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博仁带着向小光夺路而逃,奔出良久,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岔路,穆博仁更不犹豫,带着向小光向右边一条路奔去。
不多会儿,身后众官兵追至路口,向小光隐约听见一人喊道:“你们几个搜左边,剩下的人跟我来。”心下担心道:“穆伯伯,官兵追来了,怎么办?”
穆博仁道:“不用怕,有穆伯伯在,不会有事的。”一面带着向小光向前奔,一面向四处打量,这般又奔出一阵,终于出了树林,只见眼前出现一条河流。
向小光急道:“穆伯伯,怎么办,没有路了。”
穆博仁左右张望了一回,见河岸边并无船只,回望身后,隐可听见众官兵的呼喝声,他急中生智,又迅速向林中跑去。
向小光急道:“穆伯伯,官兵就在前面。”
穆博仁道:“小光,不要出声,咱们现在只有藏在树上了,只希望那些官兵发现不了我们,那时咱们就安全了。”说时看准一个枝叶繁茂的大树,抓紧向小光手臂,展开轻身功夫,一跃而起,飞身踩上树干,又接连纵跳两下,选了一个较粗的枝干落脚,和向小光藏身树上。
向小光从树上望下去,眼见处身之所离地面有丈许来高,不禁吓得闭上眼睛,双腿直打哆嗦。
穆博仁低声道:“小光,不要出声,有穆伯伯在,不会有事的。”向小光紧闭着双眼,用力点了点头。
过得一阵,只听得官兵搜索声渐渐近了,向小光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动,只听一人道:“都给我搜仔细了。”其他人都纷纷称是,各自分开,四处搜寻。
向小光不敢睁开眼睛,但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官兵从树下经过时发出的声音让他感觉一阵紧张。
这般又过了一阵,官兵都陆续回来报说没有发现。先前那说话之人骂道:“他娘的,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找?”众官兵都称说有仔细找过。那人又愤愤骂道:“娘的,难道他们还长了翅膀不成?”
向小光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幸好被穆博仁及时捂住了嘴。只听树下一人说道:“头儿,也许他们朝左边那条路逃了?”
那人没有捉到向小光,心情显然极差,骂道:“用你来多嘴,难道老子不知道么!”说着又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这才愤愤道:“走!”
穆博仁等到众官兵走的远了,这才和向小光跃下树来。向小光这时才敢睁开眼睛,看着官兵离去的方向,担心地问道:“穆伯伯,胡大哥和尹大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穆博仁笑道:“放心吧,他们两个武功都高的很,那些官兵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我们现在也离开这里吧。”
向小光道:“穆伯伯,可是前面没有路了,我们还要回去么?”
穆博仁道:“现在也只能回去了,我们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被官兵发现了,走吧。”
向小光轻轻点了点头,随着穆博仁向来路走去。经过一番奔逃,如今已是夕阳西下。两人又走一阵,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向小光有些胆怯地道:“穆伯伯,我怕黑。”
穆博仁拉着他的小手,道:“有穆伯伯在,不用怕。”
向小光仍是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忽然看见树林外不远处透着一点灯火,不由叫道:“穆伯伯,你看那里!”
穆博仁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轻轻“咦”了一声,道:“小光,走,我们看看去。”拉着向小光向那灯光走去。靠的近了,两人才发现,原来是岸边停着一只渔船,船舱里点着一盏孤灯,看去有些昏暗。
穆博仁道:“是渔船,这下我们不用再回去了。”
向小光问道:“穆伯伯,我们是要乘那只渔船过河么?”
穆博仁笑道:“没错,我们只要渡过河去,官兵一时半会儿就追不到我们了。”
两人走近渔船,只见船舱里斜躺着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似在睡觉。穆博仁朗声道:“船家,可以送我们到河对岸么?”
那船家见有人来,便站起身,走出船舱,低垂着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现在过河?”
