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婠妃之事后,我与楚弋笙的第二次嫌隙,便也算是平安度过,相安无事了。舒蝤鴵裻这几日他抽空便会来看我和未眠,未眠这会儿满岁,已能吃些流食,他便亲手喂他。
眼下便要过年了,王府里四处都忙碌起来。
楚弋笙早早便吩咐下去,前一年守岁夜南桀帝先母病逝,因此南桀帝下令,来年时王宫贵胄不许大举操办年宴。
守岁夜,楚弋笙亦要在宫中守灵度过。
王府中也便是各处稍稍热闹了一会儿子,便算是过了年澹。
如楚弋笙所说,大年一过,他便常日无法回王府,隔三五日才能回来一趟。我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是难得的安宁。
正月刚过完时,未眠忽然长得大了些,先前语桐做的衣裳倒都不能穿了。这会让又急着给他制新衣。
初二时赵袭香恰好叫下人送了几匹新的的软布,正好用来给未眠做几身新衣裳。语桐对此事颇为上心,我便交给她去做窀。
这一日天气正好,因前日里刚下了场大雪,昨儿个积雪消融,今儿便有些回暖了。语桐闷在屋里制新衣,我便拉着她跑到莲池水榭的亭子里去坐着,透气赏景。
她便带着针线,坐到亭中的石凳上,仔细缝起衣来。
我瞧着这满池的莲花,当真是要一年四季都是这个盛放的模样了。楚弋笙爱连,莲乃花中君子,品性高尚,素来都是文人墨客的最爱,倒难为他一个武将,竟喜爱这样的花。
自到南桀,我连素日里极爱的茶花钗都收起了,更是在王府中,见不到半株白茶,此刻再看这莲花,倒十分想念茶花。
“语桐,你喜欢什么花?”我乍的开口问她。
她坐在一旁缝的仔细,不大想搭理我,便敷衍道:“恩...莲花。”
“这儿已经满池了,你就不喜欢旁的?”
“恩...荷花。”
我扭头仔细瞧她,她低着头认真的绣着衣领的花纹,根本没有抬过头,我便知这两句她都是敷衍我,便盯着她有继续问:“还有呢?”
“...菊花吧...”
哟,还真能继续敷衍呢。我来了兴致逗她,便继续笑着问她:“最爱的究竟是什么,总不至于爱这样多的花吧。”
“那就...菊花吧。”她这时正绣完领口一侧的花样,呼出一口气,抬头瞧我,见我正盯着她看,便疑惑道:“夫人,您看着我做什么呀?”
我叹道:“瞧你认真的,我问你什么你都敷衍我。你这个样子,倒像是给自个儿的孩子缝衣裳,用心的很呢。”
语桐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夫人说什么呢...奴婢可没生过孩子。”
“瞧你,我又没说你生养过!”我咯咯笑起来。
我掩嘴笑着,抬头正好瞧见有人正在水榭上走着,恰好听到我的笑声,便扭过头来一瞧。是...玉媃和她的女婢。
她见我在此处,便携女婢走了过来,进到亭子里。
语桐见是她来了,立刻喊起身来,将缝了一半的衣裳抱在怀中,弯腰行了礼,喊了一声安夫人。
自那日见过一次后,这当属第二次正式相见了。也不知当日她苏醒后,是否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玉媃姐姐,真是巧,坐下聊吧。”
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语桐,才坐下。看来她果真想和我聊聊,否则不会这样直接了当的坐下呢。
“语桐,你先到一旁去,我和安夫人说几句话。”我屏退语桐。
跟着安玉媃的女婢见她使了个眼色,便也随语桐一起走出了亭子。
待她们走开,我便捡了安玉媃对面的凳子坐下,静候她开口。
“你知道我有话要说?”她轻轻蹙着眉,眉眼有一股淡淡的愁意,似乎难以纾解。
“也许吧,你若无话可说,又何必出此一问。”
我将右手抬起,撑到石桌上,手背朝上,轻轻拖住自己的下颌,定定瞧着她,“安夫人有什么事便说吧,我洗耳恭听呢。”
她抿了抿唇,遂轻叹了一声,慢慢道:“我看妹妹和王府中人素来没有什么交集,那日袭香说起时,我心中并未怀疑是你。”
“这两年若说有人对我不满,只会是她了。”
哦,原来她早认定害她之人,是赵袭香。这倒也不足为奇了,赵袭香原先是大夫人,可并未被楚弋笙正式册为正室。
她一直无所出,将军变为王爷后,也只是封她为侧王妃,主持家事。可王爷并不宠爱她,她便更加无出头之日,他日若哪一位侧妃诞下子嗣,便会一跃她之上。
如此说来,她倒是最有可能的了。
“安夫人为何要跟我讲这个,不应只是希望让我知道是她想要陷害我吧?”
