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白字的广告纸醒目得突兀,把路人的视线生生地拽到一片泛着幽微白光的漆黑当中深陷下去,那白光恍若深黑泥沼中的花朵,释放着深彻的妖娆……
落地的玻璃门上冗长的印度繁文——蜿蜒曲折不知所云。正中的灯箱招牌上是一尊装容艳绝瞑神打坐的印度佛像,金银披身神容诡奇,细看仍分不清男女……
只有——梵医馆,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置于佛像头顶,昭然若揭。
(一)他是谁
俨小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空调那幽微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她的心突突直跳,手指间粘粘地渗出汗水的痕印,她拘谨地佝偻着身子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十点钟她确定自己没有迟到,可是邀请人却似乎还没有到场。
坐到邀请人石钟山老师的位置上,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座椅垫上除了隐约的温热感外,还带着些粘粘的潮湿,她直起身子一把将棕色的皮垫子抓了起来,座椅上有一滩浅黄色的水,那是一种混浊的浅黄,有些像是洗发液的质地,粘稠中泛着一些珠片的光亮。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难闻的腥臊味,彷佛是鱼腐烂后散发出来的,腥恶哄臊令人作呕……
当她陷入手足无措的不安之时,一只苍白中泛着青灰色筋脉的手从她的腿部缓缓伸了上来,一股难以名状的极度颤粟感顿时袭遍了俨小晴的全身……
“小晴……”微弱的呼叫声从办公桌底部渗出来,尾声带着抖动。
俨小晴忍着战粟,颤巍巍地伸过头去,石钟山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阴暗处浮动着,他的眼眸复杂无比,裹杂着兴奋、酸楚、迷惘和困顿无力。他费力地挪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从办公桌底那块狭小的角落里抽身出来,可是这一切似乎有些困难,他的手脚身体貌似是被严严实实塞进去的,四周局促得犹如一个人肉罐头……
“石老师,您这是怎么了?”俨小晴伸出手用力去拉扯他,可是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她蹲下身来寻找其他的下手点,就在这时——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她已然不能确定眼前的石钟山是否是自己原先认识的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因为眼前石钟山的手脚明显比原来长出了许多,难道是他最近无休止的坚持运动起了作用?或是他利用暑假去做了断骨长高,这一切只能等到把他拉出来才能解释得清。
石钟山最终作了一个决定,一百多斤的写字台,或许自己可以将其背负起来,这样脚的位置就可以腾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反手向上,那是艰难的一瞬。俨小晴突然升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石钟山此刻就像《人猿泰山》中的泰山,反常的原生态,反常的主意识颠覆,反常的不像他。
许是因为有学生在场的缘故,石钟山咬咬牙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左右摇摆了几下竟真的将写字台背动了起来,俨小晴紧张地望着他,现在她已然能够确定石钟山的身体确实发生了某些变化,可到底是手、是脚、还是躯干?或者还有脖子……
石钟山从桌子底下顺利脱身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频繁地扭动着脖子,彷佛刚刚睡醒的样子,他的动作生硬毫无柔度,活像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僵直且突兀。看到俨小晴盯着自己的惊骇眼神,石钟山才回过神来。他尴尬地耸耸肩说:“该死的失眠已经困扰我一个多月了,居然只有藏到桌子底下才能睡着,小晴让你见笑了。”
“石老师,您是说钻到桌子底下能治您的失眠?”俨小晴显然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没办法,可能是教学压力太大了,才得了这怪病。”石钟山有意避开俨小晴的眼神,咳了一声朝外吐了一口口水,并急急用纸巾包起来丢到了纸篓。
接着,他示意俨小晴坐下来,自己则坐到了那滩古怪液体的上面……
俨小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氧气正在缺失,她还听到了石钟山身上隐约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石钟山气定神闲地从抽屉里取了些东西,好像是一大叠纸……他的脸上开始浮现诡秘而温情的笑……
难道他的触觉出了问题?他……他还是那个石老师吗?他到底是谁?
