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 宴席开始,蓉德太后拉着夏侯玟沁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先行离席了, 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年轻人们。
颜凌曦追问颜凌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能够当着太后及众人的面出丑?颜凌霄便将那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和对话详尽道来。
颜凌曦听罢拉着他来到庄家兄妹面前道:“凌霄, 还不快给庄小姐道歉!”
“又不是我的错。”颜凌霄不服。
庄烨连忙打圆场:“舍妹也有不对的地方。”
“哥, 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明明就是他不对。”庄雨晴也不干了,小脸气鼓鼓地。
“凌霄, 快点道歉。”颜凌曦催促着。
“我……”颜凌霄别扭地走过去做了一揖,“前日多有得罪, 请庄小姐见谅。在这里给小姐赔不是了。”
“哼, 本来就是你不对。”
“雨晴!”庄烨出言制止她。
庄雨晴瞥了一眼颜凌霄, 也别别扭扭地道:“好吧,那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呵呵, 让颜将军见笑了。”庄烨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让众王孙贵族看了笑话,恐怕隔日大梁城里就会传的沸沸扬扬,说他庄烨有个无礼野蛮的妹妹,到时还有哪家敢来提亲了?
颜凌曦笑笑,“哪里的话。”
“哥……”庄雨晴扁着嘴, 还想再辩驳什么。
夏侯玟沁忽然插话道:“凌霄, 庄小姐初次进宫, 你去带她四处转转。”
颜凌霄又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庄雨晴出去, 那些个正巴巴地等着看戏的家伙们, 也都收敛了目光,回到先前谈论的话题中去。
难得的, 没有下雪,阳光穿过云层照射下来,映在脸上,竟有一丝暖意。
“哈,原来你是颜将军的弟弟,我说怎么那么张狂。”庄雨晴冷哼一声。
颜凌霄也不甘示弱,“哈哈!我更没想到你这么野蛮,居然会是庄大人的妹妹,真是看不出来。”
“你!”
“还想跟我吵架吗?”
“算了,本姑娘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哼!”
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处水塘边上,水面结了冰,光可照人。水塘边上有一棵老树,干枯的枝干,尽显苍老。颜凌霄就站在这棵树下,面对着冰面默不作声。透过冰面的反射,他看到庄雨晴也站到了那树下。庄雨晴偷偷看了他一眼,突然一脚踢在树干上,然后迅速跑开。结果,不出意外地,树上的积雪被震落了下来,洒了颜凌霄一身。只那一瞬,就差点变成了一个雪人。
庄雨晴哈哈大笑起来。
颜凌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去拍身上的雪,握了握拳,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死丫头!”忽然转过身来,吓了庄雨晴一跳,头发、眉毛、衣襟,全都雪白一片,俨然就是一个雪人。
庄雨晴又大笑起来:“哈哈!你就是没有胡子,不然就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一样。”
“死丫头,你别跑!”说着,颜凌霄已经朝她扑了过去。
庄雨晴边跑边回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道:“什么死丫头啊?我可是有名字的,我叫庄雨晴,庄—雨—晴,记住了吗?”
颜凌霄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站在雪地里注视着她。
庄雨晴还在笑着,再回头时,脚下已然空了,“啊!”地一声惊呼,摔了个结实。原来,她只顾着跑,只顾着笑,却没有看路,跑来跑去,竟然失足掉到了水塘里。
颜凌霄笑嘻嘻地走到水塘边上,低头看看躺倒在冰面上的庄雨晴道:“我说什么来着?说了叫你这个死丫头不要跑嘛,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着,他还作势在自己光滑的下巴上摸了几把。
庄雨晴在掉下水塘的那刻,分明听到了身体和冰面接触所发出的断裂声,她不敢妄动,生怕一动,那冰面就会破裂,大冷的天,她可不想洗个冰水澡。于是不得不软下口气来求颜凌霄帮忙,“快点来帮忙啊,我要掉下去了。”
“哈哈哈!你可千万别动啊!”颜凌霄也不动,只是盯着她看,看她惊惶失措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你倒是拉我一把呀。”庄雨晴面上似有薄怒。
颜凌霄不紧不慢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我为什么要救你啊?”
“要不是因为你追我,我能掉到这里吗?”
“我让你别跑了,你自己跑那么快还不看路,你怪谁?”
“你!总之你先救我上去再说!”
“说一个让我救你的理由。”
庄雨晴咬唇,“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你得救我。”
颜凌霄摇了摇头:“我可没把你当女孩子。”
庄雨晴小脸一扬,又要回嘴,但是身下的冰面又开始“咯吱“作响了。
“好吧。因为我哥哥是御史大夫,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至少也要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吧?”
