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封神大法
“那我们该怎么办?父亲,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何有家坚决地说,今晚大帐中,何氏兄弟被一轮又一轮涛涛巨浪冲得发昏章第十一,子丑难辨,黑白不分,昏昏沌沌。他们激动,激愤,他们沮丧,绝望。在彻底的无望中,他们才明白父亲才是最大的希望,最后的保障。何氏兄弟从来都崇拜父亲,相信父亲,这时彷佛在沙漠中重新看到了绿洲。
“形势严峻,我们不得不作退路。何家的命运由两个因素决定,一是皇太子能活多久,希望上天垂怜,赐给太子殿下春秋万年;二是蓝大将军能否收敛张狂,能否让皇上安心、放心。这两个条件得一足矣。照目前情势分析,只能是看天意了……天快亮了,今天是二十四,二十七夜间攻击开始,佯攻大松山,突击队夜袭悬索,将乌峒蛮众堵死在小松山,六万大军一战可轻易荡平叛蛮。”在闪闪跳跳的烛光下,何小眼双眼黑亮如电,扫视着何有家何有衣何有钱三兄弟。
“老大,天亮后你回营中起草文书,立派快马送达后军秦王帐下,禀报军情如下:一、十月二十三日晚,前锋都指挥使何有钱率八百壮士夜探敌情,深入大松山。因山高林密,机关重重,八百将士全部阵亡,无一生还,请秦王上报朝廷,予以封赏抚恤;二、我军拟定十月二十七日晚发动全面进攻,突击队袭取三条悬索,将乌峒蛮众驱入小松山,聚而围之,围而歼之,预估月底可以大获全胜,结束战事,请秦王准备好报捷。”
何不可紧紧抓住父亲的大手,双眼在父亲与三个哥哥身上打转。在今晚何氏家族重要的家族会议上,他听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他静听不问,因为父亲要他不哭不问。现在他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他三哥何有钱整个晚上都与大家在大帐中议事,根本没有“夜探大松山”,更没有“阵亡”,但父亲居然命令大哥这样禀报秦王,禀告朝廷,何不可只知其中有深意,却不知是什么深意。他看到大哥二哥微微一震,抬头看着三哥何有钱,居然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惜别之意。三哥垂下双目,半晌不说话。
何有钱睁开双眼望着父亲,眼神既明亮又坚定:“谢谢父亲,我理解父亲的用心,请父亲原谅我的忤逆不孝,我不愿,我不走!”
这回轮到何小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神色几变,良久,长叹一口气,面对何有钱问道:“肯定吗?一定吗?不反悔吗?想想清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再三再四地想,想得很清楚很明白,我不走!”何有钱笑嘻嘻地看着父亲,脸色居然显得轻松自得,彷佛在议论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我舍不得大哥二哥,我们同欢乐我们同感伤,生生死死,血肉相联,永不分离。我也舍不得父亲母亲和小可,我要与全家一起福祸共担,休戚与共。何况我刚创出‘乱云三枪’,正与大哥的‘乱雨三枪’,二哥的‘乱风三枪’斗得兴起,胜负未分,岂能罢休!过一段时间我定会击败大哥二哥,雨再密风再狂,我来个云飞雾绕。”何有钱笑着朝大哥二哥扬了扬拳头,何有家何有衣也笑了,笑得很温暖,他们伸出手,一左一右扰住三弟肩膀。
“还有啊,我正在试制一种连发**,小巧轻便,机动连发,我的设想是改变单弩手射,改成匣装机射。有个一年半载,我的新装备大致可以试制完成。你们想一想,临战对阵,一扬手十几枝二十枝铁箭头一窝蜂似的激射而出,谁能防谁敢挡!到那时让敌人哭去吧!”何有钱神采飞扬,得意非凡,“我怎么能走,怎么会走?何况——何况要怪只能怪父亲,父亲你教导我们心胸宽阔志存高远。儿子我打小就决心驰骋沙场,杀敌报国,建不世功勋,成一代名将。现在你让我走,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我做不到!终老林泉非我愿,扬枪跃马是我命,我为战场生我为战场死。所以,请父亲原谅!
