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离飞机越来越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新闻媒体也赶来凑热闹,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武警不断地寻求支援, 保镖不能凝神, 狙击手也因人潮而失了准头。萧缙焦急得仿似胸口有把火在灼烧, 如果不能在上飞机前救下厉羽羽, 出境后就便无法控制了。
哄乱中,被挟持的厉羽羽头发已经散乱,脖子被勒住, 脸血红血红的,萧缙心被一排尖针扎着, 目不转睛地将她的苦印到脑子里, 刻到心脏里。厉羽羽静静地与他对望着, 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无声的依恋,只能用眼神交流……
[不要担心我!不要皱眉!]歹徒离飞机只有十步之遥,她的眼睛眨啊眨,嘴角牵起勉强的笑……
[傻瓜,别管我!我不一定会救你!]九步, 收在背后的拳头捏紧, 他脸上故作轻松地回她一个笑……
[嗯!我相信你!我们还要去日本!]八步, 她想点头, 却只能动动小指……
[好, 一起去日本。]七步,他的眼里浮现一丝憧憬, 嘴角扯开……
[带我们的孩子一起去!]她垂下视线,手温柔地抚上小腹,又抬眸。[我们还没给他取名字!] 六步,歹徒的步伐加快……
[我取好了!待会儿告诉你!] 他的眼光移到她的腹部。两步……
巨雷乍响,天空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暴雨倾泼而下,狙击手与保镖的枪口同时瞄准了歹徒,一个歹徒的枪口瞄准了萧缙,枪口指着厉羽羽的手扣动扳机……
滂沱大雨,洗刷着世上的阴暗丑恶,最后一步,他们的视线透出重重水雾,深刻的爱在空中交汇,碰撞……
[我爱你!]
[我爱你!]
她闭上了眼睛,他举起了□□……
“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子弹在雨声中闷闷地炸开……
劫持厉羽羽的人被当场击毙,白色的身影迅速挣脱出来,朝萧缙怀里奔去……
萧缙与‘戾鹰’的头目同时扣动扳机,两颗子弹在空中以心为轴,顺时针方向急速旋转,直线地在空中交错而过,一颗飞向劫匪的心脏,一颗飞向白色身影的头部……
终是慢了一步……
这一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雨急似箭,尖利的箭头插向他,穿心而过……
白色的身影如同受伤的天使,缓缓坠入人间,飘飘忽忽,无限悲伤地望着那个奔向她的身影,如果她还能动,她想扑到他怀里,只是,她动不了,只能扑向地上黄黄的泥水,萧缙,你看到了吗?我终于穿上了纯白色的衣服,却还是要被染成浅白色……
血浸红了地上的雨水,淡淡的红,悲伤的红,纯白的天使不该来到凡间,不该为了凡人流泪,不该为了凡人受伤……所以,天使受到了惩罚。
天地间彷佛在这一刻没了声音,连心跳都停止了,他就像是在看一部无声电影,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头上殷红的血流淌到纯白色的裙子上,开出一朵鲜红妖异的蔓珠沙华,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她的眼睛痛楚地闪动着,好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还是错过了……
瘦弱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大学时上的一节讲座课,那个秃顶的权威教授说,子弹打中头部即会当场死亡……
从地上抱起冰冷的她,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好暖的怀抱,是萧缙吧,她伸出手,想抚平他脸上的悲痛,想拭去他的眼泪,她想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想跟他说:不要哭,不要伤心,这只是一个玩笑。
想跟他说:我和孩子不能陪你了,怎么办?我的萧缙又变得好孤单,好可怜!
想跟他说:孩子叫什么名字?不管叫什么都忘了他。
还想说:一直都好想再听你吹一次口琴,那次在苹果树下吹的曲子……
头炸开了,她翕动着薄唇,用仅剩的一口气跟他说:“缙……带我去……富良野……的小屋!”
