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F4再聚首
我大大咧咧摇着摺扇来到了街上,带了些考察的目光审视京城,自然比杭城还要热闹,可两者的味道又不相同。以前看到网上黑白的一篇文章《南方落雨,北方落雪》,那时喜欢就背了一些下来,这会儿给她们吟诵起来:“雨总是落在碧青色的南方,……打湿了白娘子的断桥、李煜的雕栏、唐伯虎的桃花、温庭筠的青衫。……雪总是落在赭黄色的北方,……覆盖着蔡文姬的斗篷、穆桂英的战袍、苏武的额发、成吉思汗的墓草。”
我前世老想好好游历一番世界大地,曾经反覆构思以后要到哪些地方走一遭。没想到竟然先来三百年前的清朝,还可以感受绿色旅游。其实,本来贪图小资情调的我是更倾向于南方的人和物的,可这个观点被我到蒙古的一次游历给推翻了。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种叫做怪柳的树木,导游说它是大自然的杰作,是上天力与美的雕刻。在怪柳身上,你可以看到一种随遇而安却顽强不息的生命哲学。怪柳树身龟裂,却恣意昂扬地生长,枝桠一笔笔如铁画银钩。树身上有生命拔节的困苦痕迹,有丑陋,有舒展,更有不羁;却没有犹疑,没有停顿,没有壅滞之感。它们站立的姿势,直指云霄的气度会告诉你生命力的永恒,让人看了不禁热血澎湃。于是我也慢慢爱上了北方生命的痛快之感。
如今由南方来到北方定居,觉得自己还真是幸福,南北的美都可以慢慢品味咀嚼。江南不只带给我温柔少女的联想,漠北也不只是狂放汉子的属地。穿越在杭州的岁月里,我体会到的不只是南方的缠绵唯美婉约多情,更感受到的是一种随意平和悠游安闲。恰如一弯拱桥,也未必一定要经过窄窄腰身、撑起小伞的婀娜少女,也可能是胖胖的妇人,因为那里面也有生命之美。
这会儿天气有些肃杀之感,我来到京城大街,却还是感受到一片喧哗热闹,甚至是精细之感,还真不一定非得和什么黄钟大吕金戈铁马挂上钩。老北京也的确是个包容的城市,那古老的城墙似乎诉说着无数的离合变迁,威严庄重里又带着一丝冷漠。
我想起像林语堂说的,北京宽容而豪爽,沧桑而古朴,“又像是一株古木老树,根脉深入地中,枝叶借之得畅茂。在它的树荫下与枝躯上寄生的,有数百万的昆虫。这些昆虫如何能知道树的大小,树在地下有多少深,还有在别枝上寄生的是什么昆虫?”人们彼此擦身而过,为了各自的生活奔忙,但都活在这片厚德载物的大地上。
这就是京城的特点,就连宣武门大街上叫卖的讨价的嬉闹的声音都是五花八门此起彼伏的,却无比和谐。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打扮也带有各自不同的地域和风俗特点的,却无比舒服。人们的脸上有安闲的,有匆忙的,有满足的,有凝滞的,有带着搜索的目光的,有噙着淡淡微笑的,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看热闹眼睛不够使的。大街上的店铺更是林林总总,小摊也各具特色,人们兜买兜卖,热热闹闹,本来我并不看上这里的东西的,可看到卖的那股子热情,买的那股子认真,我突然觉得,这不就是人生情趣吗。
体会到这种繁华而且包容的气息,我真的是很感动,对于华夏文明我没做过什么深刻的思考,以前,前几年和前一世我都没有。而现在,我突然有一种自豪感,我的祖国,三百年前的老祖先就在这块土地上过着安闲的日子,普通人奔着自己的温馨小目标,孜孜以求,这时的我怎么敢用“推石头”来形容他们的生活呢?猛男西西弗斯被罚每天推石头上山,石头推上山顶又滚下山,他又接着把它推上山顶,如此往复,永无止境,那就是他的一生。悲观主义者认为生活就是如此,人们对目标欲望的贪婪追寻就如推石头一样。
可是,你看到地上的蚂蚁诸君了吗,上帝也许面带微笑看着蚂蚁们,看着它们认真严密地运大青虫回家,它们拥有的是何等庄严的生命?即使俯瞰大地的天上大鹏,倏然振翅,横绝云气,扶摇九天,也只和蚂蚁们一样的威严而已。
这样的一个朝代,这时的清平盛世,这里的怡然百姓,我身处其中,只能是幸运,不该是不屑。我想我该反思了,因为几年以来,我来到这里,一直带有一种21世纪的优越态度,甚至不够尊重的态度,可是当我渐渐融入到他们中时,我发现每个人都是那么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一生,即使我知道的结局是那样的那羣人们,我有什么权力对他们的奋斗和努力报以冷眼呢?我有什么权力认为他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呢?我有什么权力认为历史上的失败者就是痛苦的悲剧人物了呢?我应该尊重他们的人生足迹,就像是眼前的这些普通百姓一样,他们来人世,体尝自己的人生,创造自己的幸福,而我来到这里和他们不是一样的吗?
