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一个热闹的街道里,有位少年携着满载的篮子站在一个菜档边与人杀价。最后,他成功说服了对方给出低价, 临走前还摸走一把葱。
他买完东西还不急着走, 慢悠悠地从这个档口转到那个地摊。与每个卖主聊上几句。这里的小贩们见惯各类人, 眼睛毒辣。这小少年初次来第一天, 就看出他与别不同。
因他身着布衣, 眉宇间却有天生的贵气。大家都猜测他是哪家落难的公子。不料头一天来买菜,这少年挑菜杀价起来毫不含糊。偏生他还嘴甜,带着童叟无欺的俊俏笑脸, 忽悠的大娘大叔们心花怒放,菜都多给一些。
也有些欺生的小贩想缺斤少两或以次充好, 最后非但没讨着便宜, 还被他抓住把柄, 软硬兼施买走了更多的菜。
他第二次出现时,整条街都轰动了。原因无他, 他准确无误叫每个人的名字。来往几次后,他就能和整条街的卖主如同多年的老朋友般套交情了。
这位少年就是圭儿。他头部受了重伤后醒来,前事已尽忘。身边唯一的人被他视为亲人,他称那人为喻大哥。
喻大哥出身来历圭儿一直弄不清楚。但圭儿知道他对自己很好,在圭儿生病期间, 从穿衣吃饭到杀价, 都是他手把手教会的。奇怪的是, 最难的写字反倒是圭儿无师自通的。
等圭儿病好后, 再三追问之下, 才知道这写字功夫是他的亲生爹娘教的。喻大哥什么都会,就是说话不靠谱。一会声称是他爹娘的好友, 一会说是他的亲大哥,一会说是他的师兄。
至于他爹娘的来历,就说的更离谱了。今天是江湖侠士与官宦小姐私奔,仗剑走天涯。过两天就变成书生与富家千金私奔,花前月下定情。再过几天,又变成寡嫂与小叔私奔,因相互患难而生情。
在喻大哥嘴里,圭儿的爹娘身份时时翻新,不带重样。且他口才极佳,每个版本都说的活灵活现,让人信以为真。唯独三样不变,一是圭儿爹娘情比金坚。二是圭儿是他们的心头肉。最后是他们是因为生活困顿,患病离世。所以圭儿为了爹娘,要学会珍惜到手的每一文钱。学会杀价,学会攒钱,更要学会赚钱。
等圭儿脑子活络起来时,他感到自己上当了。于是,每天都要说几句酸话来刺一下喻大哥。可他爱听喻大哥说爹娘的故事,就不能板着脸。因为,哪怕都是假的,在喻大哥的故事里,他就是个受人疼爱的孩子。
这样的坚信终于在一天被打破了,那天喻大哥病了。连续几天,他的脸色都泛青,走路弓着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圭儿害怕起来,他初次意识到,无论故事里爹娘有多疼他,现实中,最疼他的还是喻大哥。
自从他苏醒过来,喻大哥带着他一路北上,看尽沿路风光。有些地方不错,便住上一两个月。他每天都可以学习新的东西,接触不同的人。尝各地美食,听喻大哥讲当地的风俗故事。这些前所未有的经历让圭儿容易暴怒的性子,慢慢的都被消磨了。
有时,圭儿还喜欢坚持自己的看法,例如指鸭为鹅,他就曾跟目不识丁的农户吵了许久。喻大哥都会过来按住他,不立即指责他错。只带他到农庄住几天。等他想明白了,便循循诱导。
所以,当看到喻大哥虚弱的模样,圭儿第一次感到恐惧。在那几天,圭儿迅速成熟起来,他买菜做饭,将喻大哥教的知识都运用起来。尽自己所能的照顾。
不过幸好,喻大哥过了几天后就好了。圭儿立马转了嘴脸,变回从前那任性的小屁孩。
然而,第二个月,喻大哥又有几天脸色不好。圭儿开始担忧,喻大哥会不会像他故事里的爹娘那样,生病死去呢?
