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仙游
我颇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金翅鸟一眼,轻轻叫了声:“黄沁兰!”谷底传来一声鸣叫,我不再停留片刻,爬起来,向西疾掠而去!
行到码头,已是深夜,大冬天的,有点冷,我抱住一根粗大的烟囱,香甜地进入梦乡。我梦见躺在热炕头,老妈一会捋捋我头发,一会拍打我肩头,一会摸摸我脸颊、看看我手掌,用无边无际的温柔与温暖把我拥在怀里,我被融化在爱意里。忽然,大哥学堂回来,朝我呵斥:“你几岁了?不学习不干活?扫雪去!”“我扫过了!”“驴厩顶上、茅房边上、菜地里的雪都扫了?”“谁家还扫菜地里的雪?”“再犟我抽你信不信?”我扫雪回来,看大哥睁着眼躺在炕头,老妈坐在旁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拍在他身上……
不用晨光叫醒我,底下很早就传来忙碌的嘈杂声,正待跃下,却被一个温柔的眼光盯上,不由人迎了上去!我看到一个美女,她很美,但看不出到底有多美,好像幻化了许多张不同的脸来,却都给人同一的感觉,那就是温柔。她的身子细滑白皙,匀称得你可以说她丰满,也可以说她颀长;她的云衣霓裳明明飘飘欲举,你却不能肯定她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衣服。我拉了她的手,那手像一滴清凉的湖水浸透在掌心,我搂她入怀,那身姿又迅速融化进胸口,不知谁抱着谁,却又分明怀了一种实在的想象,抱着一丝有形的情愫。确实,有一种温柔,叫人痴迷,叫人沉沦,我轻轻喊一声:“黄沁兰!”她偎过头来的那一刻,世界静默、时间停止、月宫失色、万姓仰头,净美与祥和像是空气一样,被许多人呼来吸去。
良久,我的屁股被个尖尖的东西顶着,扭头看时,竟是高雄,熙狐则妩媚地一旁蹭着它的长腿!“原来你刚才是去救它俩了,我以为是永别了呢。”我跨上高雄,熙狐驮了沁兰,向西行去。
看着利雅坚府的西钮码头一艘艘巨大的铁船正冒着浓烟破浪挺进,我不禁道:“这个无道无德的利雅坚府,他有再好的牙口,会比裂谷中的人还精于技艺吗?”“人家怎么就无道无德了?”“不懂天道人德,就算搬到月宫,甚至征服了更遥远的星球,又能怎样。”“人都是善的,无缘无故,怎么就说别人不好?”“这里的人都是‘物我’,太孤立、冷漠、激进了。”我俩骑着灵畜,像是在云端漫游,不觉到了梅庄,低头看去,梅日正同时举行着两个仪式,一个是他自己由有德大帝晋封为大德大帝,另一个盛大仪式是他独子梅吟希,要改姓西,嫁给西泰东的姐姐,送去利雅坚府倒插门了。我笑道:“这些作坊里的方士,真能折腾事。”“他们也不好了?”“这里的人是‘心我’。”到了宽州府,只见这边一队队的军士正捉对厮杀,那里犁过地的老农悠闲地磕去烟锅的灰,东山的贪官捻着胡须权衡利弊,河西的商人在战火间隙清点着碎银,但这一切,都挡不住四面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各处传来子曰诗云的读书声,我倍感亲切:“这一锅粥啊,不知什么时候能熬成营养丰富的高汤,清冽而美味。”沁兰笑道:“这里的人不错吧?不是你家吗?不回去看看?”我笑了:“他们都换算还是本我吧。先四处看看,好叫你知道我们家有多好。”“是你得了启示一样,想去各处回味回味吧?我乐得奉陪。”
说话间已到了向原府与沙驼府交界,沁兰问:“怎么到现在还不说话?”“这片曾经的精神家园、思想国度,如今已风蚀成碎屑,要随风吹走了。”“吹哪里了?”“东向的往东,西向的往西。”“这里的‘我’又是什么?”“前面‘役我’,后面‘无我’。”临走了又忍不住道:“照耀是对的,信仰却未必;修行是对的,痴迷就肯定错了。”“你不也迷恋天道吗?”“迷恋?道不远人,亦不喜人。近道、悟道、顺道而已,对人而言,体行人德才是正道。”