(二)黄伯的伞
俨小晴从石钟山的办公室怆惶而逃,她根本没听清石钟山在背后喊什么,只是隐隐听到石钟山在背后急促地嘟哝着“请……填……”。她恨不得手脚并用,因为自己如果再不逃跑,小心脏很可能地在刹那间窒息衰竭。
乌云从头顶上压过来,一股闷热烘烤得人嘴唇发干,俨小晴喘着粗气,汗水从脸上蜿蜒地爬下来,一股股灼进她的眼睛,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眼睛隔着咸涩的汗液看到一颗豆大的雨滴向她砸了下来……
倾刻间,天地水天一色……
还好是暑期,校区除了守门的黄伯便再没有什么人,俨小晴在心底里暗自庆幸。自己这副狼狈相若被同学看到,真不知道要该怎么解释了。
轰隆声阵阵,闷雷响彻当空,远远地俨小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俨小晴同学……”声音嘶哑而沉闷。她认得这声音——是门卫黄伯,隔着雨帘她看到一张蜡黄枯槁的脸,干瘦的身子单薄得如同一片树叶,他在向她挥手……
要不要去避雨?俨小晴在犹豫。这时一个闷雷扫下来,几乎就要击中她身旁的那棵树,冰冷、恐惧、以及狂泄泛滥的雨水打败了她的意识。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迈出去,她觉得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离开这漫无边际的雨水……
门卫室很狭促,只能容下一张写字台和一张凳子,俨小晴看到黄伯那褪色的旧写字台上摊放着一本书,书旁卧着他常戴伯那副塑框的劣质老花镜。俨小晴有些好奇,伸手将书合了过来,他看到书的封面上浓重的黑体字写着“为师之道——百炼成刚”,严小晴皱了皱眉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黄伯见状小心地将书装到了抽屉里,露出生怯古怪的笑。
“黄伯,您有伞吗?能不能借我一把?”俨小晴不想在此久留,她一则怕石钟山追出来,二则觉得自己淋了雨之后身体开始有些不舒服。
“借伞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好像记得前天石钟山老师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借走了,这段时间天天都有雷雨,而且说下就下了……”他咕哝着低头思忖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石钟山到底有没有把伞还回来。不过他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后来,一直都没有回学校。我这边又只有这一把伞,可怎么办才好呢?”
“您说……石老师……前天就离开学校了……”俨小晴吞了一口口水,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异物卡住了。
“是的,他说他回老家西安了,还把学校发的夏令用品都送给了我。石老师真是个好人。”黄伯一脸的崇敬,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问:“俨小晴,你不是放假了吗?怎么又跑到学校来了?”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因为天气太热中暑产生的幻觉?
俨小晴的脸红一块白一块地说:“我……我……我是顺路经过,进来看看学校里还有没有人?有一道几何题我实在解不出来了,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石钟山老师好像还没有回老家。”
“那你来得不巧了。所以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先通个电话,那样就不用走冤枉路了。”黄伯笑呵呵地递了一杯水过来。
门卫室没配饮水机,倒出来的水冒着灼人的热气,俨小晴端着水杯愣了几秒钟后,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舌尖直呛到心脏,她狂咳了起来捂着胸口直流眼泪。她呆呆地想:难道是我得了臆想症,或者是昏无天日无休止的解题引发的后遗症……
(三)沈英哲老师
俨小晴的父母去海南旅游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旅游计划刚排出来的时候,俨小晴曾以自己的饮食没人打理而撒娇阻挠过父母的出行。可是,母亲不出一个小时就将问题解决了,楼下“美食风快餐店”就像救世主一般地将此事包揽应承了下来,而且菜式丰富价廉物美到令人咂舌,俨小晴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点头应允。
今年是她的父母结婚十八周年。自从七年前父亲的公司倒闭以后,家里就一直沉闷得令人窒息。母亲唯唯诺诺地承受着一切家务,也包括父亲一切有理无理的要求,她像宠爱着一个未曾长大的孩子一般地宠爱着父亲。或许——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那个睿智而英武的学长,她便是因为因此而嫁的他。
十八年——需要经历多少次的七年之痒,两次还是三次?旅游也许是改善问题的绝佳办法,父亲提的时候全然不征询任何人的感受,一副威严家长的尊容。不过,俨小晴在心底里是支持的,因为父亲近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而且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电话打进来,母亲的脾气也莫名地越来越坏,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和父亲争执起来。