想到这里,我其实是在反思自己刻意要躲开四人组的行为,我在内心理性地剖析了自己的心理动机,得出结论,我应该出来,不该为了这些原因圈着自己,躲着别人,避着历史,逃着结局。用林黛玉的话说,我为的是我的心,干嘛要为预定的结局呢?
“好吧,我们就痛快去玩吧。”我就在大街上,面对着芸芸生命,找到了一份解脱,最终对她们下了命令,前几日我的沉默让她们不舒服了一阵子呢。
丫头们自然对钗环服饰感兴趣,可是都着的是男装不便把玩那些小东西,而我呢却对小吃最感兴趣,京城这里小吃最地道啊,最全和了,清穿定律出现的一切小吃都有,因为现在接近十一月了,天挺冷,我也吃到了糖葫芦,还有边呵气边吃的羊肉串。还买了小松子,店家说他们的最新鲜呢,我一尝,不错,现代我总是到大的公园里才能闻到的森林精的味道(其实树多草多的地方都有的味道,对身体极有益)——在松子里找到了。
总之,吃得乐呵极了,其实更大部分原因是我扔掉了心理上的包袱,变得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做到了物来则应,坦然享受生命的赐予,无论是欢与悲。
想着还要打听点景点好旅游啊,就来了一间茶楼,估计阿哥们不大到这种档次的地方喝茶的,我向小二问了哪里好玩。京城小二果然有好市民风采、都市人风范,看来北京一早就该办奥运呢,他那是夸夸其谈啊,是个百事通。
我记了几个地方,好记,因为很多是现代就挺出名的。香山红叶,他说能赶上个尾声,尾声好啊,人少。西山晴雪,得等,得等好啊,我好好准备了酒再去。太液睛波,就等我们春天再荡起双桨吧。蓟门烟树,他介绍说这儿好,风光四时不改。道陵(金台)夕照和卢沟晓月,也是好地方,随时可以去。
今天是先不去景点的,我决定吃点茶之后带丫头们再走走,调研开发一下有没有可发挥的市场。我们一行几人出了茶楼,又来到街上,忽然后边一阵喧哗,回身一看后面的人羣都开始往两边闪,原来有一队车马速度很快,奔这边来了,到京城总是遇见这种事,我不禁感叹交警的重要性了。
我也赶紧让丫头们躲开,差一点就要指挥交通,操起交警业务了。看见路边有一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知道他是躲不及的,我箭步上前,拥着他到路边去,抱起是不可能的,但好歹可以减轻伤害。哪知我却躲得慢了点,倒没大事,只是被那马车轻轻刮了一下胳膊肘,衣服开了点口子。
因为自己这么偷跑出门,也不想理论,就没说什么,谁知这辆马车过去,我刚躲过站定,后边又来了一匹没人骑着的“裸马”,那马似乎有点毛了,跑得飞快,尘土飞扬不说,还没顺着道中央走,跑偏了方向,我一看,这可要糟了,撞上了哪里可都是人民羣众生命财产的损失啊。
想着时,那马经过我身边,我没时间再计较厉害了,赶紧一伸手狠命扯住繮绳,马还是没停下来,我一着急,也没受过这样的突发事件的训练啊,不顾别的了,一跃身上了马。我以为有重量,马该停下,至少减速了吧,可是马并没有按我的想法,它发怒呢,我只好使出浑身的力气勒紧繮绳,不让自己掉下来,还得控制方向,对着人羣大喊“闪开闪开”。
还好我的骑术和业务能力强啊,我把马引向看起来行人较少的街道,死死夹紧马肚子,大概不到一刻钟时光,它终于减速了。我却在高度紧张中,忘记了记方向了,我带着马又四周转了转,这是哪里啊?我的丫头们哪去了?糟了,这出事了,联系不上了,家里可就得下禁足令了啊。我正急着,哎,远处骑马跑过来的不是玄青吗?虽然那副打扮,我还是认识的啊。
“小姐,你没事吧?”她远远地大喊。
“没事,说你是猢狲,你可是真聪明,这都能跟上我。你怎么找来的?马哪里来的啊?”
“小姐,你竟然跳上那野马,可把我们吓坏了,可紧接着后面有一人骑马过来了,却是那日教堂的金公子,他竟然看出我来,见我就问前头的马呢,我说我家小姐上去要驯服,却被马带走了,他就要追,我告诉他我也能骑,就给了我一匹,我们两个方向寻来。”
“什么?又遇见他了,哎,没办法,命也命也。我们回去吧。”我心下计较,可惜已经没时间躲了。
因为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那人,可不就是老八吗?他见了我,不很诧异,仔细辨了辨,“果然是陆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知道我的另一个丫头怎么样了吗?”