穆博仁笑道:“船家,我们是前去投亲的,因是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头,还请船家行个方便,送我们过去,我们可以付你双倍的价钱。”
那船家道:“既是这样,那好,你们上来吧,我送你们过河。”
穆博仁道了声谢,拉着向小光上了船。向小光抬起小脸去看那船家时,只见他面色阴沉,额上皱纹深深,看去当有五六十岁了,一张脸长的着实凶恶,吓得向小光连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随着穆博仁进了船舱坐下。那船家拔起竹蒿,慢慢向河对面划去。
穆博仁双眼盯着那人,问道:“船家,这里就只有你一家渔船么?”
那人似乎不是很和善,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道:“没错,就只有我一家。”
穆博仁听他这般说话,心中疑云大起,但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坐在船上跟向小光随便说了会儿话。
过得一阵,那渔船慢慢停了下来。穆博仁拉着向小光走出船舱,只见到渔船停在河心,那船家已将竹蒿插在河中,亦不再摇橹,只背对着两人,静静地站在船头。
穆博仁看着那人,心中冷笑,问道:“船家,怎么不走了?”
那人没有回答,慢慢转过身来,摘了斗笠,解下蓑衣。惨淡月光下,只见那人一脸凶相,手中拿了大刀,恶狠狠地盯着两人,道:“识相的就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否则就把你们扔到河里喂鱼吃。”
向小光听了这话,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躲在穆博仁身后,道:“穆……穆伯伯,我……我怕。”
穆博仁却并不如何吃惊,只冷笑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谋财害命!”
那人恶狠狠地笑道:“废话少说,快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老子兴许还会饶你们一命。”
穆博仁冷笑着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当下心念急转,在脑中迅速回忆,猛然间瞳孔收缩,惊喝道:“你是半阴山周自横!”
那人明显一愣,随即又奸笑道:“想不到你这老儿倒认得老子,看来你们今天就算交出了东西,老子也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
穆博仁怒不可遏,大喝道:“周自横,你还记得当年的穆弘么?”
那周自横又是一愣,盯着他仔细看了半晌,忽然间大笑道:“穆弘!原来是你,你还没有死。”
穆博仁冷哼道:“我福大命大,活到了现在,想必你一定很失望吧。”
周自横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向小光,笑道:“怎么,穆弘,当年没被我杀死,如今改邪归正,开始做好事了?”
向小光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惊疑不定,从两人的言语中听来,两人之前似乎是旧相识,而且好像还有些恩怨,他心中想着,却忍不住叫道:“穆伯伯!”
周自横听向小光说话,心头不禁一凛,想起不久前两人在船舱中闲话,向小光说话时满口都是山西口音,不由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向小光被他这么一喝,哪里还敢说话,吓得直往后缩。穆博仁断喝道:“周自横,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你竟然还能逍遥法外,当真是老天无眼!”
周自横笑道:“穆弘,咱们两个彼此彼此,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现在都能活的好好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活着了。”
穆博仁怒气勃发,大喝道:“你说什么!”
周自横冷笑道:“穆弘,别人不清楚你,难道我还不不清楚么,说起卑鄙无耻来,我周自横和你比起来,那可真是差得远了。”
向小光听他如此说,心里更是震惊万分,道:“穆伯伯,你……”
穆博仁气得老脸通红,道:“小光,这人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周自横冷笑道:“小子,我奉劝你一句,这姓穆的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向小光一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穆博仁的手,退到了一边。穆博仁急道:“小光,这人是谋财害命的水贼,手下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你可不能相信他的话。”
周自横笑道:“穆弘,当年咱们‘喋血七鹰’在江湖上也算是威风一时了,没想到你为了得到失落刃,竟然眼睁睁看着老大和老二被人杀死,而不上前出手相救,却跟老五当先逃走了。我跟老六,老七敌不过那两人,老七被他们其中一人一剑杀死,我和老六眼见情况不妙,反身便走,幸好那两人之间也有过节,我和老六才侥幸逃脱。当时我们重伤离去,越想越觉不对,后来想到你和老五当先离去,这才猜透了你们的阴谋。”
向小光听他提到失落刃,心中又是一惊,脚下连连后退,看着穆博仁,想道:“难道穆伯伯帮我,都是为了得到失落刃?”他越想越觉心惊。
这时,只听穆博仁大喝一声,道:“周自横,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招。”说着挺剑便刺。
周自横举刀格开,冷笑道:“穆弘,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可是在船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不会游泳吧。”
穆博仁虽在盛怒之下,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己的确不会游泳,万一不小心掉到河里,那可就完蛋了,一时之间,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提剑站在船舱,怒目瞪视周自横。