跑回家时天空还有些零星的雨滴撒落下来,公交车站离学校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她确信黄伯确实没有伞,不然他是绝不会眼巴巴地望着她淋雨离开的。她知道黄伯没有孩子,一生未娶,所以看到他们这般大的孩子总是陌名的喜欢,无私地给予照顾。
俨小晴进屋刚换好衣服,手执吹风机正想要吹头发,便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了一跳,她狐疑地朝猫眼外望去,一张英气儒雅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他穿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件纯白棉T恤、米色和蓝色条纹的休闲中裤、还有他特有的绵软的浅棕色自然卷发,可是——他的手——竟托着一个托盘……
沈英哲老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莽撞而慌乱地冲到房间换下家居服,将衣角在镜中拉扯了好几遍才打开了门。这样年纪的女生总是会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比如——骑着白马的沈英哲老师真的光临到她的舍下;比如——他为她端上可口的美食;比如——他和她双目对视(只余他们二人在场)。
可是——当这一切真成为现实的时候,她却惶恐得不知所措……
“竟然,是俨小晴同学的家。”沈英哲似乎也小小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振振有词道:“我要声明——老师不是在做兼职,美食风是老师的姑姑家开的,中午人手不够才来滥竽充数的。”
“那……沈老师……辛苦您了。”俨小晴扯着嘴角不自然地笑着,心乱如兔地接过盘子,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听同学说,你爸是一家知名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果然,你们家的装修布置确实不同凡响,很有风格……准确的说应该是——格调。”沈英哲四下打量着俨家的装修布置,露出啧啧的赞叹。
俨小晴慌乱地跑进厨房,从冰箱取来一堆饮料,她热情过火地一连递了几瓶过去,弄得沈英哲杵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接哪一瓶。
“沈老师,您不爱喝饮料是不是。我家有新鲜的榴莲,您要不试试……”俨小晴一副小主人风范,风风火火地又闯进厨房。
刚刚打开榴莲,一瓣瓣还来不及分开,她就听到客厅传来一阵的呕吐声,嗷嗷地震人耳膜听得人毛骨悚然。
出现在俨小晴眼前的是一滩浅黄色的污水,一如洗发液的质地,粘稠中泛着一些珠片的光亮。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难闻的腥臊味,好像是鱼腐烂后散发出来的,腥恶哄臊令人作呕……
那滩污秽物的旁边立着表情复杂的沈英哲老师,他张口想说什么,可终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俨小晴看到他发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一张纸,不过纸面上早已粘满了污物,分辨不出内容……
(四)古莲
俨小晴的胃如同被填塞进去了好几个腥臭无比的鱼鳔,胀胀地在胃里鼓着,同时排挤着里面的其他东西。她皱皱眉停顿在那里,脑袋空白了好几秒钟后,张大嘴巴冲到了厕所……哗拉拉——还好不是古怪的浅黄色。
从厕所出来,沈英哲已经不见了,就连那滩浅黄色的污水也不见了踪迹,地板折射着再也寻常不过的玫瑰色光泽。只有茶几上那排品名各异高矮不均的饮料瓶一如刚才,那也是唯一能够证明沈英哲出现过的东西。
俨小晴生性孤傲,与人鲜有来往。说来有些戏剧化,升入高中后孤傲的她竟和食堂的那个打菜工古莲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据古莲说俨小晴长得像她的一个表妹,可惜那个表妹在俨小晴这个年纪就淹死了。可能是出于对已故表妹的怀念,看到俨小晴她总是格外热情,每次都打给她双份的菜。
古莲是外乡人,高中毕业,听说是通过学校某个老师的举荐进的食堂,俨小晴曾询问她介绍人的身份,可她总是带着莫名的恐惧,咬紧牙关只字不吐。
俨小晴呆立了几分钟后,感觉自己的脑袋如同苍蝇的复眼一般被分成了N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所上演的剧情都是限制级别的惊悚片。此刻——只有把这满满的恐惧给倾泄掉,她才能重生,她拿起了电话……
拔通电话的第一倾述人,当然是古莲。
几乎也是同一秒钟的时间,古莲就接起了电话:“小晴,我要回老家了,想——再见见你,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俨小晴原本要倾述的内容,被古莲的一顿抢白,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抓紧了电话:“你在哪里,我也要见你。”
