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旁旁。”
阿傍陡然跟见了鬼似的回头, 穹顶之下以一个黑色的溶洞,洞内有星星点点的鬼火。这么叫她的,用指头想也知道是谁, 她微微起了起身, 小声道, “老头?!”
“阿旁旁……”男子的声音带了些许呜咽。
鬼火游到那人前头, 照亮了男子的脸, 这面前眼神猥琐,邋里邋遢,四肢挂在刑住上, 满面泪痕几乎要向她扑来的人,不是徐忧, 还能是谁?!只听他嚎啕一声大哭道, “苍天啊, 九年了,九年了啊, 我终于见到活人了,阿傍,你怎么才知道那黑云是我啊,你是不是傻?!”
“你怎么在这里?”阿傍却也没当回事,“当年你不是突然就猝死了?”
“哎哟, 阿旁旁你真是没出息哦, 我徐忧就你这么个嫡亲传人, 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当年我知道了你的魂魄的秘密, 转瞬间就被金玲那小贱人的法术给害了,从远处那么一拍, 我整个人就成了碎沫沫。真真是天可怜见,想我……”
“……”阿傍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是,金玲那时还未离开凤京,和徐忧嫌隙也是很大,可是却还不至于下杀手,那不成就是她得了自己的妖魄要练手了?
徐忧是徐忧没错,但是人死之后总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的外表,而现在眼前的徐忧,是他二十几岁的模样。这究竟是徐忧?还是一个妖怪变来害她的情境。
突然徐忧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定定地看着阿傍,下巴颤抖道,“你怎么能来这里……你不是死了来了这里吧?你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接着的一柱香时间内,阿傍就没有开过口,但是顺便也确定了这个人是徐忧无疑。只见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那一箱子法器呢?”
“我那大宅子呢?”
“我那种了那么久的灵芝呢?有没有人照看?!”
“你这个败家的小兔崽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真是想用什么东西塞住他的嘴,“老头,我只是想问……”
“诶,”他打住,一双猥琐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知道你要问的东西的答案,可是有一个条件。”
阿傍忍住要把这人撕得稀碎的冲动,吸了一口长气,“什么条件?”
只见徐忧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我要还阳。”
“老头,”阿傍上前一步,骨节握得咯吱作响,一双黑色利眸抬起,“你还说我傻,你是不是傻,我是个锁魂师我又不是阎王,你要还阳也要先问问阎王不是?”
那徐忧皱了皱鼻子,嘿嘿了一句,“也是,不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腰间这东西……不是凡间之物吧?”
阿傍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鞭子,要知道,徐忧还在世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打过这个鞭子的主意。
“关你何事?”阿傍不去看他,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生前和死后并没有多大区别,生前猥琐,死后也猥琐。
“我被那逆徒弄成这副模样,来了这人牢,却也正因为如此,有了一线还阳的机会,人牢不比地府,看管得不是那么严,”他看着阿傍笑了笑,“你说是不是?”
徐忧说得没错,人牢里头关着几种人,其中一种便是横死,阳寿本还未尽。他就是这种人,只要有合适的魂魄,他还阳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了,阿傍,你们要去浮云城的赤练塔,没有我身上的东西,你们怎么去得了?”
阿傍冷笑一声,“果然是你偷了。”
“那可不?”徐忧义正言辞,“这么好的魂魄,我不收着,我还是我么?”
“给我。”阿傍伸出一只手去,“这应该是我的东西。”
“那你要答应我将我救出去。”徐忧一笑。
“凭什么?”
“凭的东西多了,凭我将你带大,凭我有那小贱人的魂魄,凭我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事,凭我知道你前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道,“这个够了?”
“你知道我前生的事?”阿傍一愣,虽说她向来知道徐忧是一个半吊子,但是在一些方面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比如说他搜集情报的本事,在奉京城,基本上无人能出其右。于是她然后向前凑了凑,对着那个要和她做生意的男人道,“告诉我。”
“不告诉你。”那厮将头一昂,一副你不救我什么都免谈的架势,“对,我知道你的前生。可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不是告诉你的时机,阿傍,你们在这里,可不能多呆了,再这么下去,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讳莫如深的一笑,“你难道不知道那小贱人离开凤京的时候在山下霸了几个庄子吗?其中有一个就是浮屠山庄。”
阿傍一想,对了,那女人以前就有强占庄子的癖好,“所以你是说,金玲马上就要到了?”