手在半空中垂下,泥水在她的手边汩汩流过,她静静地,乖巧地睡在他怀里,那么多的愿望,只能说出一个,她选择了最浪漫的……
抱紧她毫无反应地身躯,胸口撕裂的痛已经麻木了,脸贴着她的脸,彷佛她还能听见一样,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知道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风掀起层层叠叠的紫色波浪,湛蓝的天和纯白的云,五彩的蝴蝶在花穗上嬉戏,还有情人间的浪漫气息……”
他辗转吻着她湿冷的唇,吞下自己的泪水和雨水……
“我们一起去那里,挽着手散步在□□中,傍晚一起看夕阳,夜里回到我们的小房子,打开窗户,让薰衣草的香味飘进房间里,我们坐在窗边看月亮……”
他绝望地抚着她的脸,抚着她的脖子,握紧她冰冷的手,在她耳边低喊……
“小羽,我们明天就去,明天就去……”他的心脏不住地抽痛,一次一次,痛一次,便说一句:“我们明天就去,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蓦地,一声狂暴的嘶吼冲破雨雾,直上云宵,他放声狂吼:“为什么?一天的时间也不肯给我们?为什么?”
蓝色的闪电是给他的回应,还有无情的雨声,和同样暴怒的雷鸣,他低头注视着怀里的人,温柔,怜爱,深情地注视着,突然,他嘴角牵出一个凄绝的笑……
“小羽,我说过要带你去日本,我也说过要守护你跟孩子,你跟孩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拿起□□,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太阳穴……“死也不分开,好不好?”
扳机扣动,又一声枪响,子弹飞速擦过他的手背,鲜血溢出,□□落地。十米远处,楚亦江收好枪,几步跨上前,将厉羽羽从他怀里抢过来,奔跑着送上救护车,随后而至的小王一掌劈晕他,和小李一起将他抬上救护车。
站在雨中的厉羽乔从头看到尾,看着从小疼在手心的妹妹中枪,看着妹妹最爱的人疯狂失魂,看着他把枪对准自己……
从头到尾,他的心沉重得一步也挪动不了,他想上前看看自己的妹妹,却发现根本插不进去,他们之间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亲人,也是多余!这是怎样的一份感情啊?羽羽十三年来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痛楚,终于拨云见月,得到的竟是爱人举枪自尽,欲与她抵死缠绵……
这样的爱谁能承受的起?谁不会被这样的爱给逼疯?只有他们……是生是死,是疯是傻都不重要,只要爱,只要爱着,毁灭自己地爱着彼此……
震憾地转过身,坐进车里,他知道自己惟一能做的事,就是聘请世界上最好的专家治疗羽羽!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不时响医生来来去去的脚步声,重案大队的队员有的倚着墙,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把头伸到窗外猛抽着烟……
护士打开病房的门,对候在门边的楚亦江说道:“已经打过镇定剂,大概晚上会醒!”
楚亦江点点头,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跟着进了病房,看了一眼熟睡的萧缙,楚亦江说道:“你们回家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了!”
“没关系,队长。你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两边,我去守着羽羽那边,手术结束我再来通知你!”小李说完走出病房。
“是啊,我们也不累,大家替换着,再说,要是萧缙醒过来,你一个人也制不住他!”小王也坚持道。
病房的门又开了,蓝水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目光触到萧缙缠着绷带的手时,问楚亦江。“老公,他究竟怎么了?”
楚亦江神情掩不住的疲惫了心酸,看了妻子半晌,只吐出两个字:“疯了!”
几秒钟之内失去老婆孩子,不疯还能怎么办?清醒着受折磨吗?蓝水悠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病房里只剩下骇人的沉默和哀伤。
萧缙醒过来时,厉羽羽的手术也结束了,早孕流产。子弹打中了头部,却是罕见地切缺头颅骨边缘,头颅骨裂开,大脑受到极大的震荡,如果幸运的话会清醒,不幸的话,便是一直昏迷下去,变成一个活死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萧缙是不是真的疯了,三天三夜,他抱着厉羽羽的身体,一动不动,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杂乱地长在下巴和腮边,嘴唇苍白干裂,两眼通红地望着厉羽羽的脸,一瞬不瞬。
他搂得紧紧的,不许任何人靠近厉羽羽,一旦有人靠近,他就像负伤的野兽一样嘶吼,谁也拉不开他,厉羽乔试过,楚亦江试过,蓝水悠试过,重案大队所有人都试过,他们曾商量过再给他打镇定剂,然而谁也下不了手……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眼睛贪婪地看着厉羽羽,他只跟旁人说了一句话:“多好,我还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她的身体还是暖暖的!我不敢丢下她!怕一丢下,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