“就在学校旁边的碎冰店见吧,我已经在这里了。”古莲的尾音带着哭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俨小晴感觉古莲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你来吧……来了就知……”电话突然中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俨小晴面前称赞这份工作的丰厚报酬,她几乎是用歌颂的口吻描述过自己对于这份工作百万分的满意度,并一再地表明自己是绝不会主动离职的。
碎冰店开在学校对街一百米的拐角,名字叫“拐角加油站”,初见时俨小晴一度觉得这个名字毫无创意。加油站——听了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一辆车,车一年四季都需要加油——所以人在一年四季吃吃冰就是天经意义的事情了。这是古莲说的,虽然听上去也许毫无逻辑可言,可是多听了便觉得现实生活中便不乏这样的法则。于是,她便安慰自己——深究下去真理都会有漏洞,所以还是简单点,不必讲章法也无须逻辑定理,心里喜欢便好……
碎冰店是落地的玻璃门,一眼便能望到头的那种,顾客席空无一人客。俨小晴的心沉了一下,推门进去——她看到临门的那张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杯满满的红豆冰,红豆冰顶层的冰屑还没有完全融化,冒着丝丝寒气。
俨小晴发现红豆冰的底座压着一张铺开的十元纸币,她探过身去……
小晴:
我决定了,我不能离开。
我要救他。
我一定要救他……
是古莲的笔迹,娟秀一如她那细瓷般的端正脸庞。
“服务生,写这张纸条的客人呢?她去哪里了?”俨小晴冲到服务台拉出来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学生模样男服务生逼问。
男服务生有些窘迫,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南边的方向说:“等我发现她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到达萃园南路的的路口了。我……我原本以为她没有付钱就走了,所以我一直追到了门口。”
(五)梵医馆
“那她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的举动?比如——突然接到某个电话。”俨小晴问。
“她好像只打过一个电话,约人来碎冰店,因为我们店小今天客又少,所以我听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等到赴约人就离开了。”男服务生回想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情。
“那么,她在这期间,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俨小晴追问。
“好像没有了。我只记得当时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我去送红豆冰的时候,她还不小心撞翻了一杯红豆冰,幸好没有弄脏她的衣服,要知道现在的女生可都是不好惹的。”男服务生悻悻地将桌上的红豆冰收到了托盘上,他看了看纸币上的字,不置可否地杵在了那里。
“把这张钱换给我,我补你张二十的。”俨小晴生生将钱抢了过来。
男服务生有些生气地找给俨小晴十块钱说:“本店虽小,但不欺客,不该收的钱是绝不会收的。”
俨小晴愣了好几秒也没反应过来,她暗地仔细端详了那名男服务生,发现他的样子居然和乖乖男林俊杰有几分神似。
碎冰店的门口向右五十米是宽广的青林广场,青林广场的长石阶上俨小晴席地而坐,她顶着火漾的烈日,面对着再也寻常不过的十块钱纸币,对着阳光翻过来覆过去照了一百多遍,现在古莲的电话已经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所以它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同学……”俨小晴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
扭头发现是刚才碎冰店的男生,只见他满头是汗地喘着粗气,双手搭在膝盖上弓着背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她撞翻那杯红豆冰的时候,反覆地说过一句话——我要去梵医馆救他,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梵医馆?”俨小晴呆呆地自问,在她的脑海里似乎听过这个词,至于在哪里听到的还有待考证。
还好,这个城市只有一家梵医馆,俨小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它。
黑底白字的广告纸醒目得突兀,把路人的视线生生地拽到一片泛着幽微白光的漆黑当中深陷下去,那白光恍若深黑泥沼中的花朵,释放着深彻的妖娆……
落地的玻璃门上冗长的印度繁文——蜿蜒曲折不知所云。正中的灯箱招牌上是一尊装容艳绝瞑神打坐的印度佛像,金银披身神容诡奇,细看仍分不清男女……
只有——梵医馆,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置于佛像头顶,昭然若揭。
因为预知力的缺乏,那肉眼凡胎的长发店员媚眼哈腰地将所有的消费项目方面的资讯,在俨小晴的面前全全奉上。精油SPA、香薰疗法、凝肌疗法……看似都是一些再也寻常不过的美容养生项目,俨小晴装作有些眼花缭乱,假意道:“你们就这些经营项目吗?”