颜凌霄又摇了摇头,“我哥哥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公主还是我嫂嫂,算来,我同陛下也是亲戚,比你哥哥要亲,这也不算。”
庄雨晴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气,大吼道:“你再不救我,我就去颜将军那里告状,让他好好修理你,看你怕不怕。”
这话果然是颜凌霄的软肋,他开始思索起来。
似乎是庄雨晴方才说话的时候太用力,冰面再承受不住重力,“哗啦”一声,庄雨晴一闭眼,心想,完了。
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冰冷的池水浸湿棉袍,反而是有人抱了她似是经过了几下跳跃,最终落到平地上来。
慢慢睁开眼,发现那人也正愣愣地看着她。那表情,有些反常……
庄雨晴在颜凌霄的怀抱里挣了挣,“还不快放开我……”那语气竟然软了许多,颜凌霄不禁皱眉,随即“哦”了一声放开手。
“啊!”庄雨晴又被摔到了地上。
初五日,颜凌曦收到了来自潇湘的信,信上说她就要嫁给魏皇越铭了,婚期定在十五日,元宵佳节。除此之外,再无他言。没有说想见她,可她知道,潇湘姐姐其实是想见她的,不然也不会写来这封信。可是……才刚恢复平静的生活……
用过午饭,夏侯玟沁忽然说:“凌曦,我们来下棋吧。”
月儿摆好棋盘后,自退去一旁站着。
夏侯玟沁先执了黑子,在棋盘上落下,颜凌曦犹豫着去拿白棋,夏侯玟沁却抢过她手中的棋子,轻轻摇了摇头,那白子又在一处落下。转眼,棋盘上布下了似曾相识的棋局。
“还记得这棋局吗?”
颜凌曦笑了,手捂住心口处,点了点头。在那外袍的下面,是夏侯玟沁第二次送给她的环佩,夏侯玟沁说过,叫她不要再给了别人,她便一直藏在怀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你居然背下了这棋局?”
夏侯玟沁笑而不语。
颜凌曦又道:“我说过,改日再继续这棋局,我失信于你了……”
“当时是觉得你骗了我,但我庆幸,现在还能这样坐在这里和你面对面的下着棋,也算不得失信吧,虽然这‘改日’的时间长了点。”
“我欠你太多。”
“说什么欠不欠的……夫妻间本该相互包容。”
“得妻如你,何其有幸。”
夏侯玟沁边下着棋边貌似不经意地轻声说:“你去吧。”
我不愿看你在这里长吁短叹,如果你不去,日后也一定会后悔,我若不说这话,你虽然不会恨我,但我自己,恐怕也不能原谅自己。不管怎样,我信你。一如往昔。
“你想要做的事,我从来都没有阻拦。这次也一样,你去吧。”
颜凌曦放下手中的棋子,讶异地抬头,见夏侯玟沁目光坚定。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抓着她的手亲了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这样,深情对望着。她想说的,她都懂。
潇湘对于颜凌曦来说,是一块心病。看上去不痛不痒,实则已侵入内里。夏侯玟沁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放手让她去,哪怕那结果并不一定是她想看到的。
马不停蹄,终于在十四日午后,赶到了楚国皇宫。
此时宫中正在为第二天的婚宴坐着最后的准备。
魏皇越铭在偏殿设宴招待颜凌曦,潇湘在一侧作陪。
越铭笑着,寒暄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颜凌曦对一旁的潇湘低声说道:“如果姐姐不愿意,我便带你走。”
潇湘含泪而笑,只望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说:“让我最后再为你跳一支舞吧。”说完起身来到大殿中央,示意乐官奏乐,一时鼓乐齐鸣。
甩袖、回身、旋转。彩衣飘扬,青丝飞逸。
一转,为回忆舞,那年万花丛中,你年少轻狂,我芳心暗许,流水落花。
再转,为年华舞,魏国宫宴之上,你雄姿英发,我玉袖生风,容颜依旧。
复转,为今生舞,心碎难耐之时,你轻声细话,我欲语还休,情归何处?
颜凌曦把盏,对大殿中央的潇湘一敬,仰头饮尽。往事在脑海中回旋,忽地一阵香风吹来,烟消云散。宫人朝空中抛洒着花瓣,花瓣随着潇湘飞舞。花瓣纷落,颜凌曦伸手想要去接住离她最近的那一片,只一犹豫,便落了地。不禁黯然。
潇湘的眼中,浓情蜜意,透着丝丝不舍。越铭知道,她还是心系于那人的。她的笑容,她的眼泪,从来都只因为别人,从来都不是为他。他虽然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不希望她不幸福,如果可以,他愿意做出让步,可是又不能那么轻易让步,毕竟,他可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