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受多少刁难,龚维叶并不气馁,他到药房买点药擦擦,厚着脸皮再一次次踏入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他将想问的话写在纸上给别人看。
可这并没产生多大效果,并没使他少受多少皮肉之苦。
拖着满身伤痕,艰难地回到旅馆,他最好的疗伤方法,就是睡觉。
咬着牙冲个澡,冲去一身的血水,他可以睡上一整天。
睡一觉醒了,伤口就长好了。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看病,他数着存摺上越来越少的数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到什么时候。
子凡一直没有打来电话,龚维叶便已瞭然。
难过了一阵子,想想这也没什么,只要他可以找到维雪,什么,都不重要。
雨后的银座,减去几分喧嚣,光彩照人的外表蒙上浅浅薄雾,神秘高雅。
龚维叶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段,与人擦肩而过,女孩的一句“对不起”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回过头,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羣看似保镖的西装男。
龚维叶不能确定什么,但他不愿放弃任何机会,于是追上前,想看清女孩的模样。
他的手还没搭上女孩的肩膀,便有保镖抓住了他的手腕,拧向一边,嘴里凶恶地说着他听不清的话。
他痛的弯下了身子,男人放开了他,戴上墨镜,转身走开。
揉揉差点脱臼的肩膀,龚维叶不死心地朝女孩喊,维雪,维雪,女孩一直没有回头。
眼看他们就要坐上车子,他再顾不了一切,冲上前去。
这一次他被揍得很惨,中年男人似乎是有些来头的人,保镖全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心狠手辣。
不消两三下,他被打倒在地,有人抓住他头发,往墙上撞了好几下,血印在红砖墙上,滑向潮湿的地面。
硬质鞋底踢断了他的肋骨,腹部捱了结实的几下,一口鲜血喷向男人的裤脚,招来更野蛮的对待。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强烈,渐重的呼吸也遮盖了尘世的噪音,高耸的彩色大楼越发模糊,人影重叠。
维雪,维雪,他的维雪……
女孩回过头时,他已看不清了。
女孩的高跟鞋一步步来到他面前,浓重的彩妆让他认不出面具后的那张脸,直到女孩的声音传进他耳中,他才彻底死心。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银铃清脆,奔腾的乐符般透着欢快,像极了那个总是不停喊着“哥”的人。
他舒了一口气,疲惫地躺在冰冷的水泥路上。
他好累,好累,就歇这一会吧!
等他醒来,等他醒来,再……找……
熟悉的香味,总是在梦里相伴,他一次次抱紧这味道的主人,深怕放手就会失去。
有谁在他耳边低语,熟悉的声音,他想听上一辈子。
眼皮好重,好重,他努力抬起一道缝。
他,笑了——
醒来时,他躺在一家医院。
主治医生是个会说中文的和善的老人,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两天。
两天!
龚维叶刚一起身,全身的伤压着他倒回牀上,痛,蔓延到每一处。
有人把他送来,并付了医药费,有人守在他病牀前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是你弟弟吗?”
医生的问题让他只能苦笑着摇头。那个让他心痛的名字,他怎么还能念得出口。
我们都无法对彼此放手,却又无法走进对方的生活。
爱,继续僵持。
他要求出院,维雪还没有找到,他已经浪费了两天,他不能再躺在这里。
“胡闹!”医生制止了他,告诉他,他的身体绝对再禁不起一丁点的伤害。长期的营养不良已经让他如一个只剩空壳的架子,最近又遭受了多次伤害,却没有好好治疗过。如果再拖下去,他的病情就不是住院能解决的了。
他勉强答应了医生,想趁夜逃走时,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他觉得好笑,一个医生有这么大权利限制病人的自由?
