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珣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道将华纯宫人尽数驱离皇宫,搬到城郊的一座别院里的圣旨。哪怕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尹依云还是难受极了。
大概是因为尹依云是医者的缘故,她独身一人上了一辆满载着药材的马车,放下车帘后,咬着唇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先是余叶,再是余珣,在他们心中她究竟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分量,是不是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哭什么。”马车驶的不快,在几个拐弯后,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车帘被人掀起,伴着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尹依云就看见了这个让她哭了许久的男人。“别哭了。”
“你怎么来了,就不怕被染上天花吗!”在看见余珣的一瞬间,尹依云心里是又惊又喜。不过想到之前那些矫情的想法,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不起头来,只能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来,恶狠狠地说着。
“怕,怎么不怕。不过你应该更害怕。”余珣说着,小心翼翼地往尹依云身边靠着,见人没有反对,也就舒了一口气,长胳膊一伸就将人搂在了怀里,“我最怕的,是你会有事。”
听见余珣略带委屈的声音,尹依云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看看余珣的模样。她难以想象,余珣居然会委屈,居然会害怕。在她的印象中,哪怕余珣是真的错了,他至多沉默下来,绝不会有拉下脸的一天。
可当这一天出现在尹依云面前的时候,尹依云只觉得被砸的眼冒金星。
“你来做什么。”尹依云终于是学乖了,她知道,只要是余珣不愿意,她是怎么都挣脱不开的,于是就闷闷不乐地埋在余珣的怀里,故作不屑地问道。
“嘱咐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让人定时送来药材,需要什么就写在纸上,夹在门缝里。”余珣轻轻地顺着尹依云的发,那晚之后,余珣就发现只要是这样轻抚尹依云的头发,她就特别容易平静下来后。一边安抚着尹依云,余珣一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檀木做的细长盒子。
“这是什么?”终于可以抬起头来的尹依云一下就抬起了头,险些就沉溺在余珣温柔的眼神中,连忙避开眼,就看见了余珣手中的这个盒子。由紫檀木所制,盒身上雕刻着各式寓意和乐美满的花纹,尹依云正想打开,却发现这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金锁。
余珣没有说话,而是握着尹依云的手,在盒子的一角轻轻转着,而后就见一根极细的金丝被转了出来。“这就是金锁的钥匙。”余珣说着,就将金丝插进了钥匙眼中,上下几个拨弄,金锁就啪地一下打开了。取下挂着的金锁后,余珣就松开了尹依云的手,“自己看。”
此时尹依云正一只手端着檀木盒子,一只手按在盒盖上,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尹依云迟迟地不动作,余珣也不催促,就连给人负担的眼神都没有,只是等着。
“这是……
”终于,尹依云打开了盒子,只见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支以黄金打造的簪子,簪子上斜着布满了螺纹。而簪子的一头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杏花,互相层叠着的花瓣上似乎还细细地雕着些什么,尹依云拿起步摇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清楚。
虽然样式华丽,比之前那支银步摇好看了不少,但是论起实用性来,却是拍马都赶不上的。不过尹依云依旧开心的很,她觉得余珣是在乎她的,“很漂亮!”尹依云发自真心地赞道。
“只是漂亮?”余珣问着,语气中有着自豪。
余珣说着,就抓着尹依云的手,拇指按住其中一片翘起的花瓣,略一用力,余下的花瓣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次第绽放开来,而花心处则有锁链嚯的滑下,俨然就是一条金色的鞭子。怪不得这步摇的笄子要比一般的来的粗,也较圆,更是缀以螺纹,原来不仅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握着的时候不滑手,而笄子内空则是能容纳更多的锁链,使得鞭子可以较之前的更粗更长。
“这才是余家真正要打造的金鞭,你之前那支,是半成品。”说着,余珣转了转那朵盛开的杏花,就见锁链又咻的一下,回到了簪子中,而花瓣也慢慢地聚拢,重新变成了一个花苞。“去到那别院后,你可以试试它的威力。”
可是就在余珣说了这两句话后,尹依云的喜悦之情慢慢消失,眸光也越来越冷,冷嗤着说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是觉得我将那防身之物送给了余芊,所以你们觉得愧疚吗?”