“我可没说,我只是提醒提醒你。”他看着别处,似乎真的不干他事一般。“只是知道命里有这一劫,所以先收了你,逃不逃的出去,救不救的了我,能不能知道你自己的故事,那就只看你现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然后他从口中吐出一抹墨黑色的魂魄,阿傍接了放进腰间一个空瓶当中,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故事。
在这个当口,只见那黑云被链子一捆,就要往外走了。阿傍拍了拍他的肩,道,“对了,你儿子也和我们在一块儿。等哪天我要是再寻着机会进来,就将他带给你让你们父子团聚。”说完,急急蹲身,跟着那云走了出去。
徐忧在黑暗里愣了一愣,“我儿子?我哪里的儿子?”然后他再一想,整个人都愣在当下,“阿旁旁,你给我回来!我徐忧这一辈子就没有儿子,那是……”
人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好险,阿傍抚了抚胸口,方才徐忧在后面喊的话她一个也没听清楚,估计是在怪她怎么这么久才告诉他他儿子也在这,阻止了他们父子相见吧。
只是,她看了看天色,快要拂晓,要赶紧离开了。她砰砰砰地敲响了房间门。
***
素娘抱着阿银阿朱在马车内打盹,打了个哈欠,“姑娘,这么着急着赶路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阿傍想了想,更从披风里钻出了些,“没有。”
“真没有?”凤栖皱了皱鼻子。
“唔,”阿傍鼓了一口气,“没有。”
“你在说谎。”身后的墨阳道。
阿傍嘴角颤了颤,她其实也明白是人都看得出她在撒谎,于是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森森树木,“好吧,我在说谎,如今也快要到浮云城了,我想还是应该告诉大家。唐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那一位同门。自青玉观改名锁魂庄,就一直在做换魂的生意。我在锁魂庄里总共做过三十七笔,而做过的第一庄,那个换魂的人,就是金玲。”
“啊——”素娘一叹,“姑娘好厉害,这么大的妖……所以说,那妖怪和奴一样,是姑娘换魂换来的?”
“恩,这个是,可是金玲却和你不尽相同。她本是一只半妖,因为被其它妖怪欺负,逃难到锁魂庄,正好碰见徐忧,于是便在庄内住了下来,在伤大好之时,要我给她换得一丝妖魄。凭着这个和她剩下的千年修为,最后到了浮云城将妖后杀死,成为了浮云城声望如今最大的妖怪。”
“一千年?”阿银睁了睁眼睛,“这不是比凤栖大哥还厉害?”
凤栖哼了哼,“你凤栖大哥什么时候以年纪出名了?我靠的都是真本事。”
阿傍却也没有表情,只是及其正经地答道,“她不止比凤栖厉害,她是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可能还要厉害。”
“为什么?”
“姑娘,那她当时你换的哪一个妖怪的魂魄啊?这么厉害。”
阿傍手紧了紧,“她换的,是我的魂魄。”
“什么?”一行人惊道,就连抱着她的墨阳也愣了愣,声音透过身体传了过来,“你换了哪一丝魂魄给她?”
阿傍将腰间的瓶子拿出来,“这个是金玲的人魂,我给她的自然是妖魄。”
“姑娘,你本来是妖?”
“不是。”她道,“只是我出生的时候就带了一丝妖魄,这也是我能称为锁魂师的原因。”她怎么也不能告诉这些人,那是她从地府带上来的妖魄,多年之后,她才分辨出,这是阎王囚在地牢里的小妾的魂魄,当时阿傍还腹诽了一声,哇靠,居然是只妖,老头子的后宫是要遍及三界啊。
“所以对付了她,你可会有什么伤害?”墨阳看着手上的戒指道冷冷道。
“这倒不会有。”
“那便好。”墨阳勾起一抹笑意。
马车继续行进,外面突然传来浓郁的血腥之气。她掀开帘子看去,只见那路边上横呈的全部都是蛇夫的残肢断臂。一个身体粗壮的蛇夫坐在中间啃食这一条腿,见阿傍看过来,也暮地看了过去,只见一片绿莹光哄的一声,将整个马车周围包上一个绿莹莹的屏障,便也没当回事,接着啃食了起来。那蛇夫估计刚刚变化没有多久,面庞没有那么吓人,还残留着一半人面。
掰着车框,她向外看去,只见石林之上,那黑色的身影,几下便窜得没了踪影。
“再过一天,就是浮云城。”墨阳的声音随着马车晃晃荡荡,“那里还有人住,所以,你可以行得自由些。”
听到这里,阿傍也似乎如蒙大赦,活动活动了手脚。
***
那黄泉客栈的门口,一个喜庆的声音响起,“来嘞,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一个黑衣劲衣男子带着一个蓝衣姑娘,取下面巾道。
蓝衣姑娘看了看那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门,有些迟蹰。
“你放心晚晚,我对这,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