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宝钗、徐明谨各自面露忧色,适才纸上谈兵,说得头头是道,而实战打斗的情形,复杂多变,招招都在生死间。武松那件道袍已多处被刺破,臂膀上有两个地方渗出血来,能否守得住捱得过呢?不禁小声问了古月胡。“三十六招过后,可见分晓。”古月胡淡定道。“现在是三十招了。为甚么非得三十六招?”“因为邱向松的‘追风剑法’只有三十六招。再使下去,只能重复,威力只会打折扣。”眼见武松又被刺了一剑,许宝钗恨不得一口气数到三十六。
“三十四,挺过了!好,三十五又捱过了!”心儿提到了嗓门里,“哈!三——十——六,过了,赢定了!”是孟晚舟、许宝钗、徐明谨仨齐声叫嚷。武松闻之振奋,邱向松却心惊于家底被揭穿,两人心态各异,气势上此消彼长,登时时移势易。
话说武松已经适应了邱向松打法的快节奏,以及招式上风格特点,待得邱向松又重复使到第五招时,开始尝试攻出一招半式,果然有奇兵之效,令邱向松颇有顾忌,不敢再放胆恣肆进攻。
邱向松曾经放言:一招一抹残红,多数;撑过十招少数。因此只需练好前十招,足矣!换句话说,他这套“追风剑法”,只讲究进攻,不适合于防守。而今武松守得住,也夹带进攻,显然已立于不败之地。而邱向松,似乎败局已定,仅剩下逃跑一途。
拦住他逃跑的去路,让两人斗个分晓,不算帮助武松。所以,古月胡已经绕到邱向松的身后,盯住他可能的逃逸路线。
又是三四轮的三十六招使尽,邱向松再无建树。因为招数被吃透,而武松有攻有守,倒是令他左支右绌。所幸凭出色的轻功闪躲着。及至后来边斗边走,几无还手之力。“着!”武松觑得破绽,打出一套进手组合套路,招招连环,不留间隙,令邱向松退之不及,惟矮身避让,却被削去冠带,登时散落一头乱发,形同厉鬼!
武松的特点是遇强则强,总比别人多出一口气。分明似风中柳绦,被吹得七零八落,而风过,却反弹,如初!此时一招中的,怎可停手,如当年景阳冈打虎,一鼓作气打到死为止。当即吼声不绝,玩命相搏,那霹雳闪电的刀光全在邱向松头顶招呼。这位杀人狂魔,已然崩溃腿软,终于嗅到死亡气息,体味到刀架脖子任人宰割的无助。此时,他在忏悔吗?
却是一妇人凄厉地扑往刀口,拦在邱向松的身前。武松生生弃刀收势,嚷道:“气杀我也!”
“喝最烈的酒,斗最狠之人。”这是武松的口头禅。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武松怔住了!他要报仇,也杀得性起,邱向松非死不可,却必须从花娘的尸身踩过去……
当此进退无计之际,忽然听得有人叫嚷:“那穿道袍之人便是武松,在阳谷县犯下命案,乃朝庭通缉要犯!”列队观望的官兵登时合围了过来,领头两武将立功心切,挺枪策马,喝道:“大胆贼人,快快伏地就擒!”小魔女洪次玉一发狠,连出数剑斫了几只马腿,两领军登时落地,被踩在脚底下。武松与“梦里水乡”的少年也一起发难,似蛟龙入水,噼噼啪啪三拳两脚,直打得官兵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可是,又有几支官兵队伍赶来增援。邱向松与花娘这对“落魄鸳鸯”,觑得时机,趁乱飞去。
古月胡瞅在眼里,却当没看见。“断情小刀,例无虚发。”邱向松死有余辜,花娘却不应该死,也不应该当着她的面,杀她舍身相救的那个男人!
也许她与邱向松当初只是逢场作戏,后因日久生情产生了真感情,所以邱向松瞒着上司救下她,她也能不顾死活护着他。不纯属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而是生命里已经不能少了谁,根本就是个命运的共同体。古月胡为了师清玄而不再滥情,尽管师清玄没有对他承诺甚么,但他甘心情愿,将师清玄留在自己的精神家园,一如既往,独自守望。这便是古月胡的情。痴情。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他的愿望。他自己得不到师清玄,却希望别人都能与心爱之人圆满——哪怕是恶贯满盈的邱向松,只要他还知道“情”这个字,就不应该死。起码,他下不了手!
