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阿三正在家吃晚饭,就听得组长李大毛用喇叭在喊:“全组的男人注意啦,注意啦:刚刚得到消息,有隔壁村的人正在我们组承包的河段电鱼,请在家的男人全部到河边去,听我统一安排,制止隔壁村的人在我们的河段电鱼。事情紧急,大家赶快去!”
按照省里的政策,各村组可以在经过本村的自然河流中用围网养鱼,这个鱼既可以是野生的,也可以是投放的,只要不影响河流中水的流量和流向就可以。犀江的水流清澈,流量大,河中鱼多,品种也多;尤其是花鱼,个头不大,成年的鱼也就是半斤左右,但是味道非常鲜美,是市场的抢手货,但这种鱼无法家养,只有野生的,所以产量少,价格非常高。流经大壁村的这一段河流,长度约有三公里,水流平缓,水草丰盛,正是花鱼最理想的生活地,因此,在整个市里,市场上销售的花鱼几乎有一半是大壁村产的。大壁村有三个组,每个组承包一公里的河段,用围网养花鱼。
钱阿三听得组长的喊声,放下碗就要出门,老婆贞儿一把拉住他:“都要天黑了,你还真的要去啊?”
钱阿三说:“当然要去啊,这是我们集体的事。”
“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嘛,少你一个也不要紧噻。”
“婆娘家的,说些话硬是不挨边。每年组里都要分红的嘛,这些钱主要是卖花鱼得的。要是个个都不去,花鱼被别个偷完了,年底哪有钱分。”
“啊么,你也要吃完饭再去啊,总不能饿起肚子嘛。”
钱阿三着急去河边,见老婆松口,就趁机快步走向大门。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又不是去好久,一哈哈就回来的,等我回来再吃。”
钱阿三来到河边,已经有好多人比他早到,天黑尽了,虽然有人打着电筒,但也分不清谁是谁,就听得闹哄哄的。等他走近后,看到是组长李大毛右手抓住一个人,嘴里在和这个人讲话:“你以为把鱼给我们就完事了?没这么便宜的事。”
那个人个子比较高,背上背有一个电瓶,左手捏一根竹竿,竹竿大约有三米长,前头是一个网兜,一根电线绕着竹竿接在网兜的铁丝圈上。右手也捏着一根竹竿,长度和左边这根差不多,但是没有网兜,而是只有一电线绕到竿头,接在竿头的直铁丝上。他的脚下有一个鱼篓,里面有四、五斤花鱼。
钱阿三不认识这个电鱼的人,就问身边的刘衡:“这个偷鱼的人是谁?”
刘衡说:“是石峰村的许杰。来偷过几次了,这次总算把他抓到起哦。”
这时,就听许杰说:“鱼都已经被你们收了,还要咋个嘛?”