“是的,就这些。不知道小姐您还有什么特别需求吗?”长发店员边说边捕捉着俨小晴的神色。
“我听说有一种印度神油,其他城市的梵医馆好像都有。”俨小晴有些结巴,因为是模仿着电视剧里的烂段子,所以还是有些心虚。
“可是,你不知道神油是男人用的吗?”长发店员卖弄着神秘,看得出她已经上钩了。
俨小晴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竟接不上话来,红了红脸两眼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要买给你男朋友?”长发店员估计是奔着销售提成而去的,竟然自己直奔主题。
“是……是的。”俨小晴感觉脸有些烧。
长发店员,暗自窃喜地瞄了一眼里面那间密封的房间。
(六)古怪液体
那是一间诡秘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在俨小晴单薄的词汇里面,实在找不到精准的字眼来形容它。
她看到一个个的玻璃瓶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液体,每一个瓶里都漂浮着一种变异的生物,说其变异是因为它们并没有按照正常的生理机能成长,都幻化成了近乎妖魔的怪样和超常的生理尺寸,有许多瓶子里的生物,俨小晴根本就叫不出名字。
每个玻璃瓶上都标着一个价码,计量单位是毫升。
每一个价码都并非常人能够承受,即便是俨小晴这样的家庭也是望而生畏的,这样的怪异液体却要卖上天价,而且是以毫升来计量的,到底具备了何种威力。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一定是有所作用的,不然它的存在一定会影响这家店的生意。
长发店员指着这里的瓶子说:“每一个瓶子包括里面的物件都是原装从印度运来的,都是神物,至少我们所卖出的每一毫升从没有遭到投诉。”
俨小晴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笃定,证明她没有说谎。
女店员环绕玻璃瓶的陈列架,走了两圈后突然
停下来,站到俨小晴的身后。
她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自古女子皆多情,多情却被薄情负。小姑娘——女人的命运若能早点握到自己的手上,那样结局还能稍如人意一些,我是说竞争社会,难免要耍点手段。”
俨小晴的眼睛正在那些玻璃瓶上哆嗦,见女店把话题扯开去,自然求之不得:“我……我只是想……想要获取爱情。”
俨小晴那生涩的几乎颤抖的声音,在女店员的耳朵里却幻化成了一种哀求的符号。她毫无征兆地俯身掰开了地上的某一块瓷砖,小心地从地底下取出一个黑色的坛子,乌黑的通体粗糙的黑坛子如同地上升上来一般,呈现在俨小晴面前。
“这是特价精油,服用或者外敷效果差不多,不过外敷的作用时间要短一些,通常顾客都会选择服用,是很清甜的香蕉味,你来看……”女店员取出一枚小勺子,从里面取出来勺液体来。
清透的浅黄,一如洗发液的质地,粘稠中泛着一些珠片的光亮。俨小晴的眼前涌现出一组熟悉的画面,一幕幕都是那种液体的特写,闪动着灼目珠光的昏黄如洪水般凶猛地向她扑过来,淹没她面前所有的视线……
“这个是架子上的物品的半价,效用却是同等的。不过——自古有句老话,一分钱一分货,使用的时候谨记不可过量的,任何药剂都有副作用,这个你明白吧?”女店员并不像是叮嘱,更是是在开脱一些注意事项。
“可是,它真能满足我的需求吗?”俨小晴强忍着呕吐感问。
“这个勿庸置疑,几乎所有按剂量服用的顾客,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它能使男性的各种机能加强,而且还能强大他们的精神,心想事成。这些你用过就能明白。”女店员眨了眨眼睛,目光富含深义。
“可是,我只是想让他爱我。”俨小晴困惑地说。
“当然,也包括这项。这是使用说明书。”上面印的是印度文,女店员形同虚设地晃了晃。