何小眼表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何有衣大笑:“三弟你不服气尽管放马过来,风吹云散,‘乱风三枪’天生就是‘乱云三枪’的克星,你等着瞧!”何有家道:“三弟,情感上我想你留,理智上我想你走——听父亲的吧!”
何小眼沉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我理解你们的感受,不会强求你们做什么——其实我心里清楚,在此种情势下要老三走千难万难。老大心思细密,稳实周到,绵巧而少霸气;老二豪情热血,勇猛沉雄,所谓真性情中人;老三坚毅沉着,胸有全局,心机独出,卓异出众,假以时是,必成大明一代将星!三兄弟中若论脾气的执拗,认死理,撞破南墙不回头,还得说是老三,老三决定的事为父不劝也罢。”
“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依目前形势而言,最有利的手段莫过于此。老三你最好能带走小可,我让张大叔领八百亲卫,护送你们连夜隐出军营,找个隐秘所在静观其变。我与老大老二在家应劫,如天可怜见,何家得以生机,逃过大难,我们再团聚,如果确有那么一天——为父也能含笑九泉,老三你就领着小可重打锣鼓重开张,开始新的生活,努力活下去,为何家延续香火,让何家保种留后。我想,目前这是两全之策。虽然军中眼线遍布,我是前军主将,调兵对阵,得以独裁,我可以轻易让你们‘阵亡’,轻易逃出生天。老三,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好吗?”
“父亲,请你原谅,小可,三哥请你原谅,那样我会郁闷死的,父亲,我知道你说得对,知道我该这么做,但我做不到,请原谅!”何有钱坚定地说。
何小眼微一点头,不再说些什么。菜市场买菜,一文半文,争争嚷嚷,鸡毛蒜皮,拉扯不断。生死大事,一言而决。他将何不可拉近身边,抱在怀里。何不可感觉得父亲身体微微颤动,双手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脸上神色变得十分奇怪,小眼睛木木盯着前方。
“小可,你害怕吗?”何小眼柔声问道。何不可点点头,又摇摇头。
“好孩子,你是何家的男子汉,别害怕,好吗?不可,去,去与三位哥哥道个别……不要哭,不要问,呆会为父会跟你讲清楚的……”
道别?何不可心里轰然震响,站了这么长时间,听了这么多东西,他知道事关重大,事关何氏家族生死存亡,他似懂非懂,却知道父亲与哥哥们都是智能超绝的人,父亲与哥哥会为自己挡住一切危险,他只需要听父亲的话,父亲让他不问不哭,他就不问不哭,他只是睁大眼睛听,现在,他一下子明白了,轮到自己了。一阵无由来的的恐惧与伤痛袭来,何不可小声喊道:“父亲……”大眼中泪水盈盈,似乎要哭出来。
“小可,乖,听父亲话。不哭。到哥哥身边去……”何小眼轻推何不可一把,何不可茫茫然走到哥哥们身边。何氏三兄弟围住小弟,抓住他的小手。三个哥哥脸上都挤出笑意,眼中似乎泪花涌起。
“小可,过来,到父亲这儿来……”何不可茫然中突然觉得生死离别就在眼前,这朝夕相处的父兄似乎再也见不到了。他鼻子一酸,两颗泪珠滚涌而出。大哥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大哥手上的温暖留在他的脸上。
“去吧,小可不哭,到父亲那边去……”何有钱小声说。
何不可咬紧双唇,努力挺起脖子,“替我向娘问好,说小可想娘……”他最后看了哥哥们一眼,收干泪珠,一步、两步、三步,走回父亲身边。
“小可,记住父亲的话:第一、一定要让自己活下去,保全自己,千万;第二、如果父亲与哥哥们都不在了,忘掉仇恨,让自己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第三、我们是何家子孙,我们是延平府鱼塘坞大叶何家的后代。记住了吗?”