李大毛说:“你来偷了好几次了,哦,抓到一次就说一次啊?再说,这些鱼里面好多都还是小鱼,不到上市的个头,就被你电死了,我们要损失好多钱!还有前几次的损失,加在一起怕得有千把块了。”
一听要赔上千块,许杰心里就着了慌,眼睛到处看,一是看看一起来的那两人在什么地点,二是盘算着怎么脱身跑掉。他用眼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一起来的那两个人,而自己被对方几十个人包围在中间,这下就是长了翅膀也跑不掉了,就只好不吭声。
李大毛见许杰不吭声,就喊大家把他压到村委去,由村委处理赔偿一事。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许杰的电瓶、鱼篓抢下来丢到一台拖拉机上,把他的两根竹竿踩断后扔到河里,然后把许杰押上拖拉机。吴民从拖拉机座垫下面取出摇柄,把机子摇动起来,随着吴民摇速加快,拖拉机突突突地冒出黑烟。吴民反向取出摇把仍旧放回座垫下面,然后坐上驾驶位,松开手刹,右脚踩下油门,拖拉机就向村委方向开去。
许杰坐在拖拉机上,看着周围都是大壁村的村民,心里着慌,一直在盘算怎么脱身。拖拉机的右边有四个人,左边有两个,前边和后边还跟有几十个,心想:一会到上坡或者转弯的地方,就从左边跳车逃跑。打定主意后,就仔细观察,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向左的急弯,而且左边有一道小的土坎,完全可以从这里跑掉。当拖拉机开到这个左转弯时,左边的两个人为了自己不被挤下土坎,就停了一停,等拖拉机先过去。趁这个机会,许杰迅速起身,抬左脚踩在车厢边上,右脚使劲一踏厢板,跳下拖拉机,就朝坎下跑去。
李大毛大喊了一声:“快抓住他!”吴民急忙停车,和大家一起朝许杰逃跑的方向追去。许杰虽然是经过策划才跑的,但是,心慌之下,动作便不自然,力量也不及平时,不多久就被追上了,正想向大家讨饶,却在混乱中感到左腹部一阵剧痛,人就倒在了地上。
出了人命可不得了啦,这一下大家都傻了眼。跑是不可能的,这么多人都知道死了人,报警吧,每个人都又怕把自己牵连进去,议论了几分钟,李大毛说:“人已经死了,迟早公安局都会知道,还不如我们现在报警,等警察来处理。”大家都没有主意,只好听组长的。
贞儿在家等钱阿三回家吃晚饭,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回来,便出到门口向河边张望,只听得闹哄哄的,彷佛听到有人说是死了人啦,吓得她浑身哆嗦,腿不自主地软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里还一直想,阿三千万不要有事啊。
这时,远处传来“呜……呜……呜……”的警报声,两辆闪烁着红、蓝色灯光的警车在颠簸的村间机耕道上快速驶来,从贞儿家门前一闪而过。贞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男人,一步一拖地向河边挪去。她还没走到河边,就看见警察把钱阿三、李大毛、刘衡、吴民四个人塞进一辆警车的后半截,这后半截装有铁栏杆,一个小铁栏杆做的门在车子的中间。警察把他们四个人弄进去后,就把小铁门锁了。有两个警察把许杰的尸体抬进另外一辆警车,有一个警察还在警服的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贞儿一路哭喊着爬向警车,可是,警车却在她面前开走了,开向了县城。钱阿三看见贞儿,听到了贞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安慰一下贞儿,却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贞儿被抛在了车后。
一个星期后,县看守所值班室,曹其刚刚接班,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他拿起电话:“县看守所。”
电话那头说:“我是刑侦队的邱冰,我们今天要送四个人犯来,有单间吗?要四个单间。”曹其感到事情不同寻常,就回复说:“你等一等,我查看一下有没有。”
放下电话,曹其赶紧向所长任力报告。任力也感觉事情重大,有一种恐惧感,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为了保险起见,任力决定报告驻监所检察官宋明。宋明听到报告后,心里一惊,该不会又是……却也不敢多想,就对任力说:“管他是什么情况,人犯总要送到看守所来的。我和你们一起去,看了情况再作决定就是。”
听见检察官说了兜底的话,任力放心不少,就通知刑侦队说你们先把人送来,房间的事等人犯来了再说。
等了一个小时,刑侦队的车才到。邱冰下车后,径直走到任力的办公室,把右手把帽子取下,放到左边腋下,用左臂夹信。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香菸,从中抽出一支,递给任力:“任所长,来抽支菸。”
任力接过香菸,顺手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邱冰:“邱队长,你亲自送人犯来所,是出什么事了吧?”
邱冰陪着笑脸:“任所长说哪里话来,我们都是警察,能出什么事。”一边笑着,一边自己掏出一支香菸点上。
“怕不会哟,哪次你邱队长送来的人犯是正常的?”