刀剑无情,而人,却多情。古月胡的情,显然已经脱离实际,甚至好坏不分。爱之深,痛之切。师清玄,古月胡为你变成了这个样,你怎么想的呢?古月胡不会去问,他尊重她,无条件的。心里如果有苦,酒是解药,很简单的,醒来的明日,又是一个新希望。面对邱向松与花娘,古月胡不忍出手,因为情。男女之情。说到底,是师清玄救了他们!
打斗还在继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起哄围观的人儿更多,黑压压乌泱泱的。一乘花轿不合时宜地出现,出现在这羣情骚动,酒后失去理智的街面上。四人扛着,前后各有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婢随行,被拦了,停了。而轿子里走出来的女子,婀娜多姿,香艳袭人。简直是“作死”,此时此刻来这儿,招惹了狂蜂浪蝶!果然,踩着醉步的酒鬼悉数双目放光,抢了过去,忘了结伴同行的是好兄弟;酒店里拼酒的哥们扔了酒杯,踉踉跄跄冲出来,胆敢挡道谁遭殃。这几个女人,就像羔羊入狼窝,也像火 药桶的导火 索,一时让几十路数百人的江湖草莽,为了这些香喷喷的身体,厮抢在一起……
官兵收了队伍,洪次玉等人也收手归队,没有人受伤。刚收了剑的洪次玉回头张望,又拔剑出鞘,骂道:“一羣色鬼,一帮乌合之众,该死!待本姑娘一一送尔等上西天!”
一人在叹息,说是有人在做局。洪次玉瞅时,那说话之人,正是智多星吴用。“酸秀才,嘀咕个甚么?说谁在做局?”吴用道:“你不觉得那邱向松出现得奇怪吗?”“怎讲?”“杀手通常躲在暗处,算计于人的,岂有招摇在明处的道理!”许宝钗突然略有所悟,接口道:“难道,那邱向松是被骗出来的?”吴用一揖,回道:“姑娘聪明,不仅是被骗出来的,还当钓饵。一者引起仇杀,二者钓出武松。”许宝钗点头认同,复道:“那顶花轿也是骗出来的,制造羣雄互殴的效果更好。哼!不止事半功倍,简直是借刀通杀!”“因此,你该猜得出谁人做局了吧!”“谁收益,谁做局。是朝庭?”吴用笑道:“正是。”看向古月胡,说道:“古前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破!”古月胡喏了一下,回道:“听小徒追梦说过,有位智多星吴用很有见识,日后还是武松的上司,果然看问题很是犀利精僻。佩服!”
武松错愕了一下,心想但凡是追梦说的,也便八九不离十了,当即揖了个礼,说道:“在下武松,莽汉一个,幸会了。”吴用连忙还礼,半信半疑。洪次玉最怕客套来客套去,出言打岔道:“如何制止他们?快给个有用的办法!”“甭纠结,自当有人站出来。”吴用习惯性的捋了捋山羊胡,看来胸有成竹。扭头又跟古月胡聊了起来。
片刻后,见得一人骑着一匹马跑来,高声嚷道:“传蔡太师钧旨:内城外城全是伏兵,有人设局要把众英雄一网打尽,不想死的,赶快逃命!”
穿的是官兵的衣服,打着蔡京的旗号,通报朝庭设局布网。这样的嫁祸于人无人相信,却格外提神!这个冒牌之人,便是与吴用结伴而来的阮小七。
还在昨天,吴用、阮小五、阮小七仨通过暗线渠道,已洞悉蔡京、童贯等人的“围城”阴谋。主意是祝师爷与夏文长出的,蔡太师私底下禀明宋徽宗,将城里几股乱匪,尤其是花千种、李昌浩的外夷身份一一说了,包括“关门打狗”的方案计划。原本被李昌浩约战上官云飞于紫禁之颠的嚣张气晕头的宋徽宗,闻之转怒为喜,准了调动重兵围剿计划。且暖昧地交代,“听闻那辽国公主花千种,貌比师清玄,务必活捉!还有,那少年追梦是栋梁之材,不得伤他。”蔡京当然心领神会,心道:花千种自当活捉,追梦早已死了,余者格杀勿论……
吴用是做大事之人,觑准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尽管风险不小,也还是“自投罗网”而来。阮小七这时玩的这一局,正是吴用的授意,先把今晚的形势说破。果然互殴的各方悉数罢手。却也如无头苍蝇,乱哄哄的,无所适从。恰在此时,又有几人自相国寺跑来添乱,听得喝嚷道:“相国寺藏有伏兵,尽是弓箭手!”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催命的事儿接踵而至。“哐……哐……哐……”相国寺子夜的钟声,悠悠响起。在往日,它是在告诉人们,此时夜已深沉,人神缘分暂歇,各自安好。而今听来,全无梵音禅意,更像是地狱索命的声音。因为,它宣布李昌浩与上官云飞的生死之约,现在开始!