“她没事,我手下人会照看的。这次连累姑娘了,那马车和马是我十四弟一时无状,惊了大家,我代他向你道歉了。姑娘如有不舒服,我马上请大夫给你看看。”老八言语温和,我望向他,好些天不见,他眼里有一丝怪怪的情绪和他的语调不同。
“十四弟?这个臭小子,”我小声嘟囔着,虽然我和小鬼交情不深,可好歹也是认识了好久的历史人物——霸道十四啊,真是个不可原谅的臭屁小子。“我没事,你道歉就不用了,他倒是该道歉,纵使他是皇子龙孙,可真的撞到了皇上的百姓,凭是谁也交待不了的。所以你该跟今天的百姓道歉,不是我。你就带我回去找我的丫头好了。”
“陆姑娘说的对,我会告诫舍弟的。那我们走吧。”我一副不买账的样子,可他还是面带微笑说。
“他呀会听劝吗?你呀一老好人,你会冷着脸告诫人吗?”我跟在他身后轻声嘟囔。
却不知老八听见多少,他也并没有扭回头。我看着他在马上的背影,想起了老九,但是也会见到大哥吧,该来的总会来,这样劝着,心里倒是安了些。
到了地,莲晴早迎了上来,没等她开口我就说,“你们都没事吧?我没事,我们回家吧。”我就想下马走人。
莲晴说,“小姐,我们没事,看来你也没事,可是你这脸啊――”
“怎么了?难道被马车刮毁容了?”我吓了一大跳,“我的脸怎么了?”
“没怎么,”莲晴有点想笑,“是脸花了,有黑有白的,头发也散了,看起来不男不女的。”莲晴后一句很小声地说。
原来是早上装成丑公子,我让温红把我弄黑些,这下有点像黑白脸谱呢,还穿着男装。我赶紧想要挡着脸,也不再管有没有老八他们了,“我们快走,回家去。”
话音刚落,传来笑声,“从容,是你吗?真的是你啊?”
“谁谁谁啊,我是谁啊,你又是谁啊?别套近乎。”我不用回头看都听出是老十,我温武大哥,镇定,别变表情,我又抹了抹脸,“你谁啊?”我一转身直面他说。
“行,别装了,虽然你长了些,又弄这副鬼样子,我还是认出你了,你声音没变,最重要的,这姑娘家说话的态度,也没别人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哼,你们是故意的,弄匹马来害我,要我现身吗?”
“哈哈,这叫天意,要不是今天老十四被皇阿玛训了,又被四哥骂被十三笑,还没这出呢?说起来,他今天真是功劳啊,愣是把你引出来了,大功一件啊。你怎么来京城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们?还有啊,你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啊?”
“停,不要啰里啰唆,先回答我的问题,臭小鬼在哪里?惊吓了百姓还叫立功,亏你还是个皇子,你眼中还有天下百姓吗?”
“行了行了,他有错,我也说得不对,你跟我走,你要训十四就上‘将进酒’吧,你知道有人惦着你,憔悴着呢。还有我那么多问题,你得给我慢慢说说啊。”
我一看这是躲不过了,老十毫无顾忌,拉着我就走,老八一直没说话,这会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他老弟,我也没解释,让他俩有机会说悄悄话去吧。穿了一条街,就是酒楼,好熟悉的感觉啊,装修很相似,邻居还是“岁华轻摇”,好大的招牌啊,看来老九是取经成真,经营得法啊。
我内心有点酸涩的感觉在蔓延。
老八仍然跟在我们身后,大概想等老十解释呢。我边走边看,步履很慢,很有些看不够的感觉,却被一径带上了二楼,“以后有的是机会怀念呢?”老十就是这么不善解人意。我还没来得及怀想过去呢,就来到了“叠翠”,还是叠翠,哎。
没进门,他大嗓门就开始嚷嚷:“九弟,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十四弟,你要小心了,你的马车撞了人,有人要找你麻烦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脸,哎呀,我捂着脸,直骂,死老十,你不应该让我去洗洗脸吗?他却把我拽到前面,好像要扔给老九一样,我坚决不把捂脸的手拿下来。老九自然被喊出门来了,我急了,悲惨地说,“大哥,我先去洗脸不行吗?”
“哎呀,也是,你原来还真是个姑娘家,见人知道羞了,见我你怎么不知道洗脸呢?”老十大说大笑起来。
我恨得牙痒痒,转身就要出去,差点撞上老八,我用悲悯的眼神望着老八,用眼神和他交流,给我找个单间,让我收拾收拾啊,还是老八贤惠,马上让人引我去了。我洗了脸,换了衣服,也没啥弄的挑的,心里很复杂,没心思弄来弄去的。要见老九了,还是有点期待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敲鼓的心,往门外走,想着见老九该说什么。
几年记忆中他的脸浮现在我面前,似乎还有点微怒的样子,我甩了甩了头,把他从脑子中赶走。结果一出门,就又撞上了人,我这鼻子啊,酸得要流泪了,便想向后退去,结果被一双手抓回来,一张脸近在眼前。我一抬头,泪眼婆娑望上去,不是他还有谁啊。
他也没有变憔悴,倒是更多了些阴冷邪魅的气质。他眼里没有泪,却闪着不明的光,有高兴,有愤怒,有惊喜,我可不敢再仔细看了,因为彷佛那目光很诱惑我。
调戏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