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乌峒小蛮王
九条青衣汉子手提钢刀,全神戒备,突然闪现在三丈官道的另一头。八个人分两排,虎视眈眈,紧紧盯住地下。上首一步一步逼上来一个明显是首领的大汉,首领大汉小心地走到八条青衣汉子的前头,注视着地下沉声喝道:“小蛮子,不要装死,我们盯你一天了,今天这里就是你的死地!”九条汉子目露凶光逼上前。
突如其来的刀手将何流与陈谷吓一大跳,两人跳起身,才发现这些人并不看自己,而是紧盯地面,地面上有人。
何流与陈谷细细一看,才知道三丈官道的那一头地上倒卧一人,脸朝下背朝上,看身形年纪不大,穿一套土黄色衣衫。泥土官道被众人搅出很厚的黄尘,这人半埋在黄土里,不细看发现不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蛮子,我们千里追杀,是奉皇上密令,你多次逃脱,今天毕命于此,休要怨我等,愿你来生投胎富贵人家,早享荣华!”首领嘴里说着,脚底下不敢一丝大意,彷佛那一堆土黄色是**。他手一挥,两侧的刀手举刀狠狠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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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与陈谷对望一眼,同时飞身而起。铜头铁腚何公子,身子像一条箭鱼,头前脚后,一头将第一个刀手撞飞,双脚沾地,身子打横,一屁股撞在第二个刀手身上,第二个刀手赶忙追头一个去了。陈谷如风一般飘过,另一排的前两个刀手抛刀,委顿在地。首领大汉脸色大变,举刀砍向地上躺着的人,何流与陈谷救应不及,眼见得那人就要一刀两断了。
诡异的事再次发生了,首领大汉的刀刚举起,“咣当”一声掉下来,将自己的脚掌吹得鲜血四溅,紧接着首领大汉,剩下的四个刀手齐齐翻倒在地,再无声息。一会儿,尸身冒出白烟,化作臭水渗入草丛不见。
九把寒气逼人的刀,九条凶狠恶煞的大汉,一刹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何流与陈谷目瞪口呆,僵在当场,不知又有什么怪事要发生。
“汪、汪、汪汪汪……”身边响起几声狗叫,两人看见官道上埋在黄尘土中的那人动了动,翻身坐起来。
那人也就十三四字,身体壮实,圆头大脸,豹眼环睁,面色黝黑,双眼布满红丝,虎虎有威,怀中抱着一只花白小狗,那狗的眼中却射出剑一样的冷光。
“你们两个真多事,搅得我的好梦被吵醒!”黑麪少年朝两人嚷道。
何流,陈谷顿时气结,不看功劳看苦劳,两人拼死救人落得不是,冤得想哭。
黑麪少年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何流与陈谷,抱着小狗爬起身,将衣衫上的灰尘拍得满天云雾。小狗迅速围着地上跑一圈,然后回到黑麪少年身边,抬头报告:“汪汪汪,汪汪汪。”黑麪少年居然点点头,表扬:“好,你干的好!”小花狗居然前颠后蹦,舞之蹈之,作欢欣不已状。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不要难过,看在你们也是好心好意救我的份上,我也不怪你俩了。你们放心吧!”黑麪少年大度地挥挥手说道,他的声音干燥沙哑,口音怪里怪气,似乎咬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一个时辰前,我就让哈叭在那九个人身上下了毒,只要他们站起身,一刻工夫就得死。你们不管这事,他们的刀也砍不到我身上——哈叭就是它。”黑麪少年指着狗说。
陈谷看着黑麪少年干裂的嘴唇,从腰间解下羊皮水袋递过去,黑麪少年大喜,接过去先喂狗,然后咕噜喝个精光。
“你们好朋友,大大的好朋友。”黑麪少年眉开眼笑。
何流也笑了:“你是谁?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黑麪少年脸一沉,眼里满是苦痛之色,良久才抚着胸脯,决然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们。乌峒人从不欺骗朋友,决不对好朋友隐瞒一丝一毫,乌峒族人的九大守护神明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陈谷赶忙拦住:“不必不必,我们萍水相逢,转眼各西东,不便说便不要说。”
黑麪少年圆眼一睁:“你这是骂我!如果是在我们乌峒族的大松山小松山上,我要找你决斗!我们乌峒男人将心掏出来交朋友,宁死也不在朋友面前说假话!”他的神色既固执又骄傲,“今天你们听我要说,不听我也要说!”