瓯平府府邸灯火通明,庄主在宴请各镇主事,西门无悔正信誓旦旦地宣布他的重大决定:要把名字由西门无悔改为西门有悔。柳听荷的坟头山花烂漫,旁边又建了一所大学,门匾上依然是“认识你自己”五个字。黄沁兰问:“怎么不说话?”“个人是很厉害的东西,可他们立住自我后没有向情、德的方向发展,一直陷于小我的境界。”“哦,原来这里的人都是‘自我’。”我们向北地府行去,看着那一片广袤的冰原,我忍不住赞一句:“真是大好河山!”“光说地儿,人呢?”我摇摇头:“这里的庄主和我关系不错。”“这也讲关系?你要当官,肯定也是个贪官。”“你是问这里的人啊?人都很好。不过总体感觉,就是一个有点功夫的小孩。”黄沁兰扑哧笑了。
(2)造反
落到镇川镇,正值小雪,父母兄弟都到了那里。原来大约在我离开梅庄的时候,五弟最先听到“常建仁造反”的消息,忙由叶明与几百水兵护送家人至镇川,并马上通知了大哥。大哥刚因我平乱有功被升了一级,坚决不信,竟抱了万一的希望独自留下,不久被以十恶不赦的大罪入狱,三弟闻讯,赶去救他出来,但谋逆的大罪却被进一步落实,常家九族,都被列入海捕斩杀之列。幸好小妹联系到胡玥玲,才暂时在这里站稳脚,派人日夜守着山脚马蹄口处,又四处打探我的消息。我以为与老爹见面,几巴掌肯定少不了了,谁知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等我开口,我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起身淡淡地说道:“那就反了吧。”爹娘默默地离开,四弟赶去照顾,大哥掏出一张图给我讲起了情势:
“宽州府外围有五支力量,一是富锦村正北,葛八阜领着北地府十万人马,说是响应你的;二是镇川镇西南,有向原府自湖上过来的人,联合了几个边远部族,说是要给一个叫风语轻的女子报仇,大约万把人;三是正南有瓯平府的人,全是水兵,不到两千,也说是声援你的;四是正东的梅庄人,在舍余里登岸,气势汹汹,约五万人马攻占了不少村镇;五是东北方向,听说利雅坚府已经答应赵庄主要过来帮忙,船队下月即到。宽州府内里则有四股较强力量,一是牛城隍将军,就是去平定西南诸乱升了官的那个,离我们近,手头握有十万重兵,此番竟和向原府的人勾勾搭搭;二是东部的西门,不,洪风铃所部,就是以你的名号造反的人马,估计现在已扩大到至少三万;三是北边的陈卫杰,蠢蠢欲动,听说已自封主事;再有就是张贵五,听说已经把旗子什么的都换成了‘常’,手头也已扩充到三万多兵士,但一直未动。”
我踱着步凝神思索,回头对向柳道:“你妈,西门燕如,现在利雅坚府对过的一处神庙里静养,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喊她。”众人都长长“吁”了口气,我看了大哥一眼,好像他也在等我拿主意,于是一拍桌子道:“我是这么个想法,大家看行不行:重北轻南,东西夹进。具体做法有几点:一是我们一起,迅速拿下镇川镇,由陈大师、大哥、五弟、胡玥玲、叶明一起打理经营,一定要做到后顾无忧,也解了眼下缺吃少穿的窘境;二是由大哥正式昭告天下,说明情由,起兵举旗,之后与叶明一起率兵,向东推去;三是由小妹与向柳,向张贵五借兵两万五,坚决迎战葛八阜,要擒贼先擒王,确定先把他打疼了,再往回赶,必要时可与陈卫杰妥协,许他改村为镇,做富锦镇主事,及向北更多的土地;四是三弟、四弟去周山镇,夺回洪风铃的队伍,往西打;五是东西回合后再占宽州府府邸,随后东出、平南。”
大哥道:“那北地府庄主不是你那个吗?干嘛不问人家是不是真心响应,就抽调人马、劳神疲兵?我看还不如先与之联手,灭掉陈卫杰再说。”“不行!就打他!而且绝不轻易许他妥协,除非庄主出面找到你我。他是近邻,十万人马千里声援,不联系你我却自顾自攻城略地,欲藉机霸占的意图十分明显,不打掉其强盗心理,今后无有宁日。至于陈卫杰,若无贪腐之念,当然可以留用。”“那南边不去一兵一卒?”“不去,就是兵力富余,也不宜去那么多人,初得天下再考虑去不迟。”“现在谁还能敌得过你的拳头?东边你去就行了,三弟四弟跟小妹北去。”“我是准备让四弟领兵,三弟打头阵,自古练武之人,大都不宜带兵。”大哥不满道:“那你干啥!让一个嫁出去的女子,带两万多人去打十万悍匪,亏你想得出!”“我有我的事。至于小妹,我相信她。”
