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天边染出一片彤霞,映在紫石街的屋顶檐角和墙面上,像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招人妒羡。然而,看在追梦眼里,那片彤云恍惚是个巨兽的血盆大口,血淋淋地滴漏在紫石街的每一个角落。苏清晨、李如梦、晴翠陪坐在被查封的店门口,四个人时儿想事,时儿交谈几句,自午后及近黄昏。
追梦道:“爷爷,江水岸、李思晴、李思霞仨居然都诊出怀孕症状,该怎么跟柳时春讲呢?”晴翠、李如梦闻之脸红低头,苏清晨看着远方,习惯了吸口旱菸再说事,“可恨蓝衣社那帮畜生!旧伤未了,又添新恨!当务之急,有劳几位女子寸步不离看护,谨防她们仨寻死觅活。同时,还要注意那去胎药的药物反应,一俟异常,应及时就诊。哎,这是一个漫长的身心疗伤的过程啊……”
晴翠接口道:“看护工作已经安排就序。倒是那诊断的郎中还需交代备细,却勿泄漏丁点消息。”苏清晨点头道:“晴姑娘心细,所言甚是。下面,咱们几人再汇总一下关于案情的看法。”李如梦道:“依我看,那四个辞职的女佣最是可疑。”追梦附和:“我看也是,只是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动粗逼供呀!”苏清晨点头又摇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先在撰食里下了泻药,待客人吃了之后,又悄悄下了一种可以分解泻药的药物呢?”追梦道:“可惜那‘周山药王’已经作古,对啦,咱们可以找柳时春前辈谘询,一问便知!”“不好,柳兄心思缜密,一旦来了,江水岸蒙羞之事便遮掩不住了。”“爷爷说的是。那么,我们安排人手跟踪,这做贼之人必定会有异常反应。”晴翠谋定接口:“追梦少爷的办法可行,那作贼之人很有可能与幕后布局者联系,比如收取佣金,或者其它事项。还有一个可能,便是遭人灭口!”
“对呀!追梦这就找铁头他们,这偷鸡摸狗上房揭瓦的事儿,样样在行,手到擒来。”
“追梦少爷,这等好玩的事儿,怎么可以落下美美姐姐呢?”“本姑娘也想参和。虽然胖了些,人却机灵,不至于拖人后腿的。”是花美美与大欢喜姐姐一前一后走来。
几人议事过于专注,居然没有听见大欢喜姐姐那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晴翠石锅鱼”餐馆已经被查封了,难得大欢喜姐姐依然不离不弃,尤其昨日上午捕快提人时,她居然挺身而出,仗义相助,这正是:危难之际见真情。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与缘分,不一定非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追梦没有正面回覆,反问道:“大欢喜姐姐,日后有甚么打算?”“呵呵,不须想,跟着追梦少爷跑腿,管吃管喝就行。”“嗯,五岁之前,也许称得上少爷,现在只是个要饭的小爷,所幸有一帮长辈与朋友收留,不致于饿死,仅此而已。”
大欢喜姐姐又笑了,笑得身上的肥肉一抖一颤的,稍顷止歇,方才拍了肚皮回道:“少吃点也可以,正愁着如何削减这身肥肉,只要不饿死就行。”
花美美却道:“本公主可不行,每日两餐大鱼大肉,外加两斤佳酿,这是最低生活保障线了!”李如梦小嘴一撅,顶撞过去,“我们家追梦可不是甚么辽国王爷,怎么养得起这般金贵的千金大小姐呢?!”“哟!追梦少爷甚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晴翠妹子,咱俩都得小心提防些。人道是: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是朋友!”这位花美美可不仅仅骄纵,还是位伶牙俐齿的主。
苏清晨只是眯眼笑着,晴翠却是羞答答地低头,追梦倒是呵呵抱拳直面:“承蒙各位姐姐相惜相怜,追梦心领了。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解决三餐温饱问题,就看美美姐是否同去!”“杀富济贫,打家劫舍的勾当,姐姐最是喜欢,追梦相公请说!”“爽快!”追梦竖了拇指,压低声音说道:“今晚咱俩去你姐那家‘狮王赌坊’取银两,行不?”“哎,我当甚么大事哩,咱们这就走,大摇大摆地去,说一万,他们不敢只给八千!”晴翠急道:“别胡闹,怎么可以平白无辜索人钱财呢?”“晴姐姐,赏给在下一两银子做本钱,足矣!”追梦笑道。花美美见机插口:“连人儿都赏给你了,何谈一两银子?!”
