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瞭解爸爸家的情况,她知道自己跟随的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也知道以后再也没有在自己家里那么舒适日子了,未来漫长的日子只能跟着这个男人一起打拼,也许累死累活直到老死,但是她就是不后悔。她带着爸爸回家见外婆外公,感谢这两位善良的老人并没有因为家庭差距而拆散这对意愿的情人,同时也是给了我奶奶一个内心最大的安慰。
1996那年结婚的时候,没有万能的金钱,没有万千少女最喜欢的婚纱,没有闪闪发光扣住手指头的戒指,没有轰轰烈烈举办的酒席,只有两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的一顿团圆饭,只有爸爸在内心对两个家庭默默的承诺。我知道那时候妈妈肯定是幸福的,即使没有那些表面的物质陪衬,但是只要各自心里有对生活的期待和信念就是最好的结婚礼物。就是爸爸的努力与妈妈的追守才有我接近光明的机会。
八月是神圣的。1997年08月12日,这天安静而喧杂。乡下的夜总是提前进入睡眠的状态显得格外的清静。夜深了,缺着身体的月亮都快玩转到头顶上了,夜里各种青蛙与夜莺的啼叫混杂却能让人安心入睡。就在这个看似安静却嘈杂的夜里,我正奔赴这个世界而来,最后时刻这个夜曲里加进了我对这个世界的问好。
“生了,生了,是个小姑娘。”卫生所的护士走出病房满心欢喜地对着奶奶和爸爸说着
“大人还好吗?”奶奶轻轻问了一句。
“放心吧,母女平安,进去看一下吧。”
他俩走进那个破烂的小屋子,奶奶抱起我,笑的眼泪都不慎流出来。一个小生命让这个原本已经破败的家庭重新燃起生气,小小的生命就是他们一切的新生,任何人心里都是激动的。
产后的第二天,爸爸就要把妈妈接回家坐月子,向村里的人借了拖拉机,在后面铺上了稻草垫子,放上被子来到那个奇迹的卫生所,娘仨上了拖拉机,一路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喜悦,只有我在呼呼大睡吧。
其实我也是挺受欢迎的,亲戚们知道我的到来都纷纷带着礼物来看我祝贺。自从我来到这个家庭,奶奶就一人照顾着一家子人,每天修剪各种衣服给我做尿布,每天拿着我换下来的无数尿布去清洗,每天给妈妈做好吃的,尽管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从来不舍的自己动筷子,每天还要忙着田里的粗活,却从不觉得累,为了孙女和这个家一切都是值得的,心里也是快乐的。
可怜的是妈妈当时奶水不够喂不饱我,因为饥饿难耐我便没日没夜的哭闹,妈妈却不理会我如此哭闹,也是,家里没有奶粉没有牛奶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不抚顺我也就成了一个无奈的习惯。而奶奶一听见我发出的动静,就知道我是饿了,她一直留意着我,深夜不会熟睡而是等着我发出号令。奶奶半夜起牀烧火煮稀饭,许久后,吹凉了米汤给我喂食,我的哭叫随着米汤的下肚而消失知道我睡去。每天都是这种半夜工作的节奏。妈妈觉得奶奶不需要老是半夜起牀烧火,说小孩子哭累了就会睡了,妈妈有点厌烦我频繁的吵闹,也就不再顾及我,也不管我哭不哭,奶奶总是不管妈妈的劝阻爱护我,关心我,呵护我。
日积月累,爸爸妈妈对奶奶的态度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平时跟奶奶的说话都没有温柔孝敬的语气,只有冷漠的回应,当奶奶做的事或者说的话没有称爸爸妈妈的心意,就会遭到凶骂,奶奶却不会还嘴,一切都是好态度,好语气。
三个月后的除夕,那个白天,隔壁村有人让我爸爸给他们运送一车橘子,送完货可以付我爸爸工钱,爸爸从来不拒绝别人的任何请求,只要是他能够做到的,他都尽自己的全力。
然而不幸的事情再次在这个团圆的除夕节发生,爸爸开着大姑父的拖拉机给别人运送橘子,经过一条狭小坑洼的泥路,不小心碰倒路边走路的老人。
“您还好吧?要不要送您去一趟卫生所观察一下?”爸爸急切问着老人。
“哎哟!…”老人哀嚎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的,今天都过年了,你把我撞了,怎么过年?”老人训斥着。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送您去村里吴医生家看下吧?”(吴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爸爸耐心询问着老人。
“你把我撞了,必须赔钱。”老人直截了当地说着。
事实是老人只是摔倒了,并没有任何擦伤或者内伤,但是老人的表情和**却让一切都变了味道。
随后,老人的家人赶来,见到自己父亲坐在地上,都直着手指头对我爸爸叫道“你把我爸撞了,必须赔钱。”
“先送你爸去吴医生那去看下吧。”
“摔成这样肯定要去大医院的,肯定要很多钱,你一定要赔钱。”
爸爸无奈,只好跟他们协商。
“一万?那么多,我家没有那么多钱,看在同村人的面子上再少点吧。”爸爸恳求着。
“一万块不多,你撞得可是老人,万一出个什么事可不止一万块钱,再说了,虽然是同村的,但也不能不赔钱啊。一万块还算少了呢。你要是不赔,我可以去公安局告你的。”
爸爸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最后点头答应在一定时间内赔偿他们一万元的金额。在那种年代,又是那种贫穷的家庭,一万元实在是天文数字,尚且还要在规定时间内赔偿钜额债款,新生命诞生的喜欢远不及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发生的悲痛和崩溃。而他们就是踩着别人的痛处过快乐舒适的日子,也不知道会在哪个角落偷笑。
扛着无奈的生活,爸爸妈妈只被迫决定过完年就出去打工赚钱。三个月大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父母长什么样,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留守儿童。
大年初二,天灰蒙蒙亮时,爸爸妈妈就打包着自己的衣服和必用品走在去往大马路的小道上,路上偶有大狗犬吠,公鸡打鸣。正月一大早的农村,人们都还在暖和的牀上熟睡,或许已经起牀烧火做饭,或许正在筹备礼物去往亲戚家拜年。只有公路边三个大人和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驻守冬日的冷风中,空气里只有四个人呼出的热气在盘旋。
“叭,叭——”深山里荡漾着早班车的喇叭声,回旋而又悠长。
“车来了,妈,你抱着小蝶回去吧!”爸爸一脸正经地说着。
而妈妈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没事,我再等等。”奶奶抱着我心酸回应着。
阴冷的初二天,两个无奈的人拖着大包小包爬上了破烂的客车,妈妈没哟转过头看一眼这个村子的人与物,就这样,随着客车的远去知道消失在那个拐角点。奶奶停留好久,回到家,一个家突然就剩下孤独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