“任所长真的说笑了,不信你和我一起去看。”
任力站起身来,说:“好啊,走,我和你一起去办交接手续。”
邱冰一听办交接手续,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好好好,走,现在就去。”一边说一边跟着任力走向监区。
走到一半,任力说:“邱队长,稍等一下,我再喊个人一起去。”
“谁?”
“马上你就知道了。”说完后,任力抬起头,对着二楼喊:“宋检察官,人犯送来了,下来监督我们办交接手续啊。”
这一嗓子,把邱冰吓了一跳,心想:不好,任力这个老滑头,又要让我难受了。
宋明回答道:“好的,马上就下来。”
任力和宋明二人跟着邱冰来到值班室,却没看到人犯,任力就问邱冰:“人犯呢?”
邱冰说:“在我们车上,还没下来呢。等办好交接手续再叫他们下来。”
任力和宋明心下已然明瞭,这邱冰肯定是想转移责任啊。于是,宋明说:“邱队长,这样做不符合规定哦。”
任力也说:“宋检察官说得对,我们最好按规定办,先对人犯进行身体检查,确定身体没问题后再办理交接手续,万一出什么问题,我们都说不清楚。”
不等邱冰回答,任力就喊曹其:“曹其,带几个人去邱队长他们的车上,把人犯喊到体检室检查。”
“是。”曹其带了两个狱警去给人犯做体检,只在车下看了看就回来了。任力问怎么回事。曹其说:“任所长,宋检察官,你们自己去看看吧。”
任力和宋明听到后,心里一惊,赶紧走到警车旁边,同时朝车里望去,二人只见到车里倒着四个血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全身的衣服都是红色的,脸上分不出人样,彷佛随时都会断气似的。二人转过身来,正好邱冰走到身后,脸上还是堆着笑。任力气不打一处来:“邱队长,你送来的是人?”
“看所长说的,哪里不是人啊?那不是四个人吗?一个都不少。”
宋明说:“邱队长说的人怎么与我们认为的人不一样呢?”
还没等邱冰回话,任力就说:“邱队长,我们真的不觉得你送来的是人,请你拉回去。等到他们什么时候成了人,你再送来吧。”
邱冰一看要坏事,拉回去怎么办,万一死在刑侦队,我们都得交饭碗。看守所好歹有医生,不至于束手无策。不得已,邱冰只好求二人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并保证,这四个人如果出了任何问题,都由他负责。任力和宋明商量了一下,觉得不保险,便要求邱冰亲笔写下保证书,然后把四个人一个一个抬下来,先拍照留下证据,然后送到医务室治疗。看他们的伤情很重,又叫曹其到县医院去请外科医生来会诊。
两个月过去了,天气也由热转凉,贞儿一直没有钱阿三的消息,和钱阿三一起被抓的三个人都回到家里来了,贞儿就去问李大毛,为什么他们都回来了,钱阿三却没有回来。李大毛告诉贞儿:不要问了,能活着就可以了,实在想知道情况,就到看守所去看看。贞儿就看守所来看望阿三,但来了好几次都得不到见面。看守所的人告诉她,要想见钱阿三,就去请律师,只有律师可以见到。于是,贞儿打听到律师事务所,怯生生地走进办公室,里面有六个人,三个年青人,三个年岁比较大的。贞儿也不知道哪个是律师,也不知道哪个律师能接她的事,只好轻轻地问道:“这里是律师事务所吗?”
“是的。”六个人都回答她。
“我想请个律师,怎么个请法?”
这时,办公室的六个人中有五个没说话,只有一个年青的说话:“你是什么事要请律师?”
“我老公被抓了两个月了,我到看守所去看,看守所的人不让我看,说是要请律师才能看。所以我就打听到你们这里来了。”
“哦,你这个是刑事案件,在法院的判决生效之前,是只有律师才能见的。”
“那要怎么请律师呀?”
