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阵, 在一座宅子前停下。玉萱抬眼一瞧,这宅子占地百顷,红墙碧瓦, 庄严恢弘。隔着围墙看去, 里头亭台楼阁, 鳞次栉比, 花草庭院, 峥嵘轩峻,比之武宁侯侯府,更有一番气韵。
玉萱心知这便是靖王府了, 萧祤掺她下了车,低声道:“瞧瞧喜不喜欢?“
玉萱抬头, 见他那双桃花眼满含笑意, 一脸势在必得, 翻翻眼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祤附在她耳旁, 笑道:“谁说没关系,你嫁给我,难道还想不搬进来住么?”
玉萱芳心一跳,却板着脸,用胳膊肘杵了一下他肋骨, “你想得美!”
萧祤哈哈一笑, 心中虽痒痒的, 还是知情识趣地走在她身后。三人从北门进了园子, 门口守着两个小厮, 瞧见他们,高声斥道:“站住, 什么人?“
萧祤浓眉一蹙,微微抬眼,那小厮瞧见他的脸,吓了一跳,赶忙俯身行礼,“世子爷。”心中暗想,世子这是唱得哪一出,怎么穿了这么一副行头。
萧祤领着她,穿过两个抄手游廊,经过一间花园,在一间南向正房前停下。房前修着两条回廊,绿石铺面,曲径通幽。回廊中央又是一座人工水池,养着几条红色锦鲤,那鱼儿在水中不住游动,泛起泠泠水光。
廊檐下守着两个丫头,瞧见萧祤,也吃了一惊。待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又不禁脸上一红,匆匆进门通传去了。
玉萱瞧着萧祤温柔和煦的笑眼,暗自腹诽,这人还真是个妖孽,大凡年轻姑娘见了他,就没有不害羞脸红的。
萧祤侍母至孝,进了靖王妃的“势力范围”,立马规矩了起来。二人在门口侯了片刻,那小嬛去而复返,行礼道:“二爷,王妃叫你进去。”
萧祤微一颔首,冲玉萱招了招手,掀了帘子进了屋。玉萱踏过门槛,只见这屋子比周氏的还大一倍,中间摆着一架檀木底琉璃架大理石屏风,屏风后有是一间红木月亮门,碧纱橱里放着一张美人榻,一妇人身着金色绣忍冬纹对襟袍,端庄地靠在榻上,项上带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项圈,中央嵌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生得曲眉丰颊,肤比凝脂,雍容富贵,端丽动人。
玉萱心知这便是靖王妃了,忙规规矩矩地上前请安,“玉萱参见王妃。”
“呦,过来啦!”靖王妃眉眼含笑,亲昵地冲她招了招手,又吩咐旁边的丫头,“快请过来!”
玉萱微微一愣,想不到靖王妃对她如此热情,直到那小丫头为她摆好引枕,才回过神来,在靖王妃身旁坐下。
王妃语笑嫣然,只拉着玉萱的手上下打量。萧祤站在下首,笑道:“母亲只顾着瞧她,不理儿子了么?”
靖王妃转头,嗔了萧祤一眼,板着脸道:“我们娘俩儿想说两句梯己话,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你这话可说的对了,我见着她就喜欢,见着你就添恼!”
萧祤见母亲与心上人如此和睦,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他无奈一笑,拱手道:“是孩儿的不是,孩儿这就告退!”说完,又瞧了玉萱一眼,示意她心安,转身出门去了。
玉萱心头一惊,总觉得靖王妃传她过府没有这么简单,如今又将萧祤支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靖王妃又吩咐丫头在外间摆了茶点,带绿萼过去吃茶。这厢煮了上好的君山银针,另摆了枣泥山药糕、莲花蜜、杏仁酥,才开口道:“好孩子,这是我平日里爱吃的几样,瞧瞧合不合你的胃口?”
玉萱柔婉笑道:“自是极好的。”
靖王妃依旧不住打量着她,欢喜道:“好周正的孩子,难怪祤儿这样喜欢,连我都被你迷上了呢!”
玉萱不想他说的这么直白,有些尴尬。好在她不像古代女子那样害羞,便柔顺地笑笑。靖王妃又道:“好孩子,你在娘娘寿宴上写的那首词,怎么那样的好,我心里喜欢极了,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玉萱这才明白,难怪靖王妃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折,她现在可是诗会魁首,名副其实的大周朝第一才女!
若不是她当众悔婚,恐怕现在送礼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玉萱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骄傲的,可在靖王妃面前,万万不敢表现出来,忙恭顺地道:“王妃过奖了。不过是胡乱写写,难以入眼。”
靖王妃一听,更觉喜欢,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却不骄不躁,比我那个不省心的祤儿强多了!日后你可要多多规劝提点他才是。”
玉萱心中“咯噔”一下,到不知如何接话了。应了吧,身为女子,实在轻狂,不应,岂不又折了她的面子?
