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从未听说过张大人手底下还有个丑八怪做刑席。”倒不是这个侍女在刻意刁难简文芊,而是张大人没有将这事对外公开过,外来的人大多以为还是主簿负责刑席的事务。毕竟简文芊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幕僚,并不需要到处通告。
身旁的四个壮实的女子,听到“混账”二字的时候,就抡起木棍或者手刀、脚,对着简文芊预备开打。
简文芊没地方躲闪,只好下意识的拿手一档,心里想着这手只能是被废了。结果只听扑通一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轮着木棍的女子倒地不起。
众人惊诧时,屋里转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静轩担忧的尖叫:“公子!”
简文芊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一棒落下,再一看,那人已经在地上挺尸了。简文芊自然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打败那个人,可是没时间给她思考,不远处还站着三个女子呢!
剩下的三个女子并没有因为同伴的倒地而放弃与简文芊为敌,相反的,她们选择一拥而上。简文芊若是不跑,那真就是傻子了。当即拔腿就围着院子打转。那三人跟着简文芊后面跑了几圈后,只剩下一个人追简文芊,另外两个在原地等简文芊自动送上门来。
只是,等了半响,既没有看见简文芊,也没有听到同夥的声音。于是两人分头走,去看看情况。只见那简文芊真在原地喘气,她们的同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倒了。
简文芊见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夹击,她认命般的坐了下来:“先说好,打人别打脸,虽然我这张脸是不能看了,但是目前来说,我对这张脸上面的艺术感很是满意。你们。。。。。。”简文芊抬起手指,朝那两人指了下,结果那两个人也同样到地不起了。
简文芊摸着手指,心中大骇。难不成这个身子原本有着武功?不可能啊,为什么她就这么轻轻的点两下,不存在放出内力。这时,屋里再度传来撕裂布匹的声音,简文芊决定押后再思考刚刚这怪异的事情。
那原本在院子里等着的侍女,见没了声响也没在意,回了屋里伺候主子去了。毕竟白家少主亲自挑选的打手,没有一个是虚的。
简文芊并没有鲁莽的冲进屋子里,而是先拾起那地上的木棍,这才蹑手蹑脚的潜进屋里。静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晕在地上。而容熙则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早被撕得七零八落,眼神涣散。
那侍女端着酒壶递给一脚踩在容熙胸口的华服女子,那女子轻蔑的笑着,将酒朝容熙脸上倒去:“本小姐请你喝酒你推三阻四,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就不买帐,怎样?服了软骨散的滋味不错吧?啧啧,这副皮囊做个官倌,也不算埋没了你。”
“。。。。。。”
女子蹲下身来,将容熙身上的布料一点点褪去,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话语却如同涓涓小溪带着些柔情却比尖刀还伤人:“我那昏了头的娘用自己的亲骨肉,换了你和白远远两条贱命出来。妹妹和弟弟被送出去的时候才这么点高,那可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今天你要是伺候我舒服了,我不再为难你。还是说,你想去官倌馆被万人尝?瞧瞧你肩上的这个印记,这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你留着贞洁也没用,没有谁会接受一个身上被盖了官倌印记的男子做夫郎……”
女子说话的时候带着哽咽,她知道不应该怪容熙和白远远,但是除了怪她们,她还能怪谁?她能怪那个一心为她争取白家继承地位的爹爹吗?交出弟弟妹妹的时候,爹爹应该比她还要痛苦吧?也正因为爹爹主动交出弟弟妹妹,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白家四少主,才有了今天拥有继承资格的白家四少主!
“。。。。。。”听着女子说起当年的往事,容熙认命的闭上眼。如果,如果没有遇到简文芊,他大概也不会反抗这个女子。因为,他和姐姐都欠她的!
容熙在脑海里拼命的回忆着那首曲子,那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味,而简文芊正含笑看着他,在不远处与他合奏那一曲《天空之城》。
他的记忆啊,竟然还能够储存如此美好的曾经。。。。。。
简文芊强压住心头窜起的无名怒火,趁那侍女识趣退出屋门口的空当,狠狠一棍子给敲了下去。倒地的闷响声,将屋内的女子惊了出来:“是谁?”
