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是那辆马车,人去楼空空寂寞。
玄铁箭头钉在车厢的厢壁上,侧面的厢壁上透着五个箭孔,酒菜一片狼藉,孟青坐下来,慢慢地回忆。
张匡怡已不再了,似乎留下一阵香粉的味道。
“大人,卑职给您送些酒菜来?”
孟青听到黄校尉的请示,起身,站在马车门口:“校尉,我换另外一辆马车,玄铁箭头,送给你吧。那东西的确很好。”
玄铁相当于现代的高碳钢,淬火后的硬度能达到HRC55以上。
这样的硬度在现代工业中算不了什么,但在古代那可是无坚不摧的精钢。可遇不可求。
黄校尉听到孟青这样说了,心中万分的高兴,习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收藏各种兵器的习惯,黄校尉也一样,他以为孟青这个武尉司马中郎将会收藏那枚玄铁箭头。
孟青没有这个雅兴,若是让他收藏几块品质上好的玉佩,他很乐意。
黄校尉搀扶着孟青下马:“多谢大人赏赐,等会儿,卑职就把酒菜给大人送去。大人,您这是进营帐,还是选后面的那几辆马车?”
“我去第八辆马车。多派几个人看住王斧那龟儿子,弄伤了老子这么多兄弟,这笔账先记着,日后让他慢慢地还。”
“为大人效力,卑职愿上刀山下火海。”
“校尉,你只取走玄铁箭头,马车里的一切东西都不要碰,等到天明,我还要仔细地检查一番。”孟青这样说,也是担心张匡怡还在马车上。他知道这是白担心,张匡怡的身手,来去自如,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全照大人的吩咐,请大人放心。”
桌案上铜烛台上的烛光照亮了整个马车车厢,坐在马车上,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响动。
孟青毫无功夫基础,耳朵当然也不能达到通神的境界。
王斧的嘴中堵上了**布,身上也锁上了老粗的铁链子,手脚也上了枷锁,五个人守住,三层包围。
黄校尉猜出孟青想要劝降王斧,故没有派人用刑。
红色的烛光突然跳跃了一下,孟青不用抬头,也清楚张匡怡来了。
男人对女人身上的香味很敏感。
“哎,哎,哎,酒入喉,人空寂,一杯愁绪,十年沉浮,今非昨,人非故,想见女神,难,难,难…”
张匡怡俯身,一边斟酒,一边问道:“柳真,你为何留着那个射箭之人,他可差点要了你的命?”
“思量了许久,我觉得他是难得的猛男,再说,他与我一样,都中了惑术。”
“谁用惑术,惑你啊?”
“你手腕上的银铃,你眼中的魅惑,不是惑术,难不成催眠术?”
“柳真,亏你还是中郎将,‘惑敌之术,乃兵法之首。’你这都不懂,曲州一战,你怎么胜的?”
孟青指头敲着桌角:“我当时已在契国境内,曲州城中文有蔡仲,武有姜云维。”
“曲州设伏,用计,很精巧,可攻城之将并不是冯高,冯高这人有勇无谋,与你说的那个猛男属于同一类。”张匡怡双手举着酒杯,递给孟青:“阿琪儿,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她是凤冠纥那女将之一,有勇有谋。”孟青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若想让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无法识破曲州城的计谋,惑敌之术首当其冲。大将军严舒之所以为天下第一战神,他平生识破的并不只是敌人的阴谋诡计,更主要的是惑敌之术。”
“匡怡,我不太懂你的话意。能说得明白些吗?”
“譬如说,敌我双方对阵,我方五万大军,敌方五十万大军,以曲州城为据点,我方守,敌方攻。你当时你用计打开城门,城楼上只有两人,造成假象,属惑敌计;在曲州城外,隐藏弓弩手,属藏兵计;从险要山道绕过山岭,埋伏在敌军退路,属伏兵计,绊马计;姜云维在曲州城外获胜,并未穷追,属于火攻计,陷阱计,放纵计。”
“等等,火攻计,陷阱计,这些我承认,当时沟壑中填满了桐油易燃物质,可这放纵计??”