周自横站在船头看着他,冷笑道:“之后你和老五得知阴谋败露,想要杀我和老六灭口,我和老六眼见势头不对,不得已之下,只得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没想到你们竟然穷追不舍,非要致我和老六于死地。我还老六时运不佳,最终还是被你们在落日码头找到了,老六武功不济,很快便被你们联手杀死,之后你跟老五合力斗我一人,我自然抵敌不过,一路节节败退,最后被你们逼到河边,我肩窝中了你一剑,被你一脚踹到了河里。当时你生怕杀我不死,日后会来找你寻仇,于是便沿着河边找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果仍是没发现我的尸体,这才不甘地离去。嘿嘿,幸好我当时受伤不重,得能不死。”
“后来我养好了伤,决意要找你报仇,于是我打听到你的行踪,当晚便去杀你,没想到那一刀竟然没能将你杀死,娘的,真是遗憾的很,让你活到了现在。穆老三,这些事你不会都已经忘记了吧。”
向小光在一旁只听得心惊胆战,不敢相信地看着穆博仁,心想:“没想到他为了得到失落刃,竟会如此大费周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当真是心机深重。”
穆博仁被周自横道破当年丑事,心中怒极,本想动手,但转念一想:“如今我身在船中,虽然武功高于他,但若当真动起手来,未必便能取胜,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他想到这里,忽然冷笑:“周老四,我想你这么多年了,不会只是甘心做一个水贼吧。”
周自横皱眉道:“穆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博仁笑道:“老四,你不是也一直都想得到失落刃么,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个小娃儿便是向天啸的儿子,他叫向小光。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两个先从这小娃儿的口中逼出失落刃的下落,之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你看如何?”
向小光听了他这话,当真是如闻惊雷,吓得小脸惨白,“扑通”一下,跌倒在船舱中。
周自横仰天狂笑几声,道:“穆老三,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现在还想用阴谋诡计么,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至于那失落刃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让这小娃说出真相。”
穆博仁脸上蓦然一寒,冷哼道:“周老四,你可别忘了,只要我还在这船上,你就不可能打得赢我。”
周自横大笑道:“穆老三,我在江南当了几十年的水贼,你当我是白当的么。”
穆博仁神色一凛,蓦然间抓过向小光,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喝道:“周自横,你要是敢把船掀翻了,我就立刻杀了他,那样你也休想得知失落刃的下落。”
周自横一怔,没想到他竟会拿向小光来威胁自己,不禁大怒道:“穆老三,你竟然用这小娃的性命来要挟我,真他娘的卑鄙。”一时间倒也真不敢轻举妄动。
失落刃的传闻他自然是听说过的,那可是江湖中每个习武之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兵器。据民间流传说,这失落刃最初还是朝廷之物,是明太祖朱元璋暗中找了当时着名的铁匠精心锻造而成的。
据史料记载,明洪武十五年,太祖朱元璋设立锦衣卫。这锦衣卫不仅权力极大,而且职权甚广,等级繁多,其最高统领为锦衣卫指挥使。
由于太祖朱元璋生平最痛恨贪官污吏,所以便暗中挑选了一名武功既高,且品行端正,深得自己信任的武官,将失落刃交了给他,并授以机密任务,令其潜藏民间,如发现有官员贪赃枉法,便可凭藉失落刃将其斩杀。
据说当年担任这项任务的人便是向天啸的祖父向明,而事实上,向明便是太祖朱元璋建国以来的第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只是因为其任务特殊,所以不为人所知。
然而,后来向明在江湖上斩杀贪官愈多,于是便渐渐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传出,其中流传最广,最令人信服的便是太祖暗中授以机密任务这一说法了。
当时失落刃初现江湖,便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不仅令那些贪官污吏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恐难安,更是令江湖上的各路人士为之疯狂,于是立刻便有许多江湖武人明夺暗抢,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得到失落刃,其中自也不乏被那些贪官污吏买通杀手前去行刺偷盗之人。
后来,据说向明遭人追杀,临死之前,将失落刃的下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从此之后,失落刃就成了向家代代相传的宝物,其秘密唯有向家的继承人才知道,如今一直传到了向小光这一代。
穆博仁狞笑道:“周自横,现在这小娃儿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你若是不想让失落刃从此消失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把船划到河对岸去。”
周自横几乎连肺子都快要气炸了,他在江南一带当了几十年的水贼,几时受过别人的威胁,不由大喝道:“穆弘,你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么,老子不信你敢杀了这小娃儿,除非你也不想活了。”
穆博仁面目狰狞,大喝道:“周自横,老子不小心上了你的贼船,被你算计,现在说不得也只好赌上一赌了,你废话少说,快快开船,否则老子立刻便杀了他。”说着长剑往向小光脖子前一送,向小光登时痛得叫出声来,脖颈处现出一道血痕,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是强忍住不哭出声来。
周自横见他当真便要动手,不禁大惊道:“慢着!”