“看不懂。”俨小晴内心反感地说。
“如果您认购,我会给你另一份中文版的。”女店员笑得有些假。
“服用剂量,怎么计算?”俨小晴开始用自己口袋里的钱换算成毫升。
“五十毫升,为一个阶段。基本上体质好的人一个阶段就可以了,如果体质太差的话,可能需要二个阶段。这个相当于保健品,上面的珠片是深鱼的鱼鳞……”女店员说着取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上面标识着容量。
“给我五十毫升。”俨小晴咬了咬嘴唇。
(七)古莲的故事
古莲死了,从和邦大厦二十四楼纵身跃下……乍然落地时,正巧下面有一辆救护车经过,她的身体很讽刺地被挂在了救护车的车头上……
有人看到,楼顶有一个矮硕的身体一闪而过。
俨小晴在殡仪馆看到她时,她的身体及面部已经被悉心地“处理”过了,细白的粉末厚厚地掩盖住了她原本的表情。俨小晴一直以为只有在她出嫁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涂脂抹粉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却没等到她出嫁……
老家赶来的亲属,个个泣不成声,人人都对古莲歌功颂德般地传唱着,这般殷勤可靠的姑娘……这般贤德大义的姑娘……怎么……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同一时间,警方在事发现场发现了两枚可疑的脚印——明显的拉扯中的杂乱而可疑的脚印。同一时间,学校里的石钟山和沈英哲还有一名教化学的吕胜然老师集体失踪。彷佛在刹那间一切浮出了水面,可是却又是以一种不明朗的势态。
五十毫升的昂贵液体被俨小晴交到警局的同一时间,梵医馆马上被勒令停业检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梵医馆经查为正当美容经营场所,根本不见俨小晴所述的违规情况。而且在现场,所有的营业人员都是清一色的短发,根本没有俨小晴所提到的发长女店员。商家还提供了合法的经营许可证明和税务登记证明,无辜地澄清了一切有待考证的疑点,来了一个靓丽脱身。
俨小晴是哑然失笑地听完警方的所有陈述的,几乎连她自己也被眼前的一切说服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警方后面的话被冠上了拷问的性质,甚至那个肥胖的警官开始怀疑她的背后是不是存在某个黑手指使她做的这些,市场上不正当的竞争太多了,这样的联想也算是站得住脚的。
如果没有父母的倾心奔走,俨小晴可能已经被关进审训室了。
一路上,父母无语,不住地叹气,拒绝和俨小晴作任何的交流。他们的脚步很急,把她送到家就火急火燎地又出去了。俨小晴已无暇去顾及他们了,她现在除了内疚,就不清楚自己应该表达何种感情了,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翻看电子相册,上面的古莲清丽动人一如往昔……
古莲难道就这样白白死了?在她死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石钟山等三名老师究竟去了哪里?这不明朗的冰山一角到底传达了怎样的信息?
现在唯一清晰的缺口便是古莲尚在本市的家人,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至少他们应该知道那名介绍古莲进学校工作的牵线人……
见到古莲的母亲,俨小晴感觉自己看到了老年版的古莲,近似的眉眼让俨小晴彷佛见到了恍如隔世的古莲。那是一名憨厚温婉的农家妇人,见到俨小晴难掩心中的悲伤差点晕厥过去,这样的场景俨小晴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出现。
稍稍稳定情绪后,古莲的母亲和俨小晴面对面坐了下来。
“您说什么?古莲和石钟山老师是恋人?”俨小晴愕然一惊