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彼岸愣了愣,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差了,“人间?阿傍,你早被阎王免了轮回之苦,干嘛还要去趟这趟浑水?呆在地府里不也很好?待来年你身形长大之时,我去挑了花妖精里最好看的妖精来当你的夫婿……”
阿傍听着,思考了一番,然后就想到了阎王,浑身抖了抖,“阿花,这地府中鬼仙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了树。呆在地府你定是早挑拣好了让三司和我相配,那三司虽说是我师兄,可是只会抛抛媚眼,洒洒花粉迷惑自己身边的小鬼小妖精,明明是个大男人把自己打扮得大姑娘一般,一点也不害臊。我的夫婿,定是要知书识礼,风度翩翩,儒雅气度之鬼,是若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君子,怎会是他这个花心大萝卜?”
“再说了,阿花,我在这里永远都只能是这个样子,残魂残魄,我可是一只有原则的鬼,我那其它的魂魄,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到时我全魂全魄了,再回来和你一起升官发财!”
然后她仰头呆呆看着穹顶上绿色的鬼火和勾魂锁、渡灵船。它们一道道一条条一朵朵地缀在黑蓝色幽冥的苍穹之上。像自己人间的记忆,分崩离析,最后淡的彷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是去了人间,想要干些什么?”
“恩。”阿傍想了想,咧嘴一笑,“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像羽裳仙子那样,细腰长腿,惊才绝艳,然后有好多男仙人跟着他后头跑!”
花彼岸扶额,“对了,你可知道羽裳仙子要与谢必安成亲了?”
“什么?”阿傍大惊。
花彼岸看了,点点头,她就知道,这孩子也是一样,听到这个消息定是失落气愤的。
阿傍摇摇头,满眼失落,“如此,现在我便不想像羽裳仙子了。”
正在这时,风带着一团鬼火悄然来到她面前,阿傍娇小的脸倏忽变了颜色,阵阵的乐声突然响起,天上开始飘落白色羽毛,四周的鬼火依次排开,锁链断开成帘,彼岸花的花穗顺着铁索攀爬上去。无数小鬼差钻了出来,惊喜地叫一声纷纷化作彩色的光朝羽毛的来源飞了过去。这是地府每月一次的盛典,也是人类的庆典,受刑的庆典。亡魂回来了,骷髅再生了,也就证明……阿傍旁边的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手,慢慢地,一个人没有脑袋的人形爬了出来,腹腔里阴悚悚地笑着。
阿傍正愣着,花彼岸看了看穹顶,低下头揉了揉阿傍的脑袋,“无常君上回来了,君上大婚是一件大事,阿傍我要走了,你莫要想些有的没的。”说罢迅速拈了拈头上垂下的花穗,张开双臂,宽大的水袖垂下来,随机一转变成一束彩色的光飞进了彼岸花地茎干。
阿傍来不及细想,一咬牙纵身一跃跳进冥河灌溉的花田之中。
谢必安这只鬼,千万千万要躲着他。
地府的河道很多,每一条河里的水都有不同的作用,冥河便是为了斩杀想要逃脱地府新魂的河流。瘴气重重,常人或者灵魂掉下去铁定被化个无影无踪,但是同时却是彼岸花最好的养料以及妖怪和鬼差藏身的好地方。阿傍此时借用河水的瘴气盖住自己的气息,确定没鬼之后五指张开在指尖燃起微弱的火焰慢慢地在黑暗中往前移去。身后已经开始喧哗,没有定力的小鬼脸颊发红已经开始惊叹起来了,“无常君上……”
“无常君上真美啊……”
阿傍在水下“哼”了一声。好在是要成亲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妖精。
她可以想象得出众鬼两列排开迎接谢必安的情景,因为第一次来到这地府的时候她恰恰是站在他面前最埋汰的新魂,也是那一年死亡的第一个人,按理,就排到了第一个。那时她还是前世死时候的模样,二十六七岁的女子却做男人打扮,一脸的郁结和心灰意冷。抬头一看,便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天兵天将。那男人长身玉立,一身冰蚕锦衣,面无表情却漂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却不想自己发愣的当时,那男子却冲着自己薄唇一勾,食指轻轻一动,阿傍从此之后只知道她记忆力最早的历史是这个男人笑起来真像阿爹家养的孔雀。人世间的所有事她只记得自己来到地府时满腹的心灰意冷。而到现在,人世间的事她几乎已经忘了个精光。只是此时,她露出眼睛在水面上,手脚并用,只顾着绕过一株株彼岸花往前走。
然后她的左侧突然飘下一片雪白的羽毛,顿时整个世界彷佛静止了一般,她在水中缓缓回过身去,不寒而栗,“无常君上。”
“阿傍。”好听得彷佛来自空谷的声音,一双极美的琥珀色瞳看着眼前的女子。
仙本就是美的,地府的仙,因沾了戾气,更加美得邪肆。而只有谢必安,依旧美得出尘,时时像从瑶池拈花饮露而来。
“你随我来一下。”
“小的……小的肚子有些疼……”
“疼?”他好似没听明白,再耐心地问了问,“哪儿疼?”