圭儿忧心了许久,终于提笔将此事写给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小和尚。
他生病那段日子,曾在乐果师傅那住了一个多月,苏醒后天天和他的徒弟小和尚吵架。奇怪的是,离开时,两人居然都哭了。也在那时,他们成了好友。
圭儿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写信给小和尚。喻三也乐见其成。只是,他们居无定所,小和尚是无法回信给他们的。而且每次都是一寄就几封,因为要等到合适的商队帮忙捎带。只是,圭儿并不知道,他写的信被人当成宝贝,每次都托他大哥上门取来,将信抄写一份,让人快马送至他手上。
圭儿写的每字每句,都要被那人反覆推敲,以此推断他们行走路线。并一路摸索下去。直到圭儿这次的信,写着喻大哥生了重病,终让看信的人心神大乱。
就在信寄出去不久,喻三带圭儿往南走了。他告诉圭儿他们要去探望一位有名的大夫。圭儿又喜又忧,喜的是喻大哥康复有望。忧的是喻大哥要去看大夫,就说明病的不轻。
为了争取时间,圭儿一反平日的调皮捣蛋,不仅处处配合,还极力催促快快启程,连信都不写了。就巴望能快点到大夫那,将喻三的病治好。
他们出发的时候还是夏天,等抵达南方,天气转凉,进入初冬。而且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那般,冷的直接。寒意是慢慢地,细细地渗入身体,让人起初不觉寒冷,最后却感到寒意彻骨,湿冷难耐。
喻三担心圭儿适应不了两地的温差,给他穿了很多衣服。不成想,过了几天,圭儿活蹦乱跳,喻□□倒着凉了。
圭儿看到,喻大哥脸色不但泛青,连牀都下不了,连着躺了两天。圭儿心里焦急,他想在喻大哥房间打地铺,但这提议被拒绝了。
圭儿尤不死心,等到晚上,喻三睡了。他扛着铺盖,提着灯笼溜了进房。他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喻大哥。可等了半天没动静,他担心地上前去探喻三的鼻息。探到呼吸平顺,这才放下心来。
等他将铺盖放下,正要铺的时候。瞥见牀底一个放着衣物的脸盆。他感到有异,拿出来用灯笼一照。这会,吓的他连铺盖都不打了。直接扛着铺盖回房,顺带将脸盆带走。
第二天清早,眼圈发黑的圭儿带着脸盆去河边。河水冰冷,他的心更冷。他拿出衣物中那两条带血的裤子,用心地洗着。可洗着洗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洗到最后,他悲从中来,不由放声大哭。
原来喻大哥病的这么严重了。难怪他不让自己进房睡,连衣服都不让客栈洗衣的大婶去洗。他一定是怕自己担忧吧。
圭儿哭完,决心不让喻大哥遮掩下去。他先去信给小和尚,说和喻三要去一位大夫家。等确定地点,他会请乐果和小和尚过来一同看看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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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儿哭完,决心不让喻大哥遮掩下去。他先去信给小和尚,说和喻三要去一位大夫家。等确定地点,他会请乐果和小和尚过来一同看看病因。
将信交给驿站后,圭儿先去镇里找来一位老大夫。他将老大夫领进房,就亲自去准备茶水。圭儿正送茶过去,老大夫已将药房写好,起身告辞。
圭儿大急,上前拦住大夫道:“大夫,你怎么就走了?”
老大夫道:“不是病,稍微调理一下就好。你这小孩在医馆门前哭的死去活来,老夫才破例走一趟。现在既然无大事,老夫就告辞了。”
圭儿不依不饶,不让老大夫离开。还嚷嚷道:“大夫,都流血了。怎么不严重,你别欺我年轻不懂事,胡诳我一把。”
老大夫双眼一瞪,道:“就知道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然以为你特来消遣老夫。罢罢,不和你吵,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呢。你好好问问你姐姐,就明白了。”
圭儿准备耍泼,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呆了呆。等他回过神来,大夫已经走了。他傻傻地望向喻三,对方刚醒过来,微笑地回望。
圭儿指着喻三,手指微微颤抖,“你,姐姐?大哥?你……你……”他结巴了几句,终于说流利起来:“你是女人?”
喻三摸摸下巴,笑眯眯地点点头。
圭儿叫道:“可是,以前都不会这样?”半年前他大病初愈,都和喻三同住一间房,也没见他有何异常。
喻三道:“对啊,我也是刚知道我变成女人了。”
圭儿被这似是而非的答案弄的直哆嗦,喻大哥难道是妖怪变的?
最后,喻三也没明白给出答案。几天后,两人再度出发赶往目的地。一路上,圭儿不断提出各种问题,喻三都避重就轻地回答了。
等到了药谷,圭儿正问起为何不成亲,喻三望着远方,轻念一句“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这话音刚落,一辆和他们交错而过的马车停住了。过会,圭儿就看到他们的马车帘子被人揭起。若不是来人有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圭儿就要大叫了。
等意识到对方是男人,而自己身后的喻大哥是女儿身时,圭儿立即戒备起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招呼都不打一下太失礼了!”
说完这话,他感到喻大哥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在后头微笑道:“卓不凡,好久不见了。”
那人却道:“小兄弟,你可知更失礼是什么?我的娘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的远远的。让我找遍大江南北,牵肠挂肚。”
圭儿不耐烦,心道你娘子走了关我何事。听到后头有响声,转头见喻三神情愕然,道:“你是指……”
卓不凡道:“唐乐意快要和胡混成亲了。除了你,还有谁和我拜过天地?”
