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喜欢么?”这句话来得好生突兀,又似是顺其自然,二十七岁的女人比十七岁的女生在表达上少了那种羞涩,更多些大胆来,也更多风情不同的诱人。言语从任缄的耳朵进到脑中敲个不停,昏暗的环境照不清他的神情,身子一僵,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地响得愈发急促。
鼻子的喘息打在任缄的耳垂,似乎是嗅到了他的紧张,孙影把身子缩回,嘿嘿一笑:“开玩笑的,瞧你这幅模样,像是没谈过恋爱似的。”
肩膀向下微微放松,任缄端起一杯酒咽下,掩饰着自己刚才的不自然:“怎么?没谈过恋爱还犯法不成?”
孙影不由得好奇:“不会吧?不信,快说,究竟多久没恋爱了?”
任缄老老实实地回应:“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再问一遍我的年龄。”
孙影仍是好奇:“那,就没有人喜欢你?或者,你也没有喜欢的女人吗?”
有些事情很奇怪,对熟悉的人总要有几分不想说清,对陌生人却可以做到完全倾诉,或许是因为以后不会有什么关联才如此毫无顾忌。只是看着孙影明亮的眼睛,不知怎么,到了嘴边本想要聊个透彻的话在一瞬间消散,含糊为一句:“谁知道呢。”
“嘁。”这次倒是听出了敷衍,孙影转着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灯光照来打在任缄的脸上,正好清楚地瞧见他满脸的醉意,诧异道:“喂,不是吧,这么快就醉了?你要不能喝就别喝了。”
任缄眨了下眼,一下子精神起来,倔强道:“谁不能喝?”
可怜一句“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了”这种安慰话,在东北酒桌上实是最高级的劝酒方式,孙影很无辜地看着桌上又多了的两打啤酒,音乐再次响起。
“哈。”吐出一口酒气,早就支撑不住的任缄双臂支着膝盖,情绪被酒精放到最大,孙影在此时倒真像认识多年的老友陪在一旁。“你说,想追上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孙影嘴唇微张,却讲不出什么,实在是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看着她这副无措的模样,任缄醉痴痴地一笑,摇摇头:“没什么,太晚了,回吧,”起身把椅背的大衣搭在手臂,“下一次去北京,再找你喝酒!”便摇摇晃晃地走出知音。
起了身,神志愈发不清楚。怎么就喝了那么多酒呢?一定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喝些酒总能更暖一些的缘故罢,只是这阵风怎么这么大,好像要站不住了?任缄立在门口,脑子胡乱地想着。孙影忙搀扶着向一边倒去的任缄,伸手叫来一辆的士将他塞进车的后座,自己坐进副驾的位置,转头问着后排的任缄:“你家在哪儿?”
任缄伸手一指:“就在那儿啊。”
孙影不由得一愣,自言自语道:真是傻样子呢。
孙影前所未有地后悔说出那句“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了”这句话。喘着粗气,将任缄给她的钥匙摸索着插进钥匙孔,把醉醺醺的任缄摔在牀上,懊恼地想:防备心这么差的男生倒是第一次见,问什么答什么,傻白甜?但在车上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时又怎么都不开口,真是好奇呢。
关好大门,顺手冲好一杯蜂蜜水放在牀头柜,打量起房间的陈设,孙影满意地点点头:很整洁——也没有其他女生的痕迹。抿了一下嘴:自己在想些什么!倒是那张牀,好乱。揉乱任缄的头发,孙影有些不满意: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可惜一个完全喝醉酒的男人是没有意识的,那就是个死人,什么都做不了的。
这个时间再赶去朋友家就太打扰了,搬去酒店?凭什么啊!困意袭来,伸了个懒腰,进到侧卧挂好外套,冲过暖水澡吹干头发,孙影便钻进梦中。房门虚掩,星星躲进云后,独留一份静谧。
这是哪儿?牀?我家?晕乎乎的任缄睁开眼,很自然地拿起牀头柜的水饮下。蜂蜜?做了些什么?去了故宫,吃了鸡架,哦对,有家livehouse,还有那个女的,叫...孙影?对,喝了酒,还点了一首《因为爱情》,那怎么回家的?任缄捂着脸:该死,又断片了。
打开卧房门,一股淡淡的粥香钻到任缄的鼻子,最先看到的就是玄关处的一双女鞋,头皮一麻,酒精残留的作用瞬间退去,忙往餐厅望去,正见餐桌前的孙影打开电饭锅盛着一碗皮蛋瘦肉粥,着一身衬衫的孙影将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瞥见任缄,自然地开口:“醒了?喏,这碗给你,我再盛一碗。”
任缄张张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孙影:“我我我我我我我......”咽下喉间泌出的唾液:“我,我我......”
孙影咬着嘴唇眨了眨眼:“怎么?睡过了想不认账?”
血一下子涌上脑袋:“我?我我我我.....”
见任缄结结巴巴的样子,惹得孙影咯咯直笑:“开玩笑的!喝醉了的猪只会睡在自己的猪窝里。”
任缄讪讪一笑,听明白了对方的调侃,忙松了一口气,孙影见到这副模样暗中有些失落。坐到桌前,接过孙影递来的筷子划拉着皮蛋瘦肉粥:“昨晚还真是麻烦你了,地址钥匙什么的都是我给你的?”