张匡怡脸颊泛着红光,嘴角露出甜甜的酒窝:“阿琪儿率领的可全是骑兵,曲州城的骑兵不多,大多以步兵为主,步对骑,没有什么优势,故姜云维没有追赶。阿琪儿在逃向清宁县的路上很小心,担心曲州城的守军会追杀,一旦有步骑追赶阿琪儿残余部队,阿琪儿必然正面迎敌。”
“为什么?”
“很简单,当你遭遇藏兵计,火攻计,陷阱计之后,仓皇败退,可追兵一直咬着不放,你会想到什么?”
“围猎,把受惊逃窜的野兽们往早已挖了陷阱,上了捕捉网,安了机关的地方赶。”
“柳真,那你会怎么做呢?”
“调转马头,背水一战,杀开一条血路,利用骑兵的优势,撇开那些步兵追兵,直逼曲州城,此时的曲州城无可否认一定是空城。城中军民或许正在欢呼庆功,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放出少部分城中的百姓,让他们往北周城报信。曲州城虽易守难攻,但守城不出,迟早必死无疑。北周城一定会派出援军,配合曲州城外的守军一起,两面夹击,拿下曲州城,合力全歼城中的敌军。”
“柳真,既然你知道是死路,为何还要杀出血路,夺下曲州城呢?”
“死路之所以为死路,就好比奇门遁甲中的八门,除了生门与死门,还有其他六门,只要抓住瞬间机会,用计得当,死门也能转变成生门。”
“那你认为生门在什么地方?”
“北周城!”孟青不假思索地说道:“曲州城易守难攻,留下少部分精锐的将士,便可守住曲州城,大部队通往北周守城之前,先分批放出三波难民,每波难民中混有探子。”
“据我所知北周城到曲州只有一条大路,为何要放三批难民?”
“嘿嘿,第一批难民,北周援军遇上了,盘查一定很严,到了北周城,守军盘查也肯定很严;经过三次,渐渐地松弛,降低警惕,再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沿着大路逃回北周城,会有一些人选择躲在山中。战乱百姓躲入山中,那是常事,即使派人搜山,也很难找到他们的。探子跟着他们找到合适的隐蔽处,回来禀报,然后城中大军出发,进入山中,躲过从大道上赶来的北周城援军。辎重粮草这些都在最后,烧掉援军的粮草,设下路障,与少许的伏兵,然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计取北周城。北周城一旦拿下,势必会让整北周守军慌乱,京城慌乱,前车国兵多将寡,调兵容易,但领兵作战的将领很难选好。此时契国东西南三面同时大军压境,汇集,逼玉州城,平洲城,这一线的边境城池,北周守军很难派出援军解救北周城。唯一的方法只能从腹地深处的各个州县抽调府军前来支援北周城。府军岂能与身经百战的契人边军作战啊,一支几万人的契人军队就可以在前车国腹地横冲直撞了,以战养战。”
“可是这样到最后,腹地中的军队还不是要被歼灭?”
“匡怡同学,在这之前,有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什么结果?”
“议和!”孟青的手刚想触碰张匡怡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翟墨,原来你都设想好了?”
“匡怡,你怎么又叫我翟墨了。”孟青稍微惊讶了。
“王者谋将相,将统兵丁,相略农商,严小凤说得没错,你不仅有将才,相谋,也有几许王者风范,前途不可估量。看来,我必须尽快封印你身上的朱雀之气。”张匡怡轻轻晃动手腕上的银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孟青的双眼。
曲州一战,孟青实在有太多的疑问,若阿琪儿一开始兵临曲州城下,没有被惑敌术,迷惑,这后面的所有计谋伏兵都不能奏效,城中何人会这般惑术。蔡仲,姜云维,蔡姬?
能惑住阿琪儿,一定不简单。
风林山火中,属于哪一派的?
孟青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的脑子,在听到铃声,看到张匡怡的那一刻起,已经定格了。
张匡怡解开孟青的衣衫,注视着他的小腹以下,喃喃:“果然不是孟野郡柳氏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