估计陈景望直到现在才见着大哥,一直盯着他,等商量妥当,突然过来问:“你几时结的婚?”大哥奇怪道:“大,大约,二十四五年了吧,也没个孩子,都忘了。”“是春月亥日吧?”“噢,好像是。”老头眼里突然涌上来一圈又一圈的泪,一甩手,走了出去。我赶忙追出去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大家都不宜太过激动,望大师见谅,千错万错,定叫他日后还清如何?”“你知道了?”我点点头,陈景望怒气冲冲道:“你做的对!就不告诉他!除非他把那见异思迁、见利忘义的恶俗品性改了,否则一辈子不让他知道,让他跟打光棍一样!”我附和道:“对对,叶明首先是您老的,没问过您,我不敢透露半句。”他叹道:“唉!我也老了,也该给他找个托付的人了,我把他妈的名字告诉你吧。”“是向云菲吗?”“是是,嗨!”我转过身,看大家都站在那里,大哥与叶明都有点颤,忙做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大哥绝对有我学不到的许多优点,他拥有异乎寻常的耐心,才思敏捷,坚韧果断,办事老辣,口若悬河,文笔又好,而且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愿意亲近像胡玥玲一样的山野之人,谦恭随和,勤勉操持,竟瞬间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仁爱的老者、智者,看着那忙碌的背影,我好几次都差点流下泪来。
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我请人、大哥磨嘴,很快搞定了镇川镇主事,更厉害的是,他竟打动了牛城隍将军,不但成功劝说其坚决还击诸宵小,还从那儿借来极其宝贵的一万多兵力。我致信张贵五,叫他务必亲自留守五牛镇,派兵富锦村,与小妹、向柳动会合。
(3)玉鞭
我与三弟四弟赶到周山镇,查知果然是戚玉搞的鬼:他蓄谋已久,偷偷收拢了所有被俘的五百梅庄人,包括那四名功夫不错的黑衣刺客,同时迷惑洪风铃,介入军队并安插培植自己的亲信,利用手中掌控的千名前来渡种的东临女子,腐蚀拉拢裘万象等关键人物,直至最后下药废了“三笔刀枪”功力,软禁洪风铃,窃得将军之位。之后他野心更大,一边继续在军中无情打击异己人士,一边又觊觎庄主之位,打着我的名义起兵造反谋逆,现已打到舍余里附近,正密谋与梅庄人狼狈为奸。
鬼使神差,我不自觉就走到“牛二的窝”,在那里发现一个奄奄一息、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女子,一看是戚玉的媳妇,好不容易弄醒她问:“你怎么一个人?”弥留之际,她竟认出了我,软软的拉着我衣服道:“你,你可真害死我了!”“我留你在这里是想你和老公团聚啊,他当了官,怎么把你饿死在这里!”“不是他要饿死我,是我不敢去找他,我没做好他交代的事,怕他生我气。”“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你一直一个人在湖边?”“是啊。我不回去,死了还是他的鬼。要就这样回去了,活着都不会是他的人了。我原来想,就是真站成了望夫石,也要等到你,谁知那些软趴趴的梅庄人,连个船影子都没来,如今你却来了,我就一句话告诉你,也好叫我死得瞑目。”我忙答应道:“你讲吧,我一定尽力做到。”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找着戚玉,告诉他,就说是你害死了我。还有,我爱他。”我一下僵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胳臂上的人已死去很久了。
