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都城里传来了外敌入侵的消息,自从晟帝下旨诛除两位将军后,边疆一时没有了得力的将领,外部的蛮夷对中原的财富垂涎已久,大举进攻,不久就突破了最外面的一道防线。边疆失守,蛮夷长驱直入,直指皇城,一路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觐朝因为晟帝当年收归兵权,本就守力空虚,再加之后来平西候诛除异己,陷害了不少领兵作战的能士,面对这样生猛的进攻,觐朝竟然连招架之力也没有。
大臣们一道道摺子递上去,言辞恳切字字泣血,但求晟帝下旨搬兵阻挡蛮夷,可是所有的摺子都是有去无回。那蛮夷本来就是野蛮民族,几场胜仗打下来更是势不可挡,就连停歇都很少,一路摧枯拉朽直奔都城。满城的百姓原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傻傻地等着,随着蛮夷越来越近,渐渐绝望了,能跑的都向南跑了,跑不了的都紧闭大门,躲在家中不敢外出。
如意楼和虫二阁早已没有了生意,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也唯有艰难度日。
温衣笑带着如意楼的楼众一味躲懒偷闲,休养生息。玉人早已回了望碧城照顾景炎不在楼中,而秦鸾被关在楼里一个极小的客房里,聊度残生。
桓无越一面尽力找寻着平西候,希求能得到明示,一面试图抵抗外族侵入皇城。虽说原本只是单纯地想颠覆觐朝,可是如今眼睁睁看着外敌入侵,视人民的性命如草芥,桓无越的心里还是不甘的。他更希望天下最终落入平西候手里,结束了觐朝的统治,再开辟一个新的纪元。
觐朝一百三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
蛮夷攻破都城,无人抵抗,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削下晟帝首级,并悬挂于城门之上以示众人。
觐朝就此覆灭,外邦人成为了新的主人。
这些外邦人与觐朝子民语言不通,生活方式不同,完全还处于落后野蛮的生活状态。他们进驻都城后,大肆屠杀都城百姓,抢掠钱财,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人民几度意图反抗,皆因为对方骑兵太过彪悍惨败收场。桓无越原本想率领玉虚山弟子拼死抵抗,后来发现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即便仗着有些武艺,也无异于以卵击石,便也学着如意楼的样子,做了“良民”,不做抵抗。
许是对都城里有些势力的人还是存有忌惮之心的,这些外族人并没有太过为难如意楼和虫二阁。一来是因为这两个羣体深不可测,二来也是因为这两个羣体至今都还未有与他们有过正面冲突。
那些外敌一力防备的,是此起彼伏的人民暴动,竭力诛杀的是原来觐朝的臣子贵族。由此可见,即便是蛮邦,也还是懂得驾驭之术的,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本来就是人人都懂,更何况本就是惯用暴力制人的野蛮之邦。
虽然这些外邦人盘踞都城,但是毕竟觐朝辖地广博,即便是武力剽悍的他们,终究是因为人马不够的原因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接替觐朝,统治一切。于是,在山高皇帝远的边陲地区,渐渐生出了不少由草民组成的军队,企图攻入都城,收回属于自己民族的一切。
但是这些军队如星星之火,要成燎原之势还需时日。更让人能看见希望的,是那些出逃的觐朝旧臣们组成的一个地下组织,他们四处奔走,收买可用之人,与那些成气候的军队联系,渐渐形成了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虽然人马兵器都已经不成问题了,但是举大计不能没有头领。原先觐朝有号召力的大臣,都被晟帝一一铲除,现在这些筹划的大臣没有一个拥有足以让所有人抛头洒血的威信。
他们,缺少那个振臂一呼的人。
如意楼。
简陋的客房里,躺在牀上的女子面容衰老,颜色憔悴。身为楼主的温衣笑推门进来,一步步走到女子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楼主,衣笑对不起你。”温衣笑对着奄奄一息的秦鸾,深深地扣了一个头。
“不,你做得很好,你只要能保住如意楼,就算对得起我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快起来,陪我说说话吧。”女子的声音极其微弱,有气无力,可是很明显透着一份释然,似乎是坚信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温衣笑能够处理好一切,所以走得宽心。
“那玉佩是哪儿来的?”这是一直萦绕在秦鸾心头的一个问题,她知道,那玉佩一直是李缄随身带着的,虽然当日温衣笑的逼宫是她早就料到的,但是他能掏出那没玉佩,带着玉人说出那番话,让自己丝毫没有了能够留下的理由,还是让秦鸾十分意外。是该夸他做得太好,还是该寒心他做得太绝。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日和平西候交谈后,平西候就说让我等消息。后来玉人就带着那枚玉佩来找我了。还有那些话都是平西候让玉人传给我,教我说的。”深知自己把楼主逼得太苦,温衣笑也实在惭愧。
“平西候果然是个狠角色。”秦鸾还有不甘的怨愤,可是已然是力不从心,“当日肃厦半路遇见的就是玉人,后来肃厦放弃,玉人径直去找了李缄,拿到玉佩也不是不可能。”
“平西候的确不简单,可是他现在不管不问的做法着实让人猜不透。难道他只想走到这里了吗,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如今我听闻外贼入主,可是真的?”
温衣笑没有答话,只是满脸羞恨地点头。如今国难当头,谁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备受煎熬呢?
“这个平西候,当真是让人猜不透。但我能确信一点,他绝不是只走到这里的人。”秦鸾说不上理由,只是几番过招下来,她多少对这个平西候还是有些瞭解的,“只是衣笑,我担心你。你一定要小心,跟着平西候虽说是唯一的方法,但也不一定就能保全。此人阴险毒辣,你可要当心。”
“是,属下明白。”温衣笑颔首,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知道是属下的错觉还是怎么,属下总觉得自从平西候知道我是原氏遗子后,就对我很是礼遇,就像此番竟是让玉人来助我夺位,我实在很意外。”
不用说温衣笑意外,在看见玉人的时候,连秦鸾也是一百个猜不透。玉人这样的角色既是回到了平西候身边,非重要任务一定不会让她插手,如今一个小小的如意楼内斗,竟然就让平西候再次动用了玉人。再说,在那场逼问里,玉人的出现本就是可有可无,一切只要由温衣笑自己来说,再加上那枚玉佩,就已经可以确保无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让玉人来,难道平西候当真是对温衣笑另眼相待?
猜不透,秦鸾只得草草嘱咐两句了事,便将温衣笑遣了出去。
临终前,秦鸾又将自己的一辈子反刍一遍,两次倾尽全力,两次一败涂地。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桓无越手里,只是因为那时不曾料想到,自己后来的日子竟然会这样丰富。原以为,这一世都会沉浸在被抛弃和被背叛的悲痛中,却不曾想到,李缄的抛弃是因为用生命去保护了自己,而最后一次的背叛竟然是自己求人去做的。
原来,这一生从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一语成谶。所谓的看破,所谓的看透,不过是自作聪明,不过是妄揣天意。
觐朝一百三十七年三月一日。
如意楼前任楼主李夫人暴毙,李氏一族就此绝后。现任楼主温衣笑,以楼主规格葬之,长跪七日为其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