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傍晚时分,尹依云在尹府前面摆了祭台。
将高香点燃后,尹依云边说着话,便将香往香炉上插去,“若是此香燃尽,小女便当做先祖允了,明日便重建尹府。若是此香灭了,小女便再不提此事!”
高香燃尽需三个时辰,尹依云这是在给人机会动手,也是想证明,这不是在投机取巧。
尹依云一直跪在蒲团上,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看着高香燃去了小半。围观的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就在尹依云跪的双腿失去了痛觉之时,一枚枣核钉藉着夜色,从人羣中射了出来。
“有刺客!”何风双指一夹,截住了那枚枣核钉,大喊道:“刘淳,保护小姐!”
何风这一喊,人羣马上就乱了起来,那藏在人羣里的人抓住时机,又连发了两枚暗器,却被何风一一挡下。尹依云被几人护在身后,眼尖地看见了一个正在冷静地观望着的人,在惊慌地人羣中显得特别显眼。尹依云忙抓住流萤的手说道,“就是那个人,抓住他!”
流萤施展开轻功,一个飞跃就抓住那个人的肩膀,在察觉男子欲躲开的瞬间,流萤的手一个用力,就将男子的胳膊卸了下来。男子痛苦一声,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一枚枣核钉从他无力而张开的手掌里掉了出来。
“说,谁派你来的!”何风举着火把靠近,一下就把那人的脸照了个清楚。是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功夫并不大好,使暗器的手段也不高明。看他那武功路数,有点像是军队里的人,但似乎只是个半吊子。
“哎呦,我的胳膊,好疼啊!”麻子男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来滚去,就是不回答何风的问题,“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打人啊,我就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就把我的胳膊给看没了啊!”
“编,继续编。”刘淳也走了过去,看着麻子男冷冷的说道。刘淳跟何风可不一样,何风不善言辞,所以总是沉默,看起来就好欺负多。刘淳则总是冷言冷语,加上凶悍的表情,没有人不害怕他的。
麻子男见刘淳气势汹汹地向他走去,忙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刘淳听到这话,走的就更快了,当刘淳在麻子男身边站定的时候,麻子男已经止不住地在发抖了。刘淳见他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轻蔑的一笑,捡起他身边那枚枣核钉,问道:“那你说,这东西哪来的,不是你的,那就他们的了?”
说着,刘淳利眼一扫,站在麻子男附近的人都忙后退了几步,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年轻人,老朽看不大清,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我亲眼看见这东西是从他手里掉出来的!”
这下可是有人指证了,可那麻子男还是咬紧了牙根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刘淳手指头一捏,就将那铁做的枣核钉给捏成了一片废铁,“他们都说这是你的东西,可你又不承认,那就别怪我搜你身了!何风,帮忙按住他。”
何风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流萤,然后就走了过来,见麻子男挣扎,一下就卸掉
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咯嘣一声,伴着麻子男的哀嚎,听得在场的人都心惊胆颤的。刘淳也没有扭捏,直截了当地就撕开了麻子男的衣服,拿在受伤一抖,衣服上的暗袋里面就掉了五六枚枣核钉出来。
这下是怎么都否认不了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刘淳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枣核钉,蹲下身来拍了拍麻子男的脸颊,语气阴森的很,“不说的话,下一个被拧掉的就是你的脖子了!”
“我说,我说。”麻子男连忙喊了起来,“我是城北王恒王老爷家的护院,平日里用石子打鸟什么的,一大一个准。今天王老爷找我,说要让我来这儿,然后混在人羣里,等天黑了之后,悄悄地把那高香给熄了。”
“城北的王恒,王老爷?”尹依云由长乐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麻子男的身前,神情凝重地问道。
“是,是。这位小姐,小的说的都是大实话。”麻子男仍旧被何风按在地上,虽然啃了一嘴巴的泥,但还是不停地说着。
而此时,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尹依云见事情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也就再不再纠缠,摆了摆手说道:“把他送去官府。”
解决了这事后,尹依云依旧由长乐搀扶着,在祭台前跪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尹依云开心不已,可一看这只燃了一半的高香,就感觉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将那点喜悦之情浇的一点不剩。
这要是跪完了,腿也要废了吧!