简文芊赶紧丢了凶器,指着外面:“刚刚我看到一个男子敲昏了她,然后。。。。然后走了~”简文芊不太熟练的说着蹩脚的谎言,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够骗过这个女人,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拖延一时就拖延一时。
“那人头上可带着绿玛瑙牡丹金簪?”女子对简文芊的话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非常紧张的询问。
简文芊摇摇头,一脸真诚的回答:“小的不认识什么绿玛瑙。”顺着杆子往上爬,答得模模糊糊。
女子定神斜眼瞧了瞧简文芊,看那一脸的疤痕,嫌恶之情毫不遮掩的爬上脸庞。手熟练的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丢给一旁的简文芊:“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到处乱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简文芊赶紧接住银子,将小人那幅贪婪的模样表达得淋漓尽致。掂量过银子的分量后,简文芊这才谄媚的点头应允:“小人绝对不敢多言。”
得到许诺的女子,甩袖疾步扬长而去,对于地上倒着的人看也不看一眼。
直到那女子走没影了,简文芊这才暗叫糟糕,也不知道刚刚那一棍下去这侍女死了没,赶紧探了探鼻息,见气息还有,这才走进满地狼藉的屋子里。
容熙仰躺在地上,似乎为听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惊讶着。
睁大的双眼带着笑看着简文芊靠近,真好,想像里的简文芊这般真实的出现了。容熙忘记了身上的衣服被人褪得七七八八,忘记了刚刚不堪的折磨,只是那样凝望着简文芊,从头到脚。这样的凝望似乎能够减轻身体上传来的痛苦。
直到对上简文芊带着担忧的眼,容熙才突然醒悟,这不是想象,而是简文芊真的来了。高兴在瞬间被绝望淹没,容熙自嘲的嘴角翘起:“你都听到了?”
他期望的美好还没有开始,就被白家少主用这种情况来打破了。简文芊一定会嫌恶他,或者玩玩就丢了他。没有人能够娶官倌,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没有人能够和皇家作对,为了区区一个官倌赔上九族人的性命。官倌是罪臣之后,饱尝苦楚和玩弄却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简文芊自然不懂容熙心里所想的。因为官倌这种东西离她的生活较为遥远,所以张袖也没有提起过。毕竟官倌都在京城里,清源县这种小地方是不可能有的。而容熙之所以能够打上了印记还活在清源县,完全是因为白家家主利用家族势力,将自己庶出的女儿还儿子送了过去,然后把容熙和白远远救了出来。
简文芊脱了外衣细心的给容熙盖上,不忍去看容熙那被折磨得花花绿绿的身子,然后再小心而吃力的将容熙抱到牀上:“你中的那个什么散,有解药没?”
容熙并不答话,只是瞧着简文芊,很坚持的重复:“你刚刚都听到了?”容熙的语气很坚持,彷佛一定要听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简文芊从容熙不曾间断的等待里知道他的倔强和坚持,简文芊无奈的叹气,反问道:“你希望我说没有听到,还是说听到了一些?”
“官倌比小倌馆的人还不如,没有一秒钟的自由。随时随地,只要有人想要就得给,嫖资全交给官府称为赎罪费。”容熙别过脸,任由那眼泪毫不眷恋,舍弃绝望的眼眶。挖开这个身子背负的痛,究竟是在提醒自己的妄想,还是给简文芊带着暗示的邀请?
“别多想,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简文芊摸摸容熙的额头,转身打算去处理一下那侍女和四个倒在院子里的女子,以免有人经过引起麻烦来。
“别走~”容熙试图伸手拉住简文芊,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无力的垂落:“别嫌弃我!文芊,我的守宫砂还在,你别嫌弃我!”他终于哭喊出来了,哭得梨花带雨,哭得茫茫无助。即使被盖上官倌的印记,他还有守宫砂作为留住文芊的资本,哪怕这样的资本只够用一次。。。。。。
那哭喊直达简文芊心底,让她心痛夹杂着怜惜。即使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可是,直觉告诉她,她没有来错。
简文芊回过身子,坐在牀边,抱起哭得像泪人的容熙:“别乱想,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去处理院子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活的还是死的。等下要是有人经过这里,看到倒在院里的人,免不了要将今天的事给捅出来。”她只不过是想把外面处理一下却惹得容熙一阵悲恸。
容熙眸子微闪:“我和你一起!帮我把桌子上那个黑色的小箱子拿来。”容熙见简文芊迟疑的神情,开口解释:“解药在那箱子里。”
简文芊将箱子递给容熙,转身出了房间。一个一个的探着鼻息,很显然都只是晕过去了。但是没道理的,刚刚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就倒地不起了。怪事!