何不可看着父亲,重重地点点头。“真是我的好儿子,父亲喜欢你。”何小眼恋恋地看着小儿子的脸,无限温情无限难舍无限珍爱。
“啪,啪。”何小眼轻拍两掌,大帐中忽然多出三团黄乎乎的身影。“有劳三位大师——你们快拜见噶尔达里木寺三位密宗大师。”
何氏兄弟忙施礼,三位大师还礼,问道:“何将军,可以开始了吗?”
何小眼点点头,抱起何不可亲了亲,放在地上,然后退过一旁。“小可,不哭……跟父亲说再见,好吗?”何不可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看着父亲,“再见”两字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三位大师走上前,六只手重叠起来,按住何不可头顶泥丸宫。三人围着何不可缓慢地转起圈来。圈内的何不可脸色越来越苍白,大眼睛内满含着的痛苦、恐惧、贪恋、不舍、疑惑竟然越来越稀越来越淡,等到双眼变得完全澄清,完全平静的时候,何不可的脸色恢复红润,脸色一片平和安宁,明亮的大眼睛空空洞洞,视物无睹。
三位密宗大师停下脚步,身上黄衫尽湿,汗珠滚落地下,身上白气氤氲,神情庄重无比。
“我叫何流,江州人氏。”大帐中响起密宗大师沉闷的声音。
“我叫何流,江州人氏。”平和安宁的何不可跟着说。
“父亲何大白,私塾先生。遭瘟疫全家皆亡,无亲无靠,流落江湖。”
“父亲何大白,私塾先生。遭瘟疫全家皆亡,无亲无靠,流落江湖。”
何不可清亮的童音将何氏兄弟的心刺得鲜血淋漓,他们知道可爱的小可已不再存在,至少是精神上不再活着,活着的是何流。
“何将军,我们开启了密宗封神大法,已将小将军的生命记忆封存在泥丸宫深处,从此小将军已忘却了一切经历,两世为人。日后机缘巧合,也许小将军会冲透泥丸宫,将所有封存意识释放出来,那时才会想起这以前的一切。现在他就是何流,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师,但不知封神大法对小可的身体有无伤害?破解封神大法需要什么条件?”何有衣问道。
“封神大法是密宗密法,几百年来只有少数密宗功力高绝者修炼,是密宗修炼的最高境界。封神大法只是集超强神识将对方神识收集、禁锢、封存,不会伤害到人体,相反让人内心更加纯净更加清明,更加容易进入空灵的禅定境界,对学文习武都有很大好处。”
“只是封神大法也是首次用于救人,原来用于对敌,控制敌人神智,予以击杀,不存在神智复活问题。现今少将军这种情况,我等实在抱歉,不知用什么方法使其回覆记忆……典籍记载,大法受者在极端的外力作用下,凭藉坚定的求生意念能冲开封神大法……几百年来未有人试过,但小将军神智超羣,小小年纪意志坚定无比,我等三人尽全部功力才得以奏功,我想小将军吉人天相,禀赋神异,天缘巧合,结局也许能尽如人意。总之天意难测,一切全凭缘法,愿我佛护佑小将军周全。”
三位大师将何不可抱到案几上,轻轻拢上他的眼皮,何不可沉沉睡去,大帐中响起轻微而平稳的鼾声。三位大师拱拱手,闪身退走。
何小眼与何氏兄弟赶忙上前,轻抚着沉睡的何不可,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这与自己相处十二年的小可还有没有再相识相聚相亲的一天。
“啪、啪、啪。”何小眼拍三下手掌,帐中又闪出一个高大汉子,是张大叔,何小眼身边十六铁卫之首张无忌。
“参见大哥,见过三位少将军。”张无忌轻身施礼。
“二弟,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按照大哥吩咐,都已准备就绪,大哥放心。”
“你们三兄弟给张大叔叩几个头,代表我们何家谢谢他。”
何有家三人赶忙跪下叩头,张无忌连称:“不敢当不敢当。”扶起三人。何小眼抱起何不可,亲了亲,交在张无忌手里。
“二弟,小可就交给你了,一切拜托了。”
“大哥放心,小弟跟随大哥几十年,这条命早就是大哥的了。我定会与众家兄弟护卫小将军周全。天快亮了,小弟告辞,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二弟,记住,小可现在不再是我的儿子,只有让他割断与我们的关系,他才能换一种身份活下去。所以你万不可涉及他的生活,干预他的生活,让他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过下去。你领一半铁卫八百亲兵潜伏下去,时间约定六年。六年之内,何家出任何意外,你们都不要管,只要保护小可活下去就行了……,何家危机消除,我会派人找你,将小可接回来,记住,你们万万不可主动接近联系我们……六年后,如果小可还是何流,八百将士就地解散,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永不联络,保守秘密,就让小可成为何流活下去!”
