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谁惹谁了
风大,自由地在大戈壁滩穿行,对一切不愿让路的东西发出嚎叫;光白,太阳白亮白亮地散发着贼光,对所有正视它的人播撒着困意甚至恐慌;石湍,各色碎石在身前身后蔓延,阳光折射处,像一条条弯曲蒸腾的气流,又如波光粼粼的河。我一心悟道练功,行的恍恍惚惚,忽觉眼前一晃,顶风过去,发现是一块上好的玉石,盈盈一握,温润细腻,真是十二分的惊喜!
张贵五问我对“导引四境”的看法,我认真想了想说:“布气乃固内之举:如夹鼻拉耳四式是为唤醒气血,梳顶摩椎四式是为舒活经络、除湿祛结,划阳悬照四式为培固精元,强健体魄,这些都可助人自根基处入自我境。浴身虽只练了十几天,也甚有感触,实乃取外之举:气海浴丹、三焦洗髓,练天地清阳,暖三阴阳经,通任督二脉,如此则以内御外,导引轻身,自真气处入自在境。至于那催和、导运,口诀早已记熟,也有些表面的见识:催和讲的应是对真气、经络、血脉的催生、运行,如此则气鼓神荡,抱朴护脉,自圆通处入身如境。导运应是对体内愈积愈多的真气进行和融、化用、导出,如此则掌下生风、指出如剑,自和化处入心如境。”张贵五道:“大哥之神,胜于仙家,参习两月多,胜我三十年,再加灵蛇助力,不出三月,必达那自如之境。”我越练越上劲儿,感觉没走几天,就已经出了大戈壁滩,来到五牛镇。
五牛镇是雪山西和戈壁东的中转,窄窄的二三十几条街道,五六千户人家,看起来比较拥挤。向财盛眼睛里红红的,脸蛋子也红红的,兴奋的很,走路手舞足蹈、轻飘歪斜,身子单薄,口干唇裂,却见人就大声说话,喋喋不休。我有些担心他:“向向导,找个好点的邸店,再弄坛酒来!”张贵五也道:“我俩只顾着练功,最后这段路多行了整整七日,好在他撑过来了,就多歇几天吧。”
除了练功,我们整天整天地转,几天时间就踏遍了小镇的角角落落,发现街上的女人都像秦月、江维维一样,高高的鼻梁、深深的酒窝,辫子长长,走路轻轻,就像踩在云朵上。我问向财盛:“可有瓦子?”他摇摇头,我们在一家“手抓羊肉”店停了下来,我又让他去找几个歌妓来,他道:“此处男男女女都带刀佩剑,又民风淳朴,不好唐突,我只知道几个常年居住的年老商妓。”我连连催他道:“行行行,不信还能比我老了,主要是说说话,闻闻女人味。”
这里的羊肉比常家镇便宜多了,但做法简单粗犷,重口味型,酒是青稞酿制的蒸酒,闻着味淡、喝着香浓,但还是压不住羊膻气。我又总习惯不了手抓,再加那仨老妓女吃起来狼吞虎咽,毫不含糊,说话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大为光火道:“小二,好赖拌个凉菜来!”那小二竟爱理不理地说:“青黄不接时,啥菜没有!”我腾地站起来,看大家的神情有点紧张,想了想,忍住一肚子的火正要坐下,却没忍住一肚子的恶心,哇哇地吐了一桌子。我们还都没回过神呢,那仨妓女目光慌恐,赶忙找东西擦扫,不料,店小二却不乐意,目光轻蔑,淡淡地说道:“滚蛋,谁屙的谁收拾。”我一时愣住,竟然有点口吃道:“你说什——么?”喉咙间的异物却找茬一样直向小二的脸部飞去!他显然再也没有风度冷静了:“老子还没让你再吃进去呢!”话音未落,拔了尖刀向我刺来,我怒不可遏,骂声“去你妈的!”一脚把桌子朝他踢去,那桌子砸倒小二,破门飞出,落到街道,惊吓了几个看热闹的。
我气闷难抑,走出门外,无聊地步入一间当铺,里面显然没什么生意,正要抬脚离开,后面一羣人嚷嚷着过来,十来把刀子明晃晃地围了过来:“向向导!什么意思?”向财盛两眼直转,瞅瞅我和张贵五壮胆道:“真的是无意冒犯,他俩都远道而来,非官非商,常家镇的游客而已。”这时周围三五十号看客堆里,走出一满脸胡子的中年人问:“常建义是你什么人?”我想这一路上五弟的名字震天响,挺好使,连忙道:“是在下的五弟,常建仁远来叨扰,不知深浅,还望包涵,回头必登门谢罪,赔了兄弟们一应损坏。”没想到那大胡子哼一声道:“果然是寻仇来的。”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扎堆的刀子立时招呼过来,我拉了向财盛退后道:“张兄弟,劳驾了。”
好个张贵五,人羣中一阵左挡右挡,就将那帮镴枪头一个个戳倒在地,我纳闷地问一个头目一样的人:“我们哪儿惹你们了?”他嗫喏道:“我们抢了你五弟生意,你现在来砸场子,岂不是惹了。”我很郁闷又,在他们身上练了会解穴,才打发走,却发现有人总在身后跟着,招手道:“兄弟有啥话过来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子,上前施礼道:“我有建义兄弟书信一封,望前往观瞻。”我扭头看张贵五无动于衷,就有点不爽,想你既然恁有本事,以后刀山火海我做主了就是。
被五弟称为“侯大哥”的人,原来是那家当铺的老板之一,竟是让他在我身上想办法,试着解决所谓“商路久已不通”的难题。细问才知道,我们今天遭遇的那位臧老板,其本行乃是做那无本钱的强盗生意,专在要紧处发那行商之财,后被一神秘组织支持并利用,益发壮大,控制了此处,致东西商路阻断。几年前,他又与狄老怪眉来眼去,为了彻底拉拢,于三个月前找到雪山灵蛇,从西南的向原府请来十余位御蛇高手,并另雇两队驼队,赶往石咀驿,结果被一帮无用的弟子弄得没了踪迹,但其势力却日渐往宽州府渗透了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寄予如此厚望、接受如此神圣的历史使命,既惊异五弟之信息灵敏准确至斯,又兴奋自己终于有机会做一次带头大哥,一下子来了劲,便问侯先生计策安排,谁知他无奈地直摇头:“我若心中有谱,刚才也不至于害怕,跟你恁久了。”“他们现在什么情况?有多少人,住哪里?”“镇上只有几十家商铺完全投靠或并为他们自己的资产,其他都是被裹挟,交那护银而已。眼下又该收第二季了,我这儿本来就日亏一日,正想关门大吉,前几日收到建义兄弟信函,就暂时搁置下来。他们的打手按街道分组,至于那臧盗贼,听说是在一家寺院旁的村子里,专搞些神神道道的邪祟东西,藉以广收门徒,扩充实力。”我立刻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便道:“侯大哥静候佳音便是,我必了结了此事再做那西行的打算。”走出当铺,忽觉得浑身烦闷不已,侯大哥从身后喊:“换家邸店!那里多有不便!”我也不理会,回了客栈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