我把“戚玉的媳妇”埋到“牛二的窝”里,却又碰上了怒怒与辣辣,他们竟然也在为戚玉卖命,被我擒住,怒怒奇道:“什么世道啊,练了几十年了,出得江湖,却发现是个人就比我们功夫好,你这臭小子又是谁?”“我是你师叔常建仁。”“不会吧,现在是个人就说他是建仁,戚将军给我们又送钱又送美女的,也说是常建仁造反,让他来请我们帮忙的。师父神智失常,我们以为跟了师叔会好些,谁知一样被人捉来捉去。”“我刚开始没造反,是戚玉假借我的名义造的反,也没让你们来帮忙,算了,先不说这些。我是常建仁,不信你俩一块跑出一里路,看我还捉得住你们不?”“要是捉不住呢?”“捉不住你们走,捉住了说明我才是真正的常建仁,你们跟我。”他俩一商量,分头跑了开去,两刻钟的工夫就又被我捉回到了原地,辣辣问:“第一次见你时年纪大,第二次见你时额头有剑伤,第三次咋就变成个脸上光鲜的美少,我们信哪一个?”“人是会变的嘛。眼前的才是真的。”“我信你,但我师兄弟现在都在戚玉帐下,按你说,他是坏蛋,我们本是冲着你来的,结果却跟错了人。不如我俩去找了其他几个,一起投你。”“好。别让戚玉知道这事,‘三笔刀枪’已经被他下毒了。”
他们没有失约,却又要在这里最后试一次,我耐着性子,直到他们确信无疑,他师兄弟五个一齐跪下道:“你是我们师叔,跟你是理所当然。”我问军队的情况,他们竟不太清楚,平日里只管大吃大喝,有事了就让人来传话,说是师叔有令,叫杀了谁谁谁。”“那他让你们杀了些什么人?”“有军队里武功不错的,杀了有五六人;寺庙、道观的练家子杀了有二十余人。”我想,戚玉起家和最信任的还是梅庄人,短时间内压服的军队中不会有什么威望,便对他们道:“你们还回去,暗中放出风声,就说常建仁自大裂谷回来了,明里只管笼络军中人众,闹着见常建仁的面,‘你们替他卖命,为什么就不能见他一面?’如有假常建仁来,就抓了戳穿他。”同时,让他们另外再安排两人,如此如此,但务须小心他们的饭菜茶酒。
我悄悄赶去舍余里村,见戚玉在帐中会客,左拥右抱的,一边调笑、一边吃饭、一边说事。他们竟说起了我,一梅庄人道:“常建仁现在裂谷之中,就算活着,也要一生终老在那里了。你放心吧,有确切消息称,当地人亲眼目睹,他逞强与人打斗,结果与那女子一起被推下谷中。”戚玉嘴里叼着个牙签笑道:“一俟局势明朗,就说他死了,等我们大计一成,他不死也得死了。”“现在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看我们——”“傅公子放心,只要你们攻下常家镇交给我,哪怕我就半壁江山,也会送你们最好的码头、集镇,明确你们在宽州府的土地划分。都一家人嘛。”“那我们签个约吧?”“目前不到时机,你我就占三个镇而已。”“要不我们并到一处?人多势众。”“你人多却不是这里的人,未防众怒兵变,不易操之过急。”“戚将军什么时候过我们帐中一叙?”“我就不过去了,现在事多,但与你们的将沟通始终是畅通的。”
这时有人进来道:“许多人传常建仁回来了,要见他。”“回来?从哪儿回来?”“好像说是裂谷。”戚玉僵住了笑容朝梅庄人看去,只见那个傅什么站起来笑道:“我就是常建仁,出去见见又何妨!”戚玉向旁边的人丢个眼色,立时跟过来几十人。那梅庄人一露头,就见一黑衣人道:“他不是常建仁!”怒怒立时过去,朝他光光的前额拍拍,又一巴掌扇去道:“常将军神功护体,非常年轻的,这个人又老又丑,武功极差,确是假的。”那黑衣人道:“我刚见过一人,也自称是常建仁,我看功夫也不咋地,何不一齐抓来审问?”不一时,辣辣丢过来一人道:“这位兄弟说的可是此人?今天还非得问清楚了。”我看戚玉好像松了口气,恼道:“都散了吧!待会查清了自会给你们交代。”“我们现在就要知道谁是真正的常建仁,别着脑袋跟他打天下,还不能见见了?”“对,当场问!”“以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哪里去了?她不认识常建仁吗。”
戚玉见众怒难犯,便亲自去“请”女将军,他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眼圈女子一脚踩在地下道:“贱人,今天老子心情不错,让你洗个澡,一会出来,有话问你!”随即道:“来人!马上去查今天谁挑的事,绑来见我!”从帐篷缝隙偷看过去,本来就瘦的洪风铃遍体鳞伤,眼光呆滞,脚底漂浮,显然是身心受到极大的刺激与摧残,还没洗好澡呢,就被人裹了衣服拉将出来。戚玉看她一会道:“常建仁回来了。”洪风铃像是触电一样抬起了头,戚玉骂道:“贱人!做梦吧你!有两个自称是常建仁的被人绑了,大夥要你去认一下。”洪风铃恢复了平静道:“不是。”“废话,老子知道不是,是就不叫你了!一会照实说便是,否则有你好受!”