“大哥,我一定终身守护在小将军周围!”
“二弟,不必,听我的命令。我感谢你的好意,只是你要想一想,小可今年十二岁,六年后十八岁。十八岁之后他不能冲开泥丸宫,破除封神大法,他的自主意识增强,内心对自己何流的身份更加明确坚定,就再也不可能回覆何不可的记忆——从内心而言,这也是我希望的,我希望小可能平安快乐地活下去,为何家留后——何流只是一介平民,你们一羣功力高超的武士或明或暗出入在他周围,轻则扰乱他正常的生活状况,重则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假真如此,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们……所以,二弟,记住我的话。最后我再拜托你一件事,假如六年内小可冲破泥丸宫,寻回记忆,你要转告他,劝告他,告诉他千万千万要活下去,不要记仇,不要报仇,为何家好好活下去!”
张无忌放下手中的何不可,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何小眼叩了几个头:“大哥,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小弟跟随大哥几十年,出生入死,情逾兄弟,小弟原想天上地下长伴大哥左右,此生愿足。小弟此去,与大哥陌路远隔,也许再无相聚之日,大哥与少将军保重!”说完抱起小可离开。
小小的白蜡烛烧得只剩下小半寸,何小眼与何氏三兄弟目送张无忌抱着小可消隐在黑暗之中,心中说不住的难受。
何小眼长了一口气,似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过几天战事就结束了,我们会很快班师回朝,年前就可见到皇上。出征前,皇上有旨,老大赐婚安宁小公主,这是皇上对我们何家的恩宠,我们不能拒绝,估计来年正月就可完婚。出征路上,秦王爷看上了老二,几次提出要将三郡主许给你,我含糊着没答应,我一直都很犹豫,不想让我们何家太显眼,现在看来,结交皇亲也未尝不可,回头我就准备答应这门亲事。这下可好,公主郡主下嫁何氏一门,何家荣光无比,我想很快也会有贵戚勋臣看上我们家老三的……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何小眼有三个能征惯战的儿子,小可远离京城后出生,除至亲外极少人知。我让他这样走出去,没有人会怀疑,他也就多了生存的希望……至于你们三人,老大老二是皇家订了货的,老三不肯走,那就让我们同船过河,共渡难关吧!”
“与父亲同忧患,与何家共存亡!”何氏兄弟齐声道。
“你们时刻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下,自己活下去是最重要的,我答应皇家结亲,目的也是想借大树遮荫,希望皇上顾及些许儿女情谊,放何家一马。你们一定要记住,活下去,活下去,千方百计活下去!“
何有家何有衣何有钱轻轻点点头。
蜡烛光一跳,熄了。天丝丝亮。大帐中显得朦胧而又沉重。
何氏父子在朦胧的黑暗中开始新的一天。
二月二十四,黄道,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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