晴翠顾不上回应花美美,想的是那日在马王铺“伤心赌坊”前,两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的情景。当即嗫嚅道:“这般好玩,我也要去!”“晚上你轮值看护江水岸仨,比甚么都重要。哦,姐姐最是通晓事理了,你办事,我放心……”“油腔滑调的,姐姐说不过你。赢个一二十两就够了,凡事知足,不可贪多。”
晴翠深知追梦神通广大,这世上,就没有甚么事儿是他办不了的。爱有许多种,而这种仰慕与信任的爱,最是甜蜜纯厚,如佳酿老酒嗅之即醉,而又历久弥香。
以前依赖于晚间做梦预知明日,今时略窥“天马行空”之意识能量离体搜魂术门径,正好在赌桌上牛刀小试,印证有无,当是练习与检验吧。
月黑风高,这个暮色里,五个小组分别出发。第一组:孟晚舟、许长泰,第二组:铁头、刘礼,第三组:郑紫培、李丽红,第四组:徐伟明、刘潭。这四个组分别跟踪一名辞职女佣。第五组是追梦与花美美。他俩最先出发。约莫亥时初刻,“狮王赌坊”已经人头攒动,吆五喝六声此起彼伏。花美美走在前头,追梦扮了个女婢模样,两人香艳艳而又大咧咧出现在赌桌前,竟是连输红眼的赌鬼也侧目相看。
“小丫,本小姐准你赌两把!”花美美不用惺惺作态,自有一股见多识广的高贵气度散逸出来。近处几名赌徒自动让出了位置,招呼道:“小姐您请,我等一旁沾光。”
“小姐,这次该押大还是押小呢?”已经连赢五把了,是追梦暗施“天马行空”之意识离体搜魂术,那盖在骰钟里两个色子的点数,悉数被追梦看了个一清二楚。而追梦故作迷茫瞎撞碰运气之神色,免得招人生疑揣测。
花美美不知追梦有此过人本事,与周遭跟风下注的赌徒一样,只道追梦手气旺运途好,直乐了个合不拢嘴,“有意思,全押上,买大!”
追梦暗运神功偷窥骰钟,居然被花美美猜中,说声:“财运好,就是没办法!”“呼”的一声,将身前的赌注全部推出去。于是,跟风的赌徒们也“噼噼啪啪”押上注子。“等等,”近处几桌也有人跑来下注!可怜那技官已连输五把,头脑已自慌神无主,嗡嗡作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声音朗朗响起。“呵呵,豪赌啊,这一把由老夫主持!”二楼凭栏处,一瘦弱身板小老头似蝙蝠飞来,在虚空漫步三五丈滑下落地,冲花美美与追梦微微点头,方才顾盼四周,说道:“不怕输的,想下注的,全都过来。”
见其双目精光闪闪,已经下注的多半赌徒,又将注子收了回去。“哈哈哈!开!”小老头拎起骰钟也不看,却唱道:“庄家输了!”“唉……唉……唉……”错失机会的人儿不迭声叹息。小老头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来来来,还有机会。”但见他盖了骰钟,以袍袖拂过,那骰钟竟被卷起,在虚空中自转似陀螺,嘴里嚷着,“跟着这位小姑娘下注,错不了。”“砰”的一声,骰钟落定。而众人,尽皆向日葵般瞅向追梦。追梦顾作迷糊,喃喃道:“小姐,押大?押小?奴婢不……敢作……主。”“押大,全押上。”花美美不当回事地瞎决断。追梦施以意识离体偷窥,却在心里嘀咕,咋的又被她猜中了呢?当即悉数将筹码推出。于是,大夥儿跟风,登时那赌注铺盖了半张桌,其数额不下伍百两。
“哈哈哈!落子不悔,而庄家赢定了!”追梦蓦地心惊,运‘天马行空’玄功搜索细看,“糟糕,那双十二点的骰子,突然‘死去活来’地‘还魂’自转开来,转瞬定格成两点小!”追梦不懂运用内功操弄,惟叹息连连,歉然道:“庄家,奴婢后悔了,代众人悉数买小,可否?”
