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云观
一阵寒暄客套后,我们聊得很是投缘,吃过中饭,胡青峰拉我又上了峰顶,捋须长叹道:“我在此修行已数十年,拖家带口的总是不能一心,至今也是无成,深感惭愧,今见小弟倒是超然脱俗,更添心旌摇动,真不如彻底还俗的好!”我建议:“入世出世皆不离吾身,既生于尘世,必少不了那衣食住行等俗事,先生道骨仙风,自是境界清高,但事务缠身,心思定然要经常被打断,何不将事务交给嫂夫人料理,有数十名弟子协助,自能十分周全,否则为所爱累形,思虑岂不更胜于平常?”
胡青峰感慨道:”小弟果然目光锐利,知我所困,然一直生活拮据,无甚经营,夫人却是不屑于搭理个中事务。”我赶紧接道:“邓家三兄弟可用。你的金龟婿可留山脚处统了那三五十户人家,数百亩良田,足够建学堂,盖武馆,修马场,把这世外桃源整顿好了。再于山南石林处、山北要道处、镇川镇、川山脚各设客栈等,既赚取日用,又耳聪目明便于打探消息,邓家老二老三武功高强,派往远处,你家两公子守着镇川做生意,可免儿孙清苦。弟虽不才,愿先出银子三千两,给山上一应屋舍都装上窗户,等以后有钱了,再于石板西壁建一道观,一层训导议事,二三层可作祭祀禁戒之用。”胡青峰不住地称是感激,以致我突然觉得他确已老了。
回到屋内,胡青峰更是畅怀,又与我细说一番,竟取出藏了二十余年的自酿茶酒,乃以所收经年松露,拌茶叶发酵,再拌以这里特产的黑米蒸馏而成,酒的甘冽中带了一种茶的苦涩清香,一角喝下,那种悲酥清风的感觉,竟让我流下泪来!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开始天南海北、高谈阔论起来,后来他竟提出要与我做兄弟,我起身行礼,深深鞠躬道:“大哥!”他认真地扶了我两臂道:“大哥在此。小弟!”两人竟都是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我似乎看到胡玥玲忿忿不平的身影,摔门出去,忽又折回来,拿起酒瓶,咕嘟了一口,突地打个激灵道:“这酒会勾魂哪?”
我们天晚了才睡醒,胡青峰唤了邓久光进去,正式认了女婿,让他留青云峰山脚外围,以方便上下疏通与文武耕织之事,邓久光暗自惊喜不已,唯唯诺诺磕了头,千恩万谢出去。又叫邓通光进去客气几句,他马上表示乐意独自另辟生意,接着又叫张贵五,虚心请教武功直至深夜。
次日一早,胡青峰叫齐了众弟子,朗声说道:“为师自遇建仁弟两日来,抵足长聊,相见恨晚,已结拜为兄弟,众弟子今后当以师叔称呼。另有三件事需明示尔等,务必谨记:一是自即日起,除修行功课外,山上山下大小事务,一切均向你们的师娘请教示下即可;二是修行也不可一味清苦,功课之余可为生计计,但切忌贪念;三是齐心协力修好青云观,并整饬各处屋舍。”众弟子一片欢呼,接着苗宁儿要求弟子们“日留一木一石”,先把材料准备妥当,同时又把大师兄与邓久光留下细细商量。
我与张贵五去山上四处赏玩,没走几步,胡玥玲穿着一件黄色长裙追了过来,让我们猜她手里藏的什么东西。张贵五突然坏坏地笑着对胡玥玲说道:“你看我大哥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你们小辈的事处理周全了,这下你和你爸父女之间,你和你儿子母子之间,你和你柴哥夫妻之间就再也不用天各一方了;和气生财,我大哥给你们可是指了一条通往幸福观园的坦途,瞬间便出现一个大大的基业等着去实现,可得一辈子记着你常叔叔的好啊。”她怔怔地站着,眼睛在我二人身上依次游走,末了悠悠地对张贵五说:“你俩虽然一样的英俊潇洒,但你比他小气、俗气。”说完慢慢转身往回走去。
张贵五看着她的背摇了摇头道:“嘿,咋都损不过她!”顿了会儿又道:“唉——大哥!你说你哪里比我英俊潇洒了?你眼睫毛短到如同没有一样,合着眼都找不着几根,你的眉毛不英挺,有时候反倒向脸颊两边倒过去了,我们都是单眼皮,但我比你眼大啊。”我一摊手说:“可人家没说我比你好看哪。”突见张贵五挡到面前,一伸手接了什么东西,我也觉得似有暗器袭来,细看时不禁哑然失笑:只见张贵五兀自紧张发愣,手指间流出了淡黄色的液汁,竟是胡玥玲暗中向他打来一枚鸟蛋!紧接着一阵脆笑就远远地飘走在林间小道上。这位张大侠讪讪地摔着手:“这,现在,她怎么就有个鸟蛋呢,当真扯淡!”
见各事均顺心如意,我便向胡老先生辞行,打算明晨下山。晚上早早就息,忽然听得门外有响动,胡玥玲喊道:“张大哥,天寒风大,给你俩加件盖地!”说完便推门进来,张贵五见她竟上了牀,道:“说是给我送的,结果我还得出去不是?”那胡玥玲平静地说:“你若出去,以后见面就当我是死人。”说完再不理他,径自钻进我被窝,不由分说,从身后抱了我!
依然隔着那襦衣,依然是那迷人的气息,软软弹弹的,我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哪一寸肌肤触碰到了我哪一个部位,身体迅速起了变化,头脑发热,有些地方开始肿胀,握了她胳膊,想翻个身。她肯定只是轻轻地抱着我,我却意外地发现挣脱不了她!听她轻声道:“别动”,脸贴我颈部,头发钻进我脖子,呼吸均匀地送到耳根处,我浑身又胀又痒,想打个喷嚏,又像是快要爆炸。突然,我猛的流起了鼻血,一发不可收拾地流着,但我不吱声,一直等她抱够了似的,起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对张贵五说:“还不替你大哥看看!”张贵五舒了口气,假装哆嗦着身子走过来,给我揉了揉人中百会,拖着长音道:“真乃奇葩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临大赦地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邓久光家就两间泥巴房,我学着五弟的样子简单地对他讲了有关商贸、统合诸事宜,就上路了,邓通光要回远通客栈与二哥说事,先与我们同去镇川镇。所有送行的人都步行,大家有点依依不舍,没人多嘴,胡玥玲目光幽远地看着前方,无所谓地一会儿问“那边很远吗?”、“得多久啊?”一会儿问“那里可好吗?”、“就你们两人哪?”她问的时候好像没指望我回答,我回答了她好像也没想要听明白。好不容易行到那条灌木路边,大家道过珍重,挥手告别,胡玥玲突又脆声问道:“那日你说往那荆棘丛中藏了个念想,到底是什么啊?”说完一脸期待。我上了马,回头喊道:“回来后我也想来这里养老修行——”大家都不习惯如何称呼我,各自应道:“一定!”“欢迎!”“等你!”唯独胡玥玲什么都没说,但我分明瞧见她笑了,笑得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