,听到没有,妈咪让我们留下过夜了。”
梁微安一听,脸都绿了,她的意思是方曦之可以留下,方越霖不行。这只小老鼠分明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算了算了,好事做一半,别人只会惦记你的坏,还是好人做到底。
她认命地一笑,“那就明天早上再走吧。”很快又强调了一句,“记住只能住一晚上哦。”
“耶!”方曦之立刻欢天喜地跑过去攥着梁微安的手,“妈咪,今天和之之一起睡吧。”
梁微安摇头:“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还有之之,以后不要再叫我妈咪了,我不是你的妈咪。”虽然听方曦之喊她妈咪,她已经听得有有点习惯了,可是现在方越霖也在场,她一定要澄清,她对他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
这一天晚上,梁微安又做梦了,她看到自己满头鲜血地倒在地上,她看到有一个男人救了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她看到自己神色苍白地睡在牀上,还打着吊滴,她想一定是那个男人救了她吧。有人走到了她的牀边,是那个男人。她努力地睁大眼,可是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好像被层浓雾笼罩着。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男人面前的浓雾渐渐地淡去,她雀跃地张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救命恩人的脸,浓雾忽然间消失了,那个男人却在她面前露出了森然的牙齿……
砰!梁微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刹时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额头上已经潮湿一片,心口有些发紧。
她原本抵着额头的右手下滑,掐住胸口的衣料,一不小心眼前就浮现刚才的梦境,梦中那种窒息恐惧的感觉还隐隐地残留在她的心中。
梁微安的双手紧紧地抓紧了被子,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催眠: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不用害怕,不用在意。
正在这个时候,梁微安的房门被人给一把撞开了。
梁微安一下子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她先是错愕,接着有点恼怒地看着眼前这个闯入她闺房的男人。
梁微安还来不及斥责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就有一个白里透红的小人儿扑进了她的怀里。
“妈咪,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不要怕,不要怕。有之之和爹地在呢!”然后他朝着方越霖嚷了起来,“爹地,你快过来,抱抱妈咪啊!”接着他又安慰梁微安说,“妈咪,不用怕,我以前做恶梦的时候,爹地就会抱住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着方曦之的话,梁微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好像是心口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似的。她忍不住抱了抱方曦之,说:“没事,只是一个恶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方越霖在一旁抿直了嘴唇,担心地看着梁微安,问:“是什么样的梦,你当时叫的很大声。”
“没什么,我只是梦到自己受了伤被人救了,当我醒来想要向那个救命恩人道谢的时候,谁知道他却变成了一条毒蛇,想要狠狠地咬我一口。”梁微安故作轻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