“肚子……”阿傍极没底气地发出这个声音。一朵云从她脚下生出来,从下往上紧紧缠住她得身体,把她捞至谢必安的面前,“阿傍,你都多少万年没有肚子了。”男子淡笑着弯起眼睛。
她抬起头看着他完美到似乎在发光的脸,赔笑道,“是啊,呵呵。”
“我要成婚了,阿傍。”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知道阿傍是不是听错了,只觉得男子的声音有些怅然。当然,那怅然自然不是对着她的。
是的,谢必安要成亲了,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异样,以后就有人管着这个祸害了,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了,她怎么能觉得不异样?于是她咧嘴送上自己最甜美的笑容,“恭喜君上,恭喜恭喜。不过,不知君上找我有何事?”
只见那人弯了弯嘴角,声音甘醇如酒,“你不是一直想要去人间?”
阿傍愣了半晌,只听见眼前那美得罪孽的妖怪缓缓说了三个字,“我允你。”
***
往生途中,要坠入一个峡谷。凡落入之魂,受水火之刑,承世间之苦。
阿傍坠落下去的时候,仍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去人间。只是无数的冰凌火焰贯穿了她的身体,让她疼得有些不太清醒。
这个谷,很深。
岸上谢必安的神情,如同初见时那般,如入云端,高不可攀。
有谢必安的地方,就绝对没有她的安身之所。
而如今,她便要在没有他的地方,好好活上一活了。
阿傍转了个身,从腰间取出一根鞭子,用力一甩,将它扣住另外一个崖壁上突出的石头,整个人往畜生道往人道方向荡了过去。风嗖嗖地往她的脸颊擦过,女子的发丝在空中四散开来,四肢变得纤细修长,甚至五官也开始有了惊人的变化,身体的疼痛逐渐消失,阿傍狡黠笑道,“本仙就是去人间了,也得有个人形才体面。”
地府上方,众人齐齐一愣。
“谁给她的五毒鞭?!……”
众鬼之中,一个人影动了一动,明红色衣袍,玉冠束发。拓跋三司挑了挑眉毛,不着声色地对手下的鬼童说,“送别了师叔,还不快去找给玉帝的礼物了?”鬼童背后一凛,老实地猛点头,“是!”于是点起灯,引着这个比艳鬼还漂亮的师父走了去。
几天后
地府里,黑无常紧皱着眉头,摺扇敲着自己的被万千女鬼迷恋的额头,愁眉不展。旁边无头鬼心惊胆战地徘徊,最后才心有余悸地在腹腔内发出颤了千百回的声音,“君上,羽裳仙子在殿外要人,说是没了谢大人,就要了您也无妨……”
“滚!”
吓得小鬼一个踉跄,丢下一房间的资料跑了出去,“是!”
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上,妖冶的男人一脸阴鸷,看着对岸空空如也的白无常殿,“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