“你要和我们律师事务所签订一个委托辩护协议,有三个阶段,你可以一起委托,也可以只委托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阶段。我们是按阶段收费的,现在在公安叫侦查阶段,案件送到检察院后叫审查起诉阶段,检察院把案件送到法院后叫审理阶段。每个阶段的收费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三个阶段一起委托,我们收费可以优惠点。”
贞儿根本就听不懂,只是想见一见老公。就问道:“律师,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是想见见我老公,看看他人怎么样了。这个需要多少钱?”
年青律师说:“你是见不到的,只能是我们律师见。”
贞儿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出钱请你,你去见我老公的时候带我去见一下就行了。”
“这个不行的,法律规定不允许带家属去见,只能律师个人去见。”
“哦,是这样啊。那请你去见一回要好多钱?”
“300元。”
“啊!这么贵……”
“贾科长,公安局送来案件了,卷宗我放在你办公桌上。”贾科长刚进检察院的大楼,公诉科内勤石梅就告诉他有案件。贾科长开门进了办公室,看到桌子上堆有五本卷宗,头就大了。唉呀,看来又是个难搞的案件。拿起第一本,看封面写着“钱阿三故意伤害(致死)案”,这是程序卷,着重看看立案、拘留、逮捕的手续是否完备,再看看有没有延期申请的手续,没有问题后,就按顺序从证据卷一开始阅看。把发现的问题随手记在一个本子上,边看边记,记下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件,都有什么人蔘与。记完后再来看,发现钱阿三、李大毛、刘衡、吴民在9月30日之前都供述没有对许杰有任何伤害行为,也没有供述有带刀的事实。而在10月1日这天,钱阿三就供述了自己带刀,捅了许杰一刀的事实,之后从10月2日开始,李大毛、刘衡、吴民三个人的供述说看见钱阿三捅了许杰左胸部一刀。但是,从10月8日以后,钱阿三的所有供述又推翻了前面带刀和捅了许杰一刀的事实,贾科长就在移送的材料中寻找这把刀,却没发现有刀。于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石梅的办公室:“石梅,公安局送来的钱阿三伤害案件,有没有物证?”
“没有啊,只有卷宗,全部放在你办公桌上的。”
“你确定没有?”
“确定没有。”
放下电话,贾科长想了一想,又拨通了刑侦队的电话:“我是检察院公诉科的贾利,找你们邱队长。”
“好的,马上就来哈。”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邱队长,贾科长的电话。”
邱冰急忙走过来,拿走话筒:“贾科长,什么事?”
“我问你,你办的钱阿三这个案件,怎么只送来卷宗材料,物证怎么不送来?”
“什么物证?我们所有的东西都送了啊。”
“你们就是这样办案的?什么物证还要我提醒吗?”
“真的没有了。”邱冰脑子里也在转运,确实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有移送。
“那钱阿三是用石头捅死许杰的啊?”
“怎么可能,石头只能砸,怎么捅啊?是用刀捅的嘛。”
“你还知道是用刀捅的!刀呢?”
“这个?是这样的,钱阿三交待时,一哈说刀是他扔掉了,一哈又说是藏在家里的柜子顶上,我们到现场找了三次,到他家也搜了两次,都没找到这把刀。所以就没办法移送这个物证了。”
“这么重要的证据都没有了,这个案件还怎么诉啊?要不你再去找,要不我把案件退回来你们公安局。”
“别别别,别退,我们去找。”
“算你识相,那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候没有物证,我就把案件退回你们局里。”
县法院审判大厅内,审判长姚忠坐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审判员,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姚忠看了看前面的桌子,见书记员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再看看公诉人坐席,见贾利已经就坐,再看看辩护人坐席,是空的。就问书记员:“被告人有没有请律师?”
书记员说:“没有。”
“那有没有通知他家属可以请律师?”