当然,尹依云并没有一直跪下去,因为经历了飞来横祸的百姓们已经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不多时就走了个干净……
重建尹府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尹依云并没有让人靠近埋葬着父亲尸骨的地方,而是请颜暮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为父亲修了墓。
她并没有打算住在尹府,重修尹府不过是想重振尹家的声威。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若是她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余珣面前,就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而出生大周四族,身为杏林圣手尹家的嫡小姐,便足矣。
尹府建成的那一天,还有两个消息传来,一个不算好,皇后产下了一位皇子。哪怕此前皇后已经为余珣生下了三个儿子,但眼下这个,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皇子。还有一个消息不算差,百官上奏,请皇上进行选纳,填充后宫,开枝散叶。
尹依云看着流萤惊喜的样子,笑了笑,就又低下头来,静着心分辨着那些极为相似的药材。
这后宫的战争要慢慢开始了。
但是她,并不准备就这么掺和进去。
她记着余珣的话,也只想记着那句话:“凤冠霞帔才是嫁,你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祖母说过,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太珍惜。她会进宫,但不是参加选纳。
在后宫里,皇后就像是朝堂上的皇上,三夫人之于皇后就像是三公之于皇上,而九嫔之下便是皇上的嫔妾。既然想要当那个母仪天下的人,她就不会再委屈自己,去做那嫔妾。
这后宫之中,除了主子和侍婢,还有一种存在,那就是女官。女官是个不尴不尬的存
在,在主子面前她们是侍婢,但在侍婢面前,她们就是掌权者。
不过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在民间有美名,有声望的女子,多出身世家,因为着实拔尖,故而在选纳之际,被礼聘入宫成为女官。负责教导选纳的官家女们,成为贤良淑德的女子。
尹依云想要的,就是这个。
既可以明晰后宫的局势,也可以置身事外。
不过尹依云并没有把她的这个打算告诉别人,是以,流萤见主子每天都这副不急不忙,不温不火的模样,着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主子,你是不是在等无忧啊?”这一天,流萤实在是憋住了,就隐晦地问道。当初无忧并没能找到她的父母后,她也就死了心回了康宁城,可心里到底是有些在意的。尹依云瞧着无忧魂不守舍的模样,怪自己为何要让无忧去寻父母,若是没有念想,现在也不会这么牵挂。
于是,尹依云就暗中请颜暮帮忙,寻找无忧的家人,终于一个月前,在易邺城找到了。尹依云便又一次大度地放了无忧去与父母相见,不过却也放下了话,“若是不想回来了,那便不要回来。若是回来了,就不要再有念想。”
“流萤,你近来怎么这般浮躁,莫不是想嫁人了?”尹依云打趣道,自这一年除夕的时候起,尹依云就不时把这话挂在嘴上。其实她也是真的存了这个心思,颜暮已经提了不下五次了,说“流萤都已经二十一了,女子的青春能有几年,难道你想把她的青春全部耗在宫里吗?”
尹依云知道,颜暮待流萤,不知师徒之情,他还把流萤当做了妹妹。有些事颜暮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事,颜暮就不会任流萤放肆。
流萤自认为是尹家的侍婢,所以之前尹依云有理由把她带在身边,但如今大仇已报,尹依云实在是想不出理由,再将流萤带进宫。流萤为尹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主子,你又取笑奴婢!”流萤当下就顾不得方才要问的东西了,哄着一张脸,嗫喏道。
“看你这模样,是真的喜欢上何风那个木头了吧!”尹依云放下了手中的医典,笑着说道,这是她偶然察觉到的,每当何风在的时候,流萤就总是偷瞄何风。尹依云也仔细地观察过何风,发现他对流萤也不是无意,索性,尹依云就不时将这二人凑在一起。
果不其然,是有了感情了。
流萤用手捂着通红的脸,小小地点了下头,“不过主子您和师傅的话,奴婢都听见了。您别想撇下奴婢,奴婢是一定要跟你进宫的!”
尹依云听着,愣了愣,她从来没有想过,流萤居然知道她的这个打算。“可是流萤啊,你也不小了。”
“何风说他可以等奴婢出宫的。”流萤小声说道。
“那么他会等你多久呢?流萤,感情是经不起等的,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客栈的掌柜和老板娘的故事?再浓烈的感情,都会败给时间的。”尹依云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主子,我相信何风。”流萤的眼睛里闪着光,这回答让尹依云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相信。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