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因为晓情还没脱离危险期,所以医院只让一个人陪护,在病房里可以向医院租张摺叠牀休息。于是我让姚真睡在病牀里,本来想让沈顾和姚真在房间里面挤挤睡的,可沈顾坚持要在病房外走廊上的长凳上陪我。
这里是南方,没有暖气,房间里的温度还凑合,在走廊是真的冷,虽然两个人互相依偎,还盖着件大衣,可毕竟跟被窝里不一样,我一个大人还好说,沈顾只是个孩子,真是难为他了,陪着我在病房外守了一夜。
这一晚我睡得极差,整个心还像被煎熬一般,一想起病房内昏迷不醒的晓情,心就揪得发慌幸亏有沈顾一直在我身边安抚我的情绪。沈顾这孩子,平时从里到外都是孩子心性,可遇到事情却比谁都镇定。这次真的多亏有他,否则我真的会情绪失控。
到了半夜,我总算熟睡,梦里似乎看见有人走过来,身形窈窕,走进一看,竟然是妈妈!妈妈要带走晓情!我吓得睁开双眼,就这样醒了过来。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虽然明亮却没有温度。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整个医院过道还是空空荡荡。也是,今天是除夕,估计哪里的人都多,就是医院的人少,谁叫医院是不吉利的地方呢?甚者连医生和护士都少,这日子能溜即溜也是人之常情。
我低头看了看枕着我的大腿上熟睡的沈顾,虽然睡得很香,可眼睛下面还是有两个浅浅的黑眼圈。昨晚他一直陪着我,我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应该还在我之后吧……
我心一暖,手轻轻的按在沈顾的脸上,因为睡在走廊的缘故,沈顾的脸蛋有些冰,我朝手掌心呵气,待手掌变暖后捂在沈顾的小脸上,想通过这个最原始的热传递办法让沈顾的脸变暖,手心的温度一点点的传递到沈顾的脸上,我正想把手掌再呵热,沈顾突然“唰”的一下,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又大又明亮,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眼神却像汹涌澎湃的大海,像要将我淹没一般,以至于我在他的注视下,居然有些脸红了,不得不别过头,避开他炽热的眼神,伸手把棉衣将他裹紧,道:“你醒啦?冷不冷?”
“不冷,”沈顾摇摇头,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一听,笑了,摸摸他的头发,道:“你啊,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油嘴滑舌的?”
“向我舅舅学的,”沈顾倒也老实,直接就露了师,“他经常对那些漂亮哥哥说这些话,我听多了,自然就会说了。”
这个顾雷真是的,什么不能教?偏教自己外甥说这些。沈顾现在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是非对错之分,我如果是为他好,就应该趁早纠正他的观点,以免他误入歧途。
于是我皱了皱眉头,对沈顾道:“以后别再说这些傻话了,我比你大二十多岁,是你的长辈,以后要叫我小旭叔叔,对我要礼貌,知道吗?”
“不要!”沈顾急了,一下子从我腿上弹起,坐正道,“舅舅常常说:‘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我是喜欢小旭你的,虽然我现在还是个孩子,但我会快快长大,小旭你能等我长大么?”
沈顾的眼睛充满着渴望和真挚的感情,炽热得让人害怕。我本能的避开他的眼神,对他淡淡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你认识我多久?知道我些什么?你现在对我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像你喜欢看动画片、喜欢吃雪糕这样的喜欢罢了。我是大人,我要对你负责,感情不是小孩玩过家家,等你长大了再想这些吧。”
“小旭……”
沈顾还想说什么,我没理他,站了起来对他道:“好了,这话题到此为止。我要去看看晓情了。”
说完我径直走到病房,打开门,见姚真还在睡。我来到病牀前,晓情还是双眼紧闭,脸依然透着心脏病人特有的病态的白,我拿起她那插满针头的手,轻轻的握住,低声道:“姐姐,快醒过来吧,我是晓绪,等你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爸爸,还有看海。昨天我和沈顾去看了,大海真的很美,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晒晒太阳、堆堆沙,等到夏天再热一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海边冲浪、游泳玩耍……”
沈顾也走到我身边,对晓情道:“晓情,今天是除夕,你不是说今晚要看我点鞭炮、和我一起放烟花吗?你快醒醒吧!”
可晓情依然一动不动的沉睡着,我有些哽咽了,“晓情,你快醒过来吧,我们都需要你,不要丢下我和爸爸……”
我和沈顾的声音吵醒了姚真,姚真从牀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劝我道:“小旭你冷静些,你这样激动晓情也不会醒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晓情的睫毛突然颤了颤,然后心电监护器发出一声“啲”的长音。
“糟糕!”姚真离开冲到呼叫器,按住呼叫器道:“医生,快过来,病人有危险!”
可是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妈的,今天是除夕,医生都不在吗?”姚真气得连脏话都出来了,她推了我一把,道:“小旭,你感进去找个医生过来,我在这儿给晓情做心肺复苏!沈顾你也出去找,多一个人快一些!”
“好!”我和沈顾一前一后心急如焚的跑出病房,找医生去了。
这年头医生的责任心!真是混账!我居然在办公室里逮到几个医生在集体聊天!
等我和沈顾拉着那个主治医生兴冲冲的跑回病房时,晓情已经面色发黄、手与皮肤冰凉、瞳孔散大了。
姚真见医生来便闪到一边,医生对晓情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吩咐道:“开胸按压,滴注肾上腺素1mg静注,每隔5~10分钟重复一次;多巴胺每分钟2~10微克/kg静滴;阿拉明每分钟静滴;5%碳酸氢钠100ml静滴。”
“准备电击。”
我还想在这继续看下去,已经有护士上来赶人了,“同志,这里不准家属旁观,请你出去等消息吧。”
我虽然对医生的不及时很是不满,但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和姚真、沈顾他们退出去等消息了。
我坐立不安的在外面走来走去,沈顾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的握住我的手,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对医生的愤怒是有的,可责备他们晓情就能化险为夷了吗?
我现在满脑子颠来复去都是“晓情会没事的、没事的”这句话,彷佛要通过不停的念着这句话来压制自己心里的恐惧……
时间因为痛苦的等待而变得难熬,每一秒都像是被扩大成一年般漫长。终于,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姚真赶紧上前问道:“护士,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摇了摇头。
我顿时后退一步,旋即又疯了一般冲了进去,只见晓情的一脸平静的躺着病牀上,一个护士正慢条斯理的拔掉插在晓情身上的针头和仪器。旁边的心电监护器上是刺眼的一条直线,主治医生正吩咐旁边的实习医生道:“记好了,死亡时间是1988年2月16日10点23分……”
年轻的实习医生轻叹一声,道:“哎,真可怜,还是个孩子,明天就是新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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