“通知了的。但他家属说没钱请不起。”
姚忠宣布:“现在开庭。请法警带被告人钱阿三到庭。”
法警从旁边的小屋子里把钱阿三带到法庭正中间一个小栅栏中间,打开他的手铐,叫他坐下,然后把栅栏门关起并锁上。
看见被告人坐好了,姚忠说:“被告人钱阿三,请站起来回答法庭的问话。”
钱阿三站起来回答:“到。”
“你报一下自己的年龄和住址。”
“29岁,住本县大壁村。”
“起诉书收到没有?”
“收到了。”
“好久收到的?”
“有10多天了。”
“嗯,好了,你坐下吧。”看到钱阿三坐下后,姚忠接着说:“你是否申请合议庭人员和公诉人回避?”
“我不知道什么回避。”
“就是坐在上面的这些人,你认为哪个不能够审理你的案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好了。”姚忠接着说:“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贾利就宣读起诉书:“县人民检察院起诉书。被告人钱阿三,男,29岁,本县大壁村人,小学文化……本院认为,钱阿三目无国法,因为一点小的民事纠纷,用刀将许杰刺伤致死,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其行为已经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34条第2款之规定,构成故意伤害罪,特向人民法院起诉,请依法判处。”
宣读完起诉书后,姚忠问:“钱阿三,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听明白了吗?”
“听是听明白了,但是里面说的情况与实际情况不一样。”
“那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罪名的犯罪事实有什么意见吗?”
“有。”
“你说吧。先说对罪名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杀许杰。我都不认识他。”
“这个是案件事实,不是罪名。你先对公诉机关指控你犯故意伤害罪这个罪名说一下你的看法。”
“我认为我没有犯罪,所以这个罪名我不认。”
“明白了。现在你说说对案件事实有什么意见。”
钱阿三想了想,说:“这个事情就不是我干的,那天我没有带刀去,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有看见许杰往哪个方向跑,只看到很多人往一个地方跑,我就跟着跑去。然后就听到有人喊:杀死人啦。”
“嗯,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公诉人有什么需要向被告人发问的没有?”
贾利说:“有。被告人钱阿三,我问你,你刚才对法官讲你没有杀许杰,那你在公安的供述中为什么要承认这个事?”
“是他们打我,打得我受不了,我怕被他们打死才按照他们讲的说。”
贾利又问:“哪个打你?”
“他们个个都打。”
“你有证据吗?”
“没有,伤都好了。”
“那我们检察院来提审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看你们都带着枪来了,我怕你们就地把我枪毙了。”
“好好,不说这个。我再问你,8月3号晚上,许杰在你们河段电鱼,你们组里的人去抓他的时候,你去了没有?”
“去了的。”
“有好多人去?”
“有几十个,我去的时候就有好多人了的。”
“你看到哪个带有刀没有?”
“没有注意。”
“有没有哪个带得有东西?比如木棒之类的。”
“也没有注意,当时我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也看不太清楚。”
“那么,许杰跳拖拉机跑的时候,你在什么位置。”
“我在拖拉机车厢的右边。”
“你去追没有?”
“去了的,我是绕过拖拉机的头去的。”
“审判长,没有问题了。”
姚忠见贾利问完了,就补充问钱阿三:“钱阿三,你刚才说你是绕过拖拉机的头去追的,从你站的位置到拖拉机的头和尾,哪边近一些?”
“头这边近一些。当时我站在车厢靠近车头的地方。”
“你去追的时候,位于人羣的什么位置,是前面?中间?还是最后面?”
“是后面,但不是最后面,我后面还有人。”
“好了。问题结束,现在由公诉人举证。”
贾利首先举证钱阿三的户籍登记信息,证明钱阿三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然后举证立案登记手续,证明案件来源;然后举证钱阿三的供述,证明他犯案过程。这时,姚忠打断贾利:“公诉人请等一下,钱阿三,你对你自己的供述有什么意见?”
“我在9月30号以前讲的是真话,10月1号以后讲的不是真的。”
“好,公诉人继续举证。”
贾利举证证人证言,以证明他人看到钱阿三用刀捅了许杰。审判长问钱阿三:“钱阿三,你对证人证言有什么意见?”