孙影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任缄:“难道是我变出来的?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女的,不然保不准被谁捡了去。”
粥煮的很糯嘛!满脑子都沉在粥里的任缄嘴欠地回应:“这不就被你捡回来了!”话一脱口,便感觉大大地不妥,瞄了一眼对面的孙影:“抱歉抱歉,你跟我有个叫燕容的朋友说话和性格太像了,平时怼惯了,别介意。”
这倒是很不介意,但燕容是谁?孙影不露声色:“下次一起出来喝酒!”
提到喝酒,任缄想起近几次醉酒,不由得有些后怕:“行啊,就是别喝太多。”
孙影想起任缄昨天的醉态,好奇道:“你究竟能喝多少?喝几瓶都是什么反应?”
任缄把碗往前一推想了想:“其实一瓶就会醉啊,我酒量差得很,见风就倒,五六瓶就很可能把身旁的朋友错认成另一个朋友,这都是有过的,八瓶往上大概率就会断片了。”想起昨晚还说什么到北京一起喝酒的事情,又豪气道:“没事,陪的话我还可以的很!”
示意孙影把碗放在桌上,自己晚些收拾,任缄烧着水泡着正山堂的金骏眉,让孙影也歇一会儿。耐不住闲的孙影四处看着,不仅不显得不礼貌,反而更多些大大方方来。对孙影而言,多大的房子都不算大,反正都没有自己家的大。
书房,长案,一盆花,一盆草,还有一幅看不大懂的画,陈设别有一番滋味,书柜里好多闲书,等等,架上的是什么?一,二,三......七个戒指盒么?正准备打开看看,却被站在身后的任缄看在眼中:“都是些零碎的装饰罢了,来喝茶。”
一开汤满厅便充盈淡淡的甜香,孙影拾起一杯饮下,只觉入口柔和醇滑,两颊生津,继而回甘无穷。想起昨晚任缄的敷衍,不死心地再次发问:“你真没谈过恋爱?”
任缄将孙影的茶杯添至七分,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谈过啊,恋爱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孙影她相信这个回答的真实性,但她更在意的是下一个回答:“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
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一定是喜欢的,但,有什么用呢?心中轻轻一叹,干脆道:“有啊。”
女人在什么时候都喜欢听八卦,这是逃不掉的,此时的孙影恨不得一连串儿地问个清楚,但还是表现得不紧不慢:“那你还说没谈过恋爱?”
任缄倒显出几分奇怪:“这两者不冲突的吧?”
被噎得哑口无言,孙影悻悻道:“就知道你是舔狗。”
舔狗。是啊,自己不是舔狗是什么?只是自己这条忠犬怕是......见任缄嘴角闪过一丝自嘲,孙影忙转了话题:“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两小无猜。”任缄胡乱地答了一句,心中暗想倒也算是。短暂沉默。
任缄好想回到牀上,飘窗上也行,只要躺着就好,只是总不好撵人,这不是待客之道,何况昨晚还是人家没有任何条件地把自己送回来的。但眼前这位大姐,未免太自来熟了些?明明是自己家,任缄却有些拘谨,同时苦恼。
闲谈中,孙影好像对国外的名着瞭解的更多一些,这导致自己能接上内容的并不多,毕竟自己更擅长的是国内着作,只是聊到工作,孙影的许多设计理念也多向国外靠拢,确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倒是一场愉快地交谈。孙影在沈阳的朋友离此住得不算远,看了一眼时间,实在不好继续逗留,毕竟两人只是粗浅的酒友关系,便干脆利落地收拾好妆容,临到门口让任缄留步,无须再送,然而看着任缄那双干净的眸子,心中还是好生欣喜:“我后天就要回北京了,如果你要来,一定要找我。”
“好啊,一定。路上小心。”任缄礼节性地回应。
将孙影送入电梯便关好门的任缄一下子放松下来,打着大大的哈欠:还是一个人更舒服些!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很足,躺在飘窗上晒得暖暖的,感觉让人又想睡去,躲了一整天都未曾露面的红楼也在这个时候跳上任缄的胸口占据第一要位,爪子在睡衣上勾出几根丝线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他是谁?”李沐盯着工位上的张晚晴。
“什么他是谁?”张晚晴感觉莫名其妙。
“我回去想了想,感觉你在商场的问话很奇怪啊,姐也是过来人,你究竟和他什么关系?”
惊叹于李沐的观察力,脑海中又闪过那道身影,掩去不自然,开口道:“两小无猜咯。”
李沐轻哼一声:“我就知道,能去你家送咖啡的男人绝对不一般。”
张晚晴有些错愕,只感觉好笑,尽量放平语气:“你在哪儿看到的?”
“当然是你家楼下,我全都看到了,你下来取咖啡,还和他有说有笑地聊了好久。”李沐一幅早已看透了一切的表情。
张晚晴哭笑不得:“是漫客家的新服务生啦,以前都是芳姐送,这你是知道的,那天正好是这个服务生第一次送,门卫便拦下来了,我过来解释,也就顺便聊了两句,你呀,脑子都在想什么啊沐姐! ”
“不会吧?哪有服务生长得那么帅穿得也那么帅的?”李沐满脸的不信。
“真的!不信的话等哪天你有空儿一起去!”张晚晴四指指天,认真道。
看着张晚晴信誓旦旦的模样,李沐又迟疑道:“那两小无猜是什么?”
张晚晴连忙打了个哈哈岔过去:“随口编的你也信,我你还不瞭解吗?”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沐收起那颗八卦的心:“行了行了,好好工作,周末去不去漫客回头再议吧。”便转身离开。
但被李沐又勾起的记忆久散不去。鼓起嘴想着,两小无猜呢,那他,究竟还喜不喜欢自己?
两小无猜,其实一直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