他坐回牀上,望着被自己拔掉的点滴……
方琰,你要我活着是吗,要我好好活着是吗?我答应你,我会活下去,我会找到维雪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我给不了你更多的希望。有些事,发生了,一辈子也抹不去,正如你所受到的伤害,扎根于心,难以拔除。
产生的距离,不管我们多么渴求,也无法缩减。你走岔了路,我迷失了方向。错过,难以弥补。
从今以后,按你所想,依你所愿,不再出现,好吗……
对你,对我,我都无法,再给出承诺。
对不起……
第二天醒来时,手机响个不停。他放在耳边,宁子凡的声音透着焦急,“维叶哥吗,我是子凡,维叶哥,你快回来吧,维雪,维雪她回来了,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维叶哥,维雪回来了,回来了……”
我看到一抹光照在眼前,可我却不知道这光芒,终是渐远,还是靠近……
龚维叶提着行李走出机场入境口,宁子凡和维雪朝他招手。
龚维叶加快脚步,一把将龚维雪抱在怀里,“维雪,维雪……”
眼泪在瞬间流下,龚维雪将脸埋在哥哥的胸膛,“哥……哥……哥……”
“维雪……”龚维叶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抱得更紧,“哥对不起你,哥让你受苦了,维雪,哥对不起你,对不起……”
龚维雪拼命摇头,搂紧哥哥宽厚的胸膛,“没有……哥……我没事……真的没事……哥……我……我就是……太想你了……哥……”
他拉开维雪,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维雪,哥会好好补偿你,不让你再受一丁点伤害,维雪,别恨哥,好吗?”
龚维雪哭得更凶,“哥……我没事……真的……我很好……一切都好……你永远……永远是我哥……哥……”
宁子凡眼角带泪,扯出笑容,拉拉龚维叶衣袖,“好了,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有什么要诉的苦等回家再诉吧!我们走吧!”
“嗯。”龚维叶搂着维雪,三人并肩走出机场。
坐在计程车里,他一直握着维雪的手不肯放开。
龚维雪轻拍他稍有些颤抖的手背,笑着说:“哥,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就在你身边啊!我不会再跑丢。”
龚维叶点点头,“维雪,哥真没用,没能好好保护你。还害你——维雪,从今以后,我们,我们两个人好好生活,不管你要哥做什么,哥都听你的。”
“哥,”维雪看出他的心事,“这不是你的错,我,我谁也不恨。真的,我挺好的,没有,没有失去什么啊!”
龚维叶转过头,看出她勉强的笑容,“维雪,学校——”
“没关系的,”她低下头,笑得更加牵强,“我,我可以再重考嘛!哥,我成绩很好的,我可以再重新考大学,考一所更好的大学。”
龚维叶看不下去,抱紧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维雪,维雪,维雪……”
龚维雪的泪滑下眼眶,落在他肩上,轻快的话语传进男人耳中,“哥,没有人伤害我,那些照片,只是照片很吓人而已,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哥,我希望,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哥,我才不要跟你两个人一起生活呢!我要考上大学,我要交到最好的男朋友,哥,到时候我就管不了你了。所以,所以,你必须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哥,哥,你不要放弃,不可以放弃……”
“维雪!”
“哥,我不要,不要你为我背起什么负担。哥,你一定要继续下去噢!你已经过得够苦了,哥,如果你为了我再把自己逼上绝路,我一定,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哥,我已经伤过你一次了,我不要,不要再做这种坏人,不要看你再过几年这种日子!哥,就按照你定的目标,继续努力下去。哥,答应我好吗……”
龚维叶闭上双眼,在心里默许。
他明白维雪的话,这个善良纯朴的女孩,从头至尾,一直在为他着想。
阻止,是为了他;放弃,是为了他;鼓励,还是为了他;
维雪,即使心里受到那么大的创伤,你还要为了我笑着撑下去。
维雪,我连你的坚强都及不上,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要你一遍遍忍着痛苦安慰我。
维雪,谢谢你,哥,谢谢你,代方琰,对你说声抱歉……
“维雪,你长大了,哥为有你这样的妹妹而自豪。”
“因为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哥哥,谁也抢不走的哥哥。”女孩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扫去泪水的悲伤,在温柔的秋阳中,肆意绽放。
宁子凡帮助维雪办好了退学手续,暂时先将她的东西放在维叶租住的房子里。她要维雪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却被婉言谢绝了。
龚维雪窝在老哥不足二十平方的租住房里,她想先打一段时间工,再准备重新考试的事,于是在一家商场找到一份站柜台的工作,两班倒。
她的时间变得多起来,每天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却总也等不到龚维叶回来。
从那以后,龚维叶没有再去找过方琰。
但他却变得更加忙碌了。
他拜托同事小张在一家餐厅找了份夜里的兼差,同时接了两个家教。忙得团团转,几乎不怎么沾家。
出租车司机小王照常每天拉他去帝景,只是这一次,他躲得更远,待的时间稍短些,并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