安玉媃摇头,凄凄道:“我不怀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跟本不必来害我。王爷对你的宠爱,本就远在我之上。”
我有些诧异,立刻接口驳道:“怎会,安夫人入府两年了,我不过来了半年,又怎及你?”
“我知道,你与王爷相识已快三年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我。”她苦笑道,已不正眼看我,扭了头去看亭外。
此事本就如此,对外只道我同他是两年前于西景相遇,互生情意,我便怀了他的骨肉。这才有了未眠是他之子一说。她知道,也并不稀奇,只...
“即便我和他相识已久,但你方才的后一句话又是从何说起?”
她无奈摇头一笑,回过头来道:“你还记得我俩初次见面时,赵袭香说过的话?”
她这一说,我便回想起来。那日赵袭香为我介绍诸位姐妹,第一个便是我身旁的安玉媃,她说过她的名字后,只还说了一句,她说玉媃眉眼处有几分与我相似...
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抬眸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她眉眼温润,却有几分熟悉,但我素日不爱这样柔弱温润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她和我有多少相似。
但当局者迷,旁人眼中,定能瞧出我二人的相似之处,若真是如此,莫非...她说若无我便无今日的她,难道是——
“看你的样子,想必是已然猜到了。”安玉媃轻叹了一声。
我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臂,垂到腿上,已觉得此刻无心嬉闹,更不该作出随意的模样。我小心翼翼的瞥了她一眼,她神色忧愁,实在是令观者都不免心情低落。
“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怎会如此...或许姐姐同我,并无相似之处呢,只是旁人胡乱说的。”
她摇了摇头,已笃定此事,叹道:“王爷与我同枕那日,喝醉了酒,拥着我,嘴里却喊着另一个名,那时,我便已知晓。我不过是你的替身。”
“这两年来,我一直心存侥幸,总觉得王爷的心上人已不会出现,王爷才这般难过,寻了我来做替身。终有一日,王爷会发觉我的好,会真心待我。”
“可是当你出现的时候,我便知,我的好梦,终于到头了。”
她说完这最后一句,长长吁出一口气,眉间忧愁之色倒减了几分,她弯起唇,浅浅一笑道:“锦姑娘,我再也无法做你的替身了,也再也无法好好留在王爷身边了,今日能和你讲这些,我心结已解。”
我听完这些,莫名的有些伤感,也有几分感动。他...竟为了怀念我,寻了长得和我相似的女子伴在身侧,便知他对我的情意匪浅。
而安玉媃却是一片痴心,纵初时已得知真相,却甘心陪伴,期盼有一日能的他真心相待。我一出现,她便已绝望。
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这般痴心,这般傻呢。
又或许,听了她的故事,我知道了他的情意,大抵今后都会有所不同吧。
我长长叹了一声,已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不必叹息,只希望你也能真心待王爷。”她微笑道,似乎并不怨恨我。我原以为她至少不必对我客气。
真心。
又是真心。
如若可以,我何尝不愿和一男子真心相待,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