穆博仁狞笑道:“快开船。”
周自横满脸愤恨,心想:“待会叫你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定要你生不如死。”转过身拔起竹蒿,假意开船。
穆博仁见他慢腾腾的,挟着向小光走上几步,催促道:“快开船,不然我立刻就杀了他!”
周自横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慢慢向前划去。过得一阵,穆博仁见还没划到,不由心头起疑,走出船舱,只见前面乃是一丛芦苇荡,哪里是什么岸边,大怒道:“周自横,你竟敢耍老子!”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响,周自横已然跳入河中。穆博仁吃了一惊,张目四望。
月色昏暗间,只见河中圈圈涟漪漾了开来,也不知河岸在哪儿,心下一慌,挟着向小光站在船头,喝道:“周自横,快给老子滚出来,否则老子便杀了这小娃儿!”他声音响亮,远远传了开去。
过了片刻,喊声淹没在夜色中,没有了声息。穆博仁眼睛死死盯住周围的水面,不闻丝毫动静,唯有风吹芦苇发出轻微的声响。
穆博仁越发慌了,又接连喊了几声,仍是丝毫不见动静。他先前以向小光要挟周自横,那也是逼不得已,此刻周自横那厮突然跳河不见,他又身陷困境,再让他动手杀向小光,他又如何下得了手去,万一要是周自横那厮真的走了,那他杀了向小光岂不是亏大了。
心下正自焦躁,这时,只听得身后水声蓦然响动,周自横从水中飞跃而出,双手举刀,向穆博仁脑袋上猛力劈下。
穆博仁大惊失色,匆忙间不及思索,连忙举剑一架,但周自横这一刀的力道着实不小,自己又是以单手招架,哪里能够抵挡的住,长剑登时脱手,掉在船上,身子也被震得连连后退,眼看便要掉下河去,他大惊之下,连忙使个“千斤坠”的身法,拿桩站定,这才幸免于难,但同时也已放脱了向小光的手。
周自横浑身湿淋淋的跳上船来,见状大喜,不给穆博仁喘息之机,“刷刷刷”连环三刀,向穆博仁攻去。穆博仁眼见来势凶猛,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已被周自横逼入河中。
穆博仁不识水性,在水中不停地扑腾,大喊救命,瞬间已喝下了好几口河水。
此刻虽已临近初春,但江南夜间的河水仍是有些冰冷,穆博仁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识得水性,也不一定能够活得下来。
周自横站在船头哈哈大笑道:“穆老三,你这卑鄙小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向小光早已被吓坏了,站在船头浑身打颤,看着穆博仁一会儿沉入河中,一会儿又露出水面,呆愣愣说不出话来。
周自横狞笑道:“穆老三,你就在这红河湾里好好享受吧,老子就不奉陪了。”转过头对向小光道,“小娃儿,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进来,乖乖的待在船舱里,老子一会儿还要问你那失落刃的下落呢。”
见向小光呆呆的没有反应,不由大怒,上前抓了他后心衣服往船舱里一丢,骂道:“小畜生,穆老儿就快要死了,还看什么看。”说着转身重又拔起竹蒿,划着小船,一路向河对岸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