不多时,容熙换上了衣服出来,身后还跟着在抹泪的静轩。
容熙见简文芊表情严肃,也没敢多言,一一检查众人以后,才告诉简文芊:“除了门边的那个侍女是被人一棍子敲晕外,这四个倒像是被人用独门点穴手法给点了穴。”
简文芊颤抖着抚摸自己的手指,虽然这手指目前没法点石成金,点到几个人也很不错了。又听到容熙说是独门点穴手法,也没敢往容熙静轩身上试,只是朝着空气指来指去。重温点到那些人的快感。
“怎么了?”容熙靠近简文芊,却又适当的保持了距离,不远不近。
简文芊想起身后还站了两个人,讪讪的收回手指:“刚刚那些人追着我跑的时候,我手指就这么点两下,这些人就倒地上去了。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功夫。”
“应该是有高人出手!”容熙很肯定的告诉简文芊:“那日我在衙门替你疗伤的时候,你体内并没有什么内力。这种点穴手法,靠力量取胜的女子是不可能会的。”容熙的话,算不算是对简文芊某种方面的肯定?
简文芊窘迫的笑了笑,对上容熙不自然的目光:“这些人是什么来头?”问出口才发觉,这似乎是容熙的痛处,于是也不期盼会有答案,蹲下身子用手指戳着挺尸的人肉缓解尴尬。
容熙将简文芊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头一暖也跟着蹲了下来:“她们是白家少主的仆人,这次白家少主是来为张大人生辰贺寿。”
“白家家主早年曾经为官,后来辞去官位去南方经商。没过多久,白家就在商界混得小有名气,再加上以前与白家相熟的官护着,这一路下来倒也算得上一帆风顺。
如今听说这白家有意将商业扩展到北方来,据说白家的各位少主子谁能顺利的将北方开拓出来,谁就是下一任白家家主。
我姐姐当初特意选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是不想卷入白家家产的争夺里面。这次,却轮不到我们躲了。我们两姐弟自然还是白家人,所以那少主才能带着家属直接入住白鹿书院的厢房。
这个少主之所以来这么偏远的清源县为张大人庆祝生辰,应该是想为以后拓展打下基础!”容熙见简文芊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便简要的解释了下。
“来北方找张知县?”简文芊闻言皱眉,这种事情,应该是北方谁的官大找谁吧?找个下县知县,会不会太勉强了?
容熙微微一叹:“别小看张大人,当年全身而退的二品大员仅仅只有她一位而已。这种人自然不会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容熙似乎明白简文芊在想什么,又补充道:“况且,王知州突然拜帖说要来,自然是听到了什么。不然,以她知州之位又何必为了区区下县知县而奔波!”
这些官场上乱七八糟的事情,简文芊没有兴趣。只是,那白家少主既然是冲着张大人生辰而来,一时半会肯定是不会走了,简文芊不由得替容熙和静轩的处境担忧起来:“她们要住在这里一直到张大人生辰结束为止,你和静轩在这里住下去就太危险了。”
容熙低头,半响,才缓缓道:“她不过是看上了我的皮囊,而且我和姐姐确实亏欠了她……反正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倒不如给了她,也好图个安静。”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和理由,容熙才会跟着白家少主去酒馆,才会死咬牙关不肯将事情告诉白远远。
那紧握的拳头,并不配合容熙漫不经心的语气。但是简文芊听着那话却如同被人鞭挞了般难受无比,彷佛她刚刚的闹腾都是一场笑话。
简文芊气急的抡起巴掌朝容熙脸上扇了上去:“不知自爱!”简文芊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只得跺脚走了。
“公子,她只是想和你商量,你又何必气走她。”静轩看着那怒气冲天的背影,又看着自家公子红肿着半边脸望着那背影流泪,不解一直聪明的公子为何要犯傻。
容熙当然知道简文芊在和他商量,只是他别扭的耍着男儿家的那小心性,想要简文芊一点点安慰,说她不在乎容熙身上有官倌烙印的事,只要她说,哪怕是假的,他都会很高兴。
再说那原本怒气冲冲的简文芊,走到一半突然刹住了脚:我为什么要在意容熙的态度?难道我也被这里人同化了?容熙刚刚才身心受尽折磨,说点丧气话是正常的。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可她倒好,居然扇了人家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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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简文芊后悔的转身朝容熙所在的院落跑去。希望这个错,她还来得及弥补。
定定看着简文芊离去方向的容熙,忽然看到简文芊又跑了回来,降落到谷底的心突然高高扬起,脚尖一点落在文芊面前。
咬住的嘴唇和滴落的泪,还有那半边肿起的脸颊,看得简文芊又一阵心痛,手不自觉的轻轻抚着那肿起的脸:“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终于将容熙心里腐坏的参天大树摧毁。看着简文芊心疼和愧疚的样子,容熙含笑看着那腐朽的大树在慢慢凋零。那些悲伤黑暗与绝望的过往,就在简文芊的眼神里,慢慢被阳光与希望抹去。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在泥土里面生长,两片翠绿的嫩芽在大树坍塌的地方重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