洪风铃现身了,竟有许多将士主动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女将军好!”她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回想起了昔日的八面威风,我掠她身边道:“好久不见,你竟成这样,都是我不好!”那怒怒与辣辣迅速出手,点了戚玉及身边人等的穴道,洪风铃一怔,突然疯了一样地喊道:“常建仁——”我上前扶住她,她像是不愿意使用眼睛,摸索着我的手臂道:“这次可是真的了!”说罢泣不成声!我低声道:“克制一点,这么多人,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常建仁,还得你给说说。”她很懂很坚强似的点点头道:“是戚玉,在赶走梅庄人的当天,骗常建仁将军出走梅庄,今日方归,是戚玉,软禁了我抢走兵符军权,还是戚玉,又假借常将军的名号造反谋逆!”说完冲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蛋,戚玉吓得尿了裤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看在这一年来的夫妻情分上,风铃,求你给我个痛快点的,一刀了结了我。”
我振臂对大夥道:“我们本来都是本分正派人,只因奸人蒙骗现在却已经是叛军了!怎么办?要么束手就擒被满门抄斩,要么大家从此就真的跟了我常建仁,起兵造反打天下!”怒怒与辣辣一吆喝,大家齐声附和,我又道:“既然你们认我,我也有言在先,和大夥约法三章:第一,我们不做土匪军,而是要坐天下,不准烧杀掳掠,也不能得了一两个城池便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众人一起叫好。“第二,我们不是老爷军,不耍阴谋诡计,不得腐化贪渎!第三,我们不是散兵游勇,要言出法随,令行禁止!”不少人道:“愿跟常将军打这样的天下!”“对,我们要为自己和后代争取一个清明的天下!”“不要贪腐无道,挖掉黑烂泥塘,种好稻麦蔬菜!”
军队接管得还算顺利,我对几个将领道:“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西征,我留这里,对付梅庄人和利雅坚府的水军。”一切安排妥当,四弟道:“这几日有传言,说是有个‘玉鞭’的玩意,让不少官商都快炒疯了,价钱已经到了离谱的三万贯,听说是我们军中流出去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家面面相觑,洪风铃淡淡道:“这事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弟道:“管他是不是好呢,三万两啊,可惜了那‘玉鞭’,都够我们三四万人吃上十几天的。”洪风铃道:“还不够你一人下酒呢。”“到底什么玩意啊,知道了也不告诉大家,还怕二哥治你的罪不成?”“实乃戚玉的胯下之物。”众人皆惊,我问:“那最后是商家得胜了,还是官家拍走了?”“听说是官家拍走了。”我拍拍桌子角笑道:“看看这个世道,我们不造反才是没有天理呢!那玩意,就算再大、再稀奇,也应该喂狗才对嘛!”
(4)过家家
我去拜会梅庄来的头目,一看不认识,通报姓名后,那个同样姓傅的头目竟从帐后拿出一幅画来,比对着仔细看起我来,最后道:“是有些相像,但你额头没伤,显是假的。”“伤是可以好起来的嘛,照你说人还不变了。”“行,那我请示过再说。”“你尽可以请示,但你这里的人需维持现状,否则我就动手。”“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而且照我看请示和不请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你还请示?”“所以说是给你很大面子了嘛。”“你打到我家门口,我还这样彬彬有礼地找你,是我给足了你面子和机会才对。”“可你是一个人的面子,目前还是个叛贼;我们梅庄团结一心,是所有人在给你面子,你要知足,否则,孤家寡人的,我们就不好合作了。”我十分生气,提了七成功力,闷声吼出!