何流心中大动,这个豪迈的乌峒少年一下子对了自己的胃口。
“你们知道苏木莲河边大松山小松山上乌峒族八十六洞族人吗?”
何流陈谷对看一眼,点点头,黑麪少年又痛苦又愤恨。
“几个月前,那个什么沉默的百胜将军何小眼指挥六万大军围攻乌峒七十八洞部众……何小眼阴险毒辣,夜袭大松山,将所有族人驱至小松山紧紧困住,然后趁我们族人惊慌混乱之际,令攻山将士多带火种柴薪,四面放火烧山,可怜乌峒三万多族人哇……乌峒族人都是好汉,战死不投降……都死了,都死光了……就剩下几百老弱病残被明军俘获解送皇城,乌峒族完了……”
“我叫希里花,是乌峒七十八洞反叛朝廷的大首领哈里•巴豆的儿子。战况紧急之时,父亲派侍卫冒死杀开血路,护送我一路南奔……乌峒勇士保着我,后面跟着两百多锦衣卫铁骑,东奔西逃千余里,一路死斗恶斗血斗,我的护卫死光了,锦衣卫也只剩最后九人……在这里就碰上了你们。”
何流听了希里花这个希里哗拉的怪里怪气的名字,差点没笑出声,他吓了一跳,锦衣卫可不是好玩的,更不是好惹的,这些人手眼通天,手段狠辣,碰上有死无生。
“现在我希里花值十万两雪花纹银,朝廷行文悬赏的,我不愿落在坏人手里,刚好遇上你们两个,一看就是好朋友!我希里花除了哈叭之外,没什么好送给朋友的,就送你们一个大人情吧,你们将我送到东昌府,领取十万两白银,算是我答谢之意,也免得我日后落入恶人之手,白糟蹋了项上人头!”
希里花说完,双手并拢伸到何流两人面前,何流与陈谷对望一眼,哈哈大笑。
何流道:“你认我是好朋友,你就是我的好朋友,虽然好朋友都是拿来卖的,但你太不值钱,些些十万八万两银子谁瞧得上眼!我才不差这几两银子……”何流伸手入兜,掏出家俬,“我还有这么多的钱,四两八钱五分,稀罕你那什么十万八万!”
“我家最发愁的就是银子没地方搁,一年到头为这事一家人愁得什么似的,来我家的客人我们都送银子,能搬多少搬多少,帮我家解决困难嘛!”陈谷笑道,“我身上的钱也很多,有二两八钱,足够用了。何流说得对,你太不值钱了,我们把你养得肥实些,能多卖几文的时候再卖更好!”
希里花两手抓住何流、陈谷:“好朋友,果然是好朋友,我希里花就认这样的好朋友,从此后我就是你们铁板哥们。”
何流说道:“希里花啦,这个名字听着就讨人喜欢,你跟我们在一起,谁还敢来欺负你!就是你气不过,要去找那个什么大眼小眼的家伙报仇算帐,我们也帮你砍人,你放心吧!”