“他们讲的都是假话,那天晚上天很黑,咋个可能看到我拿刀捅人嘛?”
“嗯,知道了。公诉人继续举证。”
贾利拿出两页纸,说道:“现在举的是法医鉴定结论,过程不宣读了,只宣读结论:综合前述情况,考虑凶手位于死者左侧,左手持刀自下而上刺伤死者心脏,致死者失血性休克死亡。”
姚忠问钱阿三:“钱阿三,你对法医鉴定有什么意见?”
“这个是假的,我没有刀,也没有杀过他。”
“公诉人继续举证。”
贾利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一把摺叠刀:“这是本案的凶器。”
“钱阿三,这是不是你的刀?”
“我看不清,能不能拿过来看?”
“法警,请把刀拿给被告人看。”
法警从贾利手里接过刀,拿到钱阿三面前,钱阿三仔细观看,见刀是蓝色花纹,摺叠起来有5寸左右长,刀把后面的挂钩已经断裂,确认是自己的刀:“是我的刀,但是,刀一直放在我家衣柜抽屉里,没用过。”
姚忠说:“嗯,知道了。公诉人是否还有证据?”
“没有了。”
“好现在进行法庭辨认,首先由公诉人发言。”
……
钱阿三案件开庭两天后,贞儿才得到消息,她急忙赶到看守所,看守所的警察告诉她,现在判决还没有下,不能见钱阿三,但是有什么话可以写成信,交给看守所的民警,由民警转给钱阿三。另外,天气冷了,给钱阿三带点冬天的衣服和被子来。
钱阿三窝在被子里无事可做,同监舍的人都被判了,送去分流中心,监舍里暂时就只有他一个人,正在想,法院会怎么判,反正我没有杀人,法院也不会冤枉我吧。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得民警喊:“钱阿三!”
“到。”
民警用钥匙打开监舍门,说道:“出来,到提审室去,法院来人了,向你宣读判决书。”
钱阿三跟随民警来到提审室里间,进门便看见铁栏杆外面有两个法官,一个是那天的审判长,另一个是女的,就是那天开庭时的书记员。见钱阿三进来,姚忠说道:“钱阿三,我们是县法院的,今天来向你宣读和送达判决书。”
“嗯,好。”
“县人民法院判决书……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人钱阿三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34条第二款,构成故意伤害罪。依法判决如下:被告人钱阿三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9年。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之日起10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钱阿三,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但是我真的冤枉啊,我没有杀人啊。”
“那你要不要上诉?”
“要上诉。”
“嗯,刘梅,你在宣读笔录上记一下,被告人钱阿三不服本判决,要上诉。”
刘梅说:“已经记下了。”
姚忠又对钱阿三说:“你的要求我们已经记下了,你在这个笔录上签个字。另外,你最好自己写一个上诉状,把你的意见都写上,然后通过看守所转交给我们。”
“可是我不会写啊。”
“不会写也没关系,我们已经给你记下了,上诉时间有10天,考虑到通过看守所转交,我们等你12天。从明天算起,过了12天还没收到你的书面上诉状,我们就把案件移交到市中级人民法院。”
开春过后,空气都弥漫着花香,也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虽然是在监舍中,钱阿三也能闻到这熟悉的气味。同监舍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新的,只有他一个人成了留级生,掰着手指头算算,自从去年10月被关进来,已经过去半年了。也不知道家里的田种下了没有,贞儿她们娘俩是怎么过的,自己的父亲身体一向不好,也不知道这个冬天有没有柴火取暖。看守所的生活虽然不会饿肚子,但油水也不多,从过年的时候吃过肉后,到现在也只见过两三回荤腥,都只是一两片的。这个还好克服,就是等二审判决难等,天天地盼天天地等,越是着急就越是没有消息。就这样,在一天天煎熬中,到了夏天,这天下午正是炎热,钱阿三躺在水泥牀板上,闭着眼睛瞎想,就听得监舍门响,是民警来开门。钱阿三忙睁开眼睛,民警喊道:“钱阿三,法院来人给你送判决书来了。快起来跟我去提审室。”
“好好好。”钱阿三一翻身爬了起来,跟着民警来到提审室。见到后门就看见两个人站在提审室的前半间,一男一女,不是上次来送判决书的,两个都没见过。
见到钱阿三进来,那个男的开口说:“钱阿三,我们是县法院刑庭的法官,我叫唐青,这个是胡悦。今天受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委托,来给你送中院的二审裁定书。裁定书的内容我不宣读了,结果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如下:撤销原判,发回重审。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是听清了,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法院原来判的被中级法院撤销了,不作数了,中级法院要我们法院重新审理你的这个案件。”
“那意思是还要在县法院开庭是不?”