喻三傻了眼,事情何时变成这样了。她第一次感到说话不利索:“你……她……他们……”
卓不凡道:“有很多事情,若你能和我好好商量,就不会变成那样。从前我不知道你的难处,不代表我不能为你分担。你能够成全他人的心意,为何不能多考虑自己,成全我们这段姻缘。”
喻三呆住了,一旁的圭儿也陷入呆滞。这事态进展太神速,他还以为喻大哥是老姑娘,结果人家夫婿来了,还噼哩叭啦说这么玄妙的一段话。他不明白啊。但看到向来睿智的喻大哥傻傻的模样,圭儿找回一丝平衡。
更奇妙的事情在后头,等喻三和圭儿在药谷住下了。除了胡混给喻三诊断时,圭儿还能陪着她,其他时间,陆续有不同的人登门找喻三。圭儿都没法和她多说些话了。那些人一来就都住下,让药谷热闹一时。
几天后,大家口中的唐乐意登场了。她踏着夕阳的余光过来,清纯如昔,眉宇间的轻愁被宁静取代。她温和地向喻三微笑。圭儿敏锐地发现喻大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这阵子,圭儿听了不少两人过去的纠葛,什么两女争一夫,甩巴掌啦,恶言相向啦。圭儿心偏向喻三,自然对唐乐意不抱好感。若不是看她坐着轮椅,他绝对会做些恶作剧。
他见两人要单独交谈,放心不下。便偷偷跟着。所幸她们去一座凉亭坐着,寒天里,亭外挂着厚重的布帘。圭儿躲在布帘外,竖着耳朵也能听见里头的对话。
两人一坐下,唐乐意就单刀直入道:“我和卓世兄早解除婚约了。当初姐姐那么喜欢他,我不明白。等我明白了,我也体会到姐姐的用心。她当初是用怎样的心情去放弃和成全。”
喻三并没顺着她的话说,而是感叹道:“唐姑娘,没想到你我还有坐下来谈话的一天。”按照她原来的想法,是要远远避开,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
唐乐意没着恼,一语双关道:“只怕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相见。”
说完,她望着亭子的一角道:“你的用心,也不完全是白费的。”
喻三顺着她的眼光望去,想到那个凶巴巴的小孩此时正在外受寒,心头一暖,道:“都是上天垂怜,让我得遇你们这些好心人。”
唐乐意想起过去种种,长叹一声道:“都是造化弄人。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向前看。”
唐乐意离开后,喻三再坐了一会,就等到装作路过的圭儿进来。看他冻僵的脸蛋,喻三表面若无其事,提议道:“药谷这里有几眼温泉。今天天冷,正好可以去泡泡。”
看到圭儿极力掩饰,却冻的直打抖,连连点头。她眼里带着暖意,微微笑着。
等泡完温泉,两人各自回房梳洗时,就发现换洗的衣服不见了,被人换成别的衣服。
喻三不得已穿着那衣服出来,在门口立即被一拥而上的大妈们包围了。梳头,打扮,穿金带银。由于大妈们手脚极快,加上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唯有被人由头装扮到脚。
被人推到大厅后,喻三望见自家母亲-康王妃端坐在正位。有人递上一个垫子,她不由跪下来请安。才抬起头,就被人用红布罩住头。
然后,听见她的师兄胡混中气十足道:“新人拜堂,第一拜……”
喻三终于明白搞什么鬼了。难怪这几天卓不凡不见踪影,难怪大家都一副看戏的模样。原来都布这么个局等她去跳。
此时,她反抗全然不管用。她耳尖听见身后圭儿的抗议声,可惜说了半句就被人捂住嘴巴。她听出大厅里多了很多人,他们带着她熟悉的脚步声。彷佛是怕惊扰了她,大家都有默契地不作声。说话的都走到外头,压低嗓子说。
喻三感到仪式似乎折腾了许久,但又好像都在一瞬间。等她端坐在喜牀上,被人揭开红盖头时。那张俊雅的脸正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笑吟吟地望着她。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卓不凡得意洋洋:自然是她啦!
喻青衣和作者同时目瞪口呆。
卓不凡辩解道:“当初是她先过来示好的。
作者仗义道:主动出言结交朋友和告白是两回事啊!
喻青衣点头:照你这逻辑我大概告白了数千人了。
卓不凡不依不饶:因为我是最特别的,所以你说话的方式不同。
喻青衣不再纠缠,和作者嘀咕道:他给的钱最多,确实特别,我们让让他好了。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喻青衣:真心祝福他,然后离开。
卓不凡:我要去察看一下那人有没有我这么好。如果没有,我要将作者打成猪头。
作者汗:敢情之前让他脸肿的像猪的事被他惦记上了。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喻青衣:可以
卓不凡:可以
作者不解:青衣能原谅我能理解。可是大虾你是怎么回事。
卓不凡咬牙:因为我知道她定然不是自愿的,是被后妈逼的。
作者汗:啊,我又发现有报告没写,下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