自从川山遇狼,我就知道,其实声音可以是一种很厉害的无形声波武器,就像刚才那一嗓子,近的死、远的聋,又赶上随之而来的狂风,据后来梅庄人在总结战败经验的回忆中所记载:“当时忽然阵阵闷雷,令许多人耳鼓流血不止,意志不坚定者心肺震裂,当场死伤无数;继而神风来袭,裂兵碎刃、卷人拔营,天昏地暗,不辨五指。天空压迫而来的风口之上,竟好似现出了武圣人常建仁的脸来,张嘴狮吼,好不威武!其时,湖面风浪大作,正欲抛锚的三十余艘船,及其上赶来增援的三万军士一齐葬身鱼腹,吾辈举庄倾家荡产准备之大计,就此功亏一篑。故曰:先占卜,后起事。”
贪腐不得人心,军队有如摧枯拉朽之势,再加上我暗中使力,四弟很快便与大哥会师,之后又一起向东北方向推去。其间,四弟与正东方向的近万梅庄残余军士相遇,竟像吃撑了的猫玩那总幻想跑走的老鼠一样,看着比戏里唱的人还用兵如神,这个一直擅长于伺候媳妇的中年人,此时就如同一个艺术大师在随意玩一些入门的技艺。我忍不住感慨:是啊,有那么多真实的故事口口相传,有那么多坎坷的经历启迪激励,有那么多伟大的经典被反覆诵读,宽州府绝不会缺了人物,只要磕去官僚贪腐,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发挥出比现在好数倍、十数倍的才干来。
我们打回了常家镇,活捉了赵威,却在距离宽州府邸五里处的柳园口发现了六万北地府人马,正直逼护城河而来,大哥大惊道:“小妹不会已经出事了吧!”我冷笑道:“真是贼心不死!不过我看是小妹倒像是胜利在望了。”“怎么讲?这都兵临城下了。”我没理会他:“敌我兵力相差不多,这地儿毕竟有些象征意义,我们一边坚守,一边还是利用优势,不停地去斩杀对方首领。再乱中分割取胜。”三弟道:“我先去杀了那个葛八阜!”我笑道:“除了他,他得留着。”忽然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真有你们兄妹俩的,总能想一块去。”原来是张贵五,听他道:“葛八阜已经受不了这招了,纠集未发疯、联系上的这些人马前来孤注一掷。咱妹妹真是个厉害角儿,说是三日即可围歼了北边残部,派我来此跟紧这些已惶惶不可终日的兵士。”我打他一拳道:“你怎么不守在五牛镇?那个地方太关键了。”“现在放心了,我这就回去。”“那陈卫杰态度明朗了吗?”“没有,还在蛇鼠两端,作壁上观。”我对他笑笑:“谢谢兄弟。赶快回去,不要延误。”
葛八阜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进攻,第一天他们还打得挺勇敢的,第二天便有人开始逃跑,第五日,估计也就剩四万人马了,我联系上了小妹,准备次日围歼,当天夜里,出城捉了葛八阜,招待他喝了几盅酒:“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终于想到了是我,竟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听说丰神公子举了义旗,我马不停蹄前来响应,谁知道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就叫人停战。”我道:“你响应到我的城墙下,真是够意思的很,你们庄主不知道吗?”“怎不知道?我身家性命都她那儿搁着呢,她不发话,十万兵马,我粮草都供不上呢。无论如何,也都是念着公子情分了,即已知是自己人,我马上撤兵,如有虚言,五雷轰顶!”“你不回营他们就敢攻城?明天也一样嘛。我老家离这儿就七八十里,我们一起去吧,好赖是我对你的一番谢意。”
次日,葛八阜看到他的队伍时又哭又笑的,一点,还有七八千人呢,我道:“你来这里瞎打冒撞,尽与我为敌了,哪是帮忙?眼下陈卫杰在北面还没有归顺我,我们一起去吧?”陈卫杰听到了风声,为表诚意,率十万兵马来降,我告诫他勿再贪腐,却不让他再留富锦村,而派去周山镇当了主事。正想着怎么留下葛八阜的马匹兵刃,只见他翻身下马道:“丰神公子,如今这样,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望能留下来为公子效力。”我想想道:“可你这么多的人?”“悉听尊便。”