好在靖王妃也没等她说话,就又道:“你们的事儿祤儿已经同我说了,这原是他的不是,平白叫你受了这些委屈。”说着,握着玉萱的手又紧了几分,“你放心,日后他若欺负你,便与我说,我替你作主!”
前世的玉萱一直是单身,根本没有和“未来婆婆”相处的经验,平日里也算得上伶牙俐齿,这会儿真真是拙口笨舌,只能嘿嘿傻乐。
靖王妃与玉萱同坐在榻上,这会儿正瞧见她白嫩嫩的侧脸,鲜如新雪,嫩如凝脂,不禁伸手捋了捋她的额发。玉萱抬头,正对上王妃慈和宁静的眼睛,心中忽地流过一股暖流,想不到她当真如萧祤所说一般,慈和仁厚,往日到是她多虑了。
靖王妃收回目光,又道:“今日你我初次见面,我有样东西送你。”说着,冲身后的丫头吩咐了一句。那丫头点头应是,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嵌金镶玉的紫檀木匣子来。
玉萱想不到她竟然还准备了“见面礼”,十分尴尬,今儿也算她第一次登萧家的门,却是两手空空,心中又暗骂萧祤,这样的大事儿,竟搞了个突然袭击,实在可恨。
丫头将匣子捧到靖王妃面前打开,只见里边装着一只晶莹玉镯,翠绿欲滴,彷佛涓涓环绕的幽泉,晶亮夺目。玉萱纵不识货,也看出这玉镯价值不菲。
靖王妃含笑将镯子拿出来,柔声道:“这乃是东海黄山整块碧霞玉雕成的镯子,当日我嫁入王府时,老太太交由我保管的,说日后必传给长房长媳。你也知道,祤儿的大哥去的早,这镯子便交给你吧。”
玉萱大惊,想不到靖王妃一出手,竟送了这么一件大礼给她,这不仅是价值,更上升到了承诺和责任。
“王妃……”玉萱连忙起身,“这样宝贵的东西,玉萱万不能受,还请王妃收回。”
靖王妃佯怒白了她一眼,“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既是我萧家的人,就本该拿着,莫非你嫌弃我们不成?”
“玉萱不敢……”玉萱心中一阵乱哄哄的,总觉这事情哪里不对。
靖王妃执拗地拉过玉萱的手,不由分说,将镯子戴到她手腕上,“我叫你拿着就拿着!祤儿刚与府上退了婚,你们的事儿还没法着手去办,你知道的,素言那个人,心热面冷,最不好说话,只是你放心,这事儿只包在我身上,谅她也不敢为难你!”
她口里说的正是周氏,两人未出阁时,也常在一处吟诗作画,斗簪穿花,算是多年的手帕交的。
凭她与周氏的交情,心里必然是钟意玉娆的,如何短短几天,就变了卦呢?玉萱看着腕上的玉镯,紧紧蹙着眉头,心觉不该接下,可是事到如今,她如何还摘得下来?
若靖王妃送她的是别的什么价值不菲之物,她自可推脱,可如今送她的却是长媳信物,换言之,这便是她与萧祤感情之路的通行证。
玉萱思前想后,只能尴尬地将玉镯戴好,强笑道:“多谢王妃。”
靖王妃满意一笑,有如春风拂过,绿水凝波,让人不自禁的心生亲近,“这才对么,长辈赐,不可辞,却之则不恭,何况你这样冰肌玉骨的人儿,戴这镯子,到不知多配呢!”
玉萱垂下头,望见手腕间一抹盈绿,与白皙的腕子一衬,当真白者如雪,翠者如波,宛若一株盛放的白莲。
靖王妃又叫玉萱用了些茶点,说了一阵闲话。无非是问她侯爷身上可好,林氏可还康健之类,她尤擅言辞,虽高高在上,让人既不觉得拘谨,也不觉得无趣,不知不觉,天色便已晚了。
靖王妃最是体恤人的,知道玉萱今日出门,不宜回得太晚,免得惹人猜疑。当下没留她晚饭,派人雇了辆车,送她二人回府。
玉萱行礼告辞,携了绿萼,登车回府,一路无话。
玉萱回了房,由绿萼服侍卸了妆,便独自躺在牀上发呆,她不禁伸手摸了摸那只晶莹的玉镯,今日之事,她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可能她自从来到这里,屡有障碍,步步为艰,唯独这件事上如此顺利,到有些不敢相信。
玉萱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怎样,靖王妃并没有为难自己,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