自己的输赢没关系,只是牵扯了无辜,让心地善良的追梦惴惴不安啊。
小老头道:“没关系。”却在此时又暗运内力透骰钟而入。追梦看时,内里那两个骰子又转成了双六大。追梦又急急改口,以下这般往复循环……
众人莫名其妙,也被弄晕了头脑。但闻得小老头爽朗大笑:“追梦小哥果然能知未来,栗某人不及也!哈哈哈,庄家又输了!”
这瘦弱黑衣人便是“三恶人”之一的踏雪无痕栗真!这位嘴巴合成一条线的栗真总兵,这一生中的所有笑,全交给了今夜。他走了过来,拍了拍追梦肩膀,这才对花美美作了个揖,“二位姑娘,楼上请。”身后落下的,是赢钱的赌徒欢天喜地的笑声……
赌场的办公用房装璜配套当然极尽奢华,追梦还来不及细看,总兵栗真已经说开了。“还是你姐神机妙算,果然在这儿候得小公主,压在老朽身上的石头算是落地了。长话短说,这家赌坊自此交由你打理,几位管事颇为得力,已经交代妥贴。今老朽公务在身,片刻后开拔自去。”花美美嘤咛道:“我不,我不让爷爷走,我要……”“好啦,听话,栗爷爷心领了。”“我姐呢?她怎么不来看我!”“你姐不想和你吵嘴。如今在京城,好好的。”这姊妹俩政见不同,性格迥异,说吵就吵,而姐妹情深,却是深如海洋。
终于有时间与追梦搭话了。栗真道:“小兄弟武功又长进了,可喜可贺。但愿咱们不是敌人!”追梦抱拳道:“国家大事追梦不懂。贵派之中,仅商秋与邱向松是敌人。这两人心术不正,阴鸷残忍,在江湖中没有好名声,又杀了在下十几个朋友,这仇,非报不可!”“嗯,老夫是教过他俩几天功夫,却也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当下正值用人之际,还请小哥忍耐一时。”栗真居然不顾位高权重,双掌交叠平推,中规中矩深深揖了一个大礼。倒是让追梦如鲠在喉,难受却说不得话了。
追梦起身回礼,说了另一件事。“那日在西禅寺山顶上,李昌浩不顾一切为花千种疗伤,他们之间是何种渊源?”栗真没有正面回答追梦的提问,只说了他追了数个时辰才赶上,发现李昌浩并无恶意,他是因为花千种的音容很像一个人,也不想那个伤口愈合后留下疤痕,破坏了天赐之美丽……并且依约在半月之内,将伤愈的花千种送至京城指定地点。
追梦心想:如今花千种还在京城居留,是否另有目的?她这人,给人的感觉总是神秘莫测而又胜券在握。至于栗真自称公务在身,更是无从揣测了。总之,花千种和栗真等人,一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局。
栗真走后,追梦颇多好奇地问花美美,“这位栗真总兵看来威严担当,对于辽国,堪称满满正能量,却在中原落了个‘三恶人’的名头,是何道理?”花美美笑道:“栗爷爷自称早年坏透了,时常南下生事,到处找人比武,直吓得武馆关门,孩童不敢夜哭……”“哦,逞匹夫之勇的愣头青,倒是与李昌浩父子之类的奸淫掳掠有所不同。”“正是。他可是我大辽之栋梁!”“嗯。”
子夜三更过后,五个小组的人儿悉数回来,带回一个好消息,三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其中一个目标人物形迹可疑,再跟踪几晚会有收获。而第一个坏消息,却是因为曾经的“食物中毒”者上吊身亡了,第二个也是上吊身亡,第三个还是上吊身亡。天啊,三条命案,牵来扯去,总能搭上间接关系,可真相呢?甚么时候才能还原说清楚?!看来,武松这人命官司,恐将坐实坐定了。
呜呼哀哉。尽管不像《水浒传》里描述的那样发生,潘金莲与西门庆也还没要偷情殒命,却也能让武松扯上命案,难道这天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而且再无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