在宽州府府邸,我生平第一次见着皇帝老儿,一个挺和蔼的干瘪老头:“看起来你完全像个好人哪!”不语,“你又瘦又老,贪腐是为了什么?”不语,“你说你管天下管得乱的,是无能还是无德?”那老头无所谓地回我一句:“那你说该怎么办?”“你认为宽州府的毛病在哪儿?”“人不立,轻物理,有政无法,有公无私。”我大惊:“那为什么不对症下药?”那老儿摊摊手:“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正要向常英雄请教呢。”忽然想起神庙上的那句话来,随口道:“法是正途非福缘,常信仁义礼智天。”
就在战事要结束的时候,东北传来几声巨大的声响,是利雅坚府的铁船到了。我们一起前去,远远地,看见每艘铁船上都挂着血色大旗,旗上写的都是蓝色的“文明”二字,竟先宽州府一步,往船上装了大炮,军士们一个个弯弓搭箭,逼上岸滩。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的船上有一种被叫做火箭的炮弹,会往高空打,与我们用弓弩发射、只装少许**的火箭大相径庭。
我问皇帝老儿:“你说该怎么应付?”“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没有能力打起那面旗了。”“你在我手心里写了,看与我所想一致不?”看他写完我奇怪道:“你为什么没这样做呢?”那老儿垂泪道:“之前只知扬善,不知阻恶,现在才知道,法乃阻恶的良药,专断乃民意的拦路虎,我却反其道而行!”“知道就好!”我说完一掌打出,“文化”两个熠熠生辉的绿色大字飘上了天空,扭头道:“沁兰,上!”黄沁兰轻盈地跃起,盘旋而上,饶飞数圈,天际垂下一帘金黄色的标幅来,遮天蔽日,风云失色,一时间,我们又都好像成了画外之人——
铁船上下来一个人,自称姓西,叫西文明,山坡上走来一人,自称姓东,名东文化,西文明道:“你使巫术,我朝你们开炮,怎么躺下的却是我们的人?”“因为我们认为大家都是文化人,而你们却总以为只有你们自己才是文明人。”“我不信。文明是最先进的文化,我还打不赢你?”“文明只是最物质的文化而已,文化才是最精神的东西,最符合天道‘无中生有、阴阳合生’的意思,你输定了!”西文明不信,挥剑朝东文化身上砍去,那剑上却长出一朵又一朵的狗尾巴花来;西文明向湖中挥一挥手,铁船上数百发炮弹齐发,炮弹飞到跟前,却打出一堆一堆的爆米花;文明之怒,当真是雷霆万钧,只见他拿长剑往天空一指,铁船中百余条火龙腾空而起,火箭凌空爆炸,巨响中绽放出璀璨的烟火!
远处有小孩在喊:“过年了,过年了!”一老头笑眯眯地说道:“今年要立两次春了。”另一边,西文明愣了一会,追着东文化道:“你说导引导引,可怎么个导引法呀?”“欲学导引之法,你找常建仁吧!” “他不是就会点武功吗?”“这个他也会——”“他不是造反当皇帝了吗?”“他不在皇宫!”“那他在哪里——”“你会遇见他的——”
天鹅湖。黄沁兰拉着我的手道:“建仁哥,是你唤醒了我,我是你的人。”“哦。”“你喜欢我吗?”“哦。”“那你有多喜欢我?怎么个喜欢法呀?”“哦。”黄沁兰奇怪地看我一眼,更加耐心也更加柔媚地说:“那,我俩什么时候结婚啊?”“啊?结婚?”沁兰羞涩道:“是啊,该办的事不都得办嘛。”“还办什么事?”她站起来勉强笑道:“你这辈子不想让我入洞房了?”“我和你拉拉手,都感觉像是兴奋过了,抱一抱你更感觉与入了洞房无异,既然都一样,还入什么洞房。”“我觉得不一样。那太不一样了。拉手和洞房能一样了?”忽然,她警觉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第一次抱你的时候。”黄沁兰急一伸手,探入我腰间,脸上渐渐僵住。
本卷完
敬请期待《太平湖侠传》之人德篇:《天地儒侠:东方害丑》,明日以新作的形式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