“嗯,是的。具体开庭的时间我们会另外通知你的。”
“哦,好的。”
“来,你在这份宣判笔录上签个字,只要写你的名字就可以了,不用写服不服判,因为这是终审判决。”
钱阿三在法官指定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法官手中接过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裁定书。看着法官离去的背景,钱阿三想,这回有希望了,然后回过头来,仔细的读起中级法院的裁定书,尽管他读不懂裁定书中的描述,但“撤销原判,发回重审”这八个字,他是明白的,送达的法官给他解释过。自己就揣测,这个说法就是讲,原来县法院应该是判错了,市法院才会把它撤销掉,如果是这样,那这次县法院应该会判自己无罪了。
县法院第二次开庭,过程和第一次一样,问的问题也一样,只是换了三个法官,不是原来的法官了。书记员也换了,但是公诉人没有换,还是那个贾科长。他不明白,为什么法官和书记员都换过人了,公诉人却不换?是不是这个人与自己有仇?但他根本不认识贾利,贾利也不认识他,应该不会有仇啊。开庭审理的时候,钱阿三特意向旁听席上看了看,希望能够看到贞儿,可是旁听席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台上的三个法官,一个书记员,一个公诉人之外,就只有两个法警,再无其他人。钱阿三不由得心里凉凉的:是法院没有通知贞儿,还是贞儿不愿意来呢?
回到监舍,同舍的人马上过来问开庭情况。钱阿三说:“和上次开庭时是一样的,只是法官和书记员换了人,公诉人还是原来那个。”
“有没有当庭宣判?”
“没有,法官说是发回重审的案件,要报告审判委员会讨论后才能判决。”
因为是发回重审的案件,要等审判委员会开会讨论,案件的判决要根据审判委员会的表决权结果来确定。而审判委员会一个月只开一次,上次是开庭前一周开的,所以这次开会就要等三周。但是需要审判委员会审查的材料和报告会在庭审后一周内提交,按审委会的人数每人一份,主审法官也就是唐青自己一份。讨论到本案的时候,由案件主审法官唐青首先报告审理情况和出现的问题,然后由审委会的成员发表个人对本案的看法,如果没有一致的意见,就由所有参会的委员表决。
三周后审判委员会的表决结果出来了,合议庭根据审判委员会的表决结果,制作出刑事判决书。唐青和胡悦拿着判决书来到看守所,出示了证件后,民警安排到提审室,然后去值班室通知内监,提钱阿三。
内监民警来到105室,一边叫钱阿三的名字,一边打开监舍铁门。钱阿三跟民警来到提审室,站在里间门口喊“报告。”
“进来。”唐青回答道。
见钱阿三进来了,唐青说:“我们是县法院刑事审判庭的,你的案件判决结果出来了,今天我们来给你送判决书。我先把判决结果给你宣读一下,然后你再签字。”
钱阿三连声说好,然后就仔细听唐青宣读:“……县人民法院判决书……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人钱阿三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34条第二款,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决如下:被告人钱阿三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之日起10日内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