“你是这么想的?”似是没有料到尹依云会是这样的反应,余珣的声音也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一把就将尹依云的脸转了过来,对着自己。
尹依云的眼神恶狠狠的,直直地对上了余珣的眼睛,没有一点畏缩,也没有一点柔情,有的只有怨恨,“那皇上您想让我怎么想?您敢不敢发誓说送我这簪子的时候,心里从来没有过一丝愧疚的想法?”
“你的自信呢!”余珣看着尹依云,虽然这人切切实实地在自己面前,他能看到、抱到,可是这话中却流露出一种陌生感来,让余珣觉得似乎从未认识过尹依云一般。
“没了,早没了!在遇到你们这三个姓余的人之后,我就已经没有自信可言了!”尹依云像是要把堆积在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样,一停也不停地大声嚷着,“我把余芊当做我的朋友,所以对她的口无遮拦,我一直在忍耐,可她却从未想过要改,要收敛些。只要她也真心将我当做她的朋友,也就不会总是说出那些个伤人的话!”
余珣眉头紧锁,他一直都难以理解,女子之间争吵的理由,可尹依云和余芊的问题,他早就已经料到了。哪怕余芊自以为已经接受了尹依云,可先入为主的观念实在太强,只要尹依云一做出让人怀疑的事,第一个质疑的总是余芊。
所以他早就知道,尹依云如今这一次又一次
的体谅,总归有一日会变成难看的伤疤,横在她与余芊之间。
“你不要说话!”尹依云见余珣要张嘴的样子,停下来吼道,“还有长公主,对我那么好,哪怕有的时候脾气很冷很硬,可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可是今天呢,她明明知道的,孔才人是皇后的人啊,孔才人才找我会有什么好事,就因为同情!因为那个孩子身上流着你们余家的血,所以她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推进了那个陷阱里!”
“而你,余珣,你现在来看我是为了什么?讨好我,让我不要生三皇子的气,让我治好你的孩子,是吗!送簪子是为了余芊,送药材是为了三皇子,而尹家医馆,是为了让我尽心尽力地治好长公主?哈!是我太自以为是,是啊,我一个外人又怎么比得过与你血肉相连的亲人呢,比不过,比不过的!”尹依云边说边摇着头。
“你冷静下来。”面对这样的尹依云,余珣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从没丢掉过自信的尹依云,现在竟会是这幅颓丧的模样。
她这是在把自己往尘埃里贬低啊!
“冷静?”尹依云笑了起来,眼中泛起了水雾,却被她快速地眨掉,“那你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这么想过。”
余珣沉默不语,面对尹依云那一项项的质问,说没有?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哈……”尹依云笑地更加大声了,将金簪扔进檀木盒里后,又将盒子塞给了余珣,使了蛮力从余珣的怀里钻了出来,“我是兰南公主的师傅,送徒弟点东西本就实属应当,皇上您无需介怀。至于您的爱子,也请您放心,医典的第一页上就写着,哪怕是自己死了,也要救下病人的性命,您也知道的不是吗!”
尹依云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戳得自己生疼,可似乎只有这样的疼,才能转移开心头那种酸涩的感觉,“这儿实在危险,皇上还是赶快回宫吧。”
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心里却无比希望余珣能解释一句,哪怕是说他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关心着她的,尹依云也不会这么的难过。
马车一摇一晃的,尹依云就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一摇一晃的,可似乎摇晃了许久,余珣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尹依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低下了头,她已经没有赶人的力气了,只希望余珣能自己识相点,赶紧离开。虽然丢了自信,可她的自尊还残留着,她不想再让这个人看见自己的怯懦,看见自己的伤痛。
“尹依云。”就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余珣低低地开了口,“这话我只说一遍。他们是与我骨肉相连的亲人,而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方才说的那些事,若说我为她们着想了一分,那么还有九分,就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尹依云。”
“在质问一个人之前,我希望你是有好好了解过他的。”说完,余珣就掀起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