尽管已成网里之鱼,众英雄还是暂搁生死,赶往相国寺,去观摩这场旷世之战!
李昌浩,挟“冰火两重天”绝学,出道以来所向披靡,近年又修成了“迷魂术”,或曰“明日宝典”,可迷人心性,洞人心机,虽因此也招致了自身思维紊乱,性情失控,然其武功威力,无人能敌;上官云飞,人称“毒手怪客”,擅长施毒与暗器,内力修为谁也拿不准。因为与其交过手的人儿,除李昌浩之外,全死了。二者位居“三恶人”之列,埋名江湖二三十年复出,值得期待。
闭城戒严的汴京内城,数万无关人员已入梦乡,或者听官府的话闩门落户,任思绪胡猜乱想。也只能这样了,出去,意味着危险——今晚注定不平常,会死很多人的。附近更纵深处的大内大庆殿里,宋徽宗与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贼”犹自在密谋,位高权重的他们,也陪着无眠,准备坐镇通宵。同样这片天,相国寺院落瓦舍寂寂落落,几无灯火,东西二塔各五层十余丈高,那刹尖在暮色里犹自泛光,直指苍穹,叩问人间兴衰哀乐,生老病死,前途祸福。此时看来,却像诛心的利刃!
古月胡、金世眠、苏清晨、武松、洪次玉等人合兵一处,挑风口一高墙瓦舍平台歇足,远了些,却不惧于有人施放毒气。
李昌浩也是这么想的,他突然自驻足不前的人羣后边走出来,居然是当时那个不起眼的躬背糟老头!前面三五壮汉好心地拦下他,劝说前方有危险,却被他双臂拂拨了出去,又迭撞了十数人,彷佛不费吹灰之力。久负盛名的京城王老五动怒了,郓城十三太保也挂不住脸了,因为飞出的那些人是他们各自的属下门徒。此时左边王老五人马亮出家夥,全是明晃晃的长柄斧头;右边十三太保结“合纵连横”看家阵法,驱动开来有万马奔腾之相。那时左右两边声言叫嚣,严阵以待。好个李昌浩,装聋作哑,犹自躬背前行,却是听得一声吼。右手打出“夏日纯阳功”,串串火苗烧向十三太保;左手使了“玄冰掌”,片片霜花飞往王老虎阵营。登时引发骚乱,不战自溃……众人惊叫声中,但见李昌浩边走边长高,边走边长啸,迎风猎猎,似大鹏展翅,脚不沾地的踏空腾起。只是啪啪几掌借力,身形已落在东边“风头”镇国塔五层环廊上。天神一般傲视十丈开外的西塔刹尖,而身上那青灰布袍荡开,似雄鹰振翅待飞,志向在穹苍!
众人追随望向西边“风尾”人寿塔,极目相看,只闻其声,不见人影。因为上官云飞不过五尺小不点,却是声尖如枭鸣,听得他嚷着:“李昌浩,你我二十几日前在‘鬼城’比过一场,逃逸之人是谁,请如实公布于天下英雄。”声音刺耳膜荡心魄,闻之晕乎恶心,显是内功霸道歹毒。
上官云飞既是说了个事实,更因此展示了不为人知的强大内力。看来,他不在乎于争抢“风头”施毒,只想凭藉自身的修为,再次战胜李昌浩!
李昌浩暗自心惊,“这厮居然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当即回道:“确有此事。而今时不同往日。怎么个比法?”运八成功力,并且努力将声波压缩定向转输,只是不及梁七剑“传声入密”火候,犹有扩散,无法聚成丝线。所以,旁人还是隐约听见,感觉与常人在远处斗嘴一般。可是,听在上官云飞耳朵里,却句句清楚,而又柔和悦耳。上官云飞不知厉害,心道:柔柔的像娘儿们,却也动听。他柔我刚,他如纸我似火。是纸能包火,还是火烧了纸?哼!他可能没出全力,我也还有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