“对,我们三人同去同去,包管砍他个七**十刀!”陈谷也大叫。
希里花眼神又一暗,黯然说道:“报仇……临行时父亲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想报仇,要我一定活下去……何况这次父亲领头叛乱,本是由族长大伯引起的,族长大伯贪恋大明内地的繁华富贵,要将乌峒八十六洞部众迁入京城附近,离乡背井,引起父亲为首的七十八洞部众强烈反对,起事叛明……”
“族长大伯随明军攻上小松山,见乌峒族人如此惨状,于心不忍,跃涧身亡,葬身小松山,兄弟相残,亲人相攻,全族皆亡,找谁报仇?这几个月被锦衣卫步步追杀,东逃西躲,吃吃不好,睡睡不安……在大明内地一路跑来,倒确实比我们大松山小松山好玩,繁华得多……这样看来,族长大伯想法做法也许有道理,我父亲他们拘泥不化,太保守了。至于何小眼,等我长大再说吧……”
“好得很,希里花啦能这么样想就好了,报仇要量力而行,谋而后动。我们三人年又少金又多,英俊帅气没了边,何不同去寻找自由和快乐……”何流说。
陈谷和希里花大呼小叫:“自由万岁!快乐万岁!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快乐故,两者不能抛。向着自由,快乐出发……”
远处东昌府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何流三人惊疑不定,怕是锦衣卫又追杀过来,忙一字排开,功夫不大,十几匹快马冲到跟前,围着三丈这官道的位置呼啸着奔跑起来,疾风将圈中三人扫得生痛。
十几匹快马终于站住,响鼻连喷,明显刚刚跑得很急。十几个人将三人围在当中,内中一人歪耸眉毛,斜咧嘴巴,轻蔑地扬起马鞭指着三人喝道:“你们三个小孩是何人?为什么站在这里?这里是不是埋有藏宝图的那段官道?”
“你们好大胆子!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是大名赫赫威名凛凛臭名远扬玉树临风倜傥帅呆欺男霸女打死人不偿命抢你钱不许哭专治惊厥痛经小儿夜啼的东昌府宝马帮朱头山朱四爷吗?”旁边一个蔑片汉子赶忙上前招呼,为朱头山朱四爷扬名立万。
再瞧朱四爷,肚子腼出来,眉毛吊上去,嘴角斜如刀,眼皮上翻,鼻孔朝天,正在等着何流三人表现如雷贯耳诚惶诚恐该死该死之态。可见朱头山朱四爷的确是东昌府大腕,看这架势就明白,这么难看的样子非一朝一日练得成,得是那些多年受崇拜的明星级大腕才做得来。
何流,陈谷,希里花果然呆住,他们三人发了呆。何流双眼望天挖鼻屎,陈谷直瞪地面在掏耳朵,希里花抱起小狗叽叽咂咂,作情人亲密状。
蔑片双子大怒:“臭小子,想死吗?快回答朱四爷的话!呆会大爷我手快些一刀切下你们的头,给你们个痛快!”
何流“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来了一个朱头山就笑得死人了,一会儿工夫这块蚂蚁打架的官地就成了埋藏宝图的地方,这么超级幽默的事如何让他受得了。
陈谷没笑,他听说藏宝图吓了一跳,低下头看着脚下这块地方,彷佛想从中找出宝图来。
希里花不明白事情原由,自顾自对小狗说话:“哈叭,今天我碰上两个朋友,没想到你也遇上了很多同伴,那些骑着大马的你的同伴在那乱吠,,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你要不要过去与你的兄弟拉拉交情交交朋友?”怪诞的是哈叭连连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显得十分不乐意。
翘首以待崇拜欢呼的朱头山朱四爷大怒,吼一声,抄起长刀就砍,陈谷刚要动,希里花摆摆手,大气道:“人不好与狗干架的!狗咬狗一嘴毛才般配,哈叭,去吧,去告诉你的那些不长进的兄弟,快滚回去!”
哈叭答应一声,飞快溜下地,四周飞起一团灰白的影子,惨叫惊呼声四处响起。叫声未停,哈叭已跑回希里花怀中,“汪汪”报功报喜。
再看朱头山朱四爷手下十余人,人人张开嘴巴合不上,惊恐又惊奇,每人脖子边吊下一块皮,不深不浅,见肉见骨,鲜血汨汨而出,那块皮摇摇晃晃。众人吓得心跳都没有了。朱四爷抖抖地叫道:“快走!”宝马帮十几匹快马飞一般跑了。
何流三人哈哈大笑.
“这下可好,看来我们还未进东昌府就先遇上个对头了,这个宝马帮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厉不厉害?”陈谷笑着问。
希里花接口道:“什么宝马宝牛,看看刚才那朱头山,怕他们干嘛!他们不惹我们还则罢了,惹火我们,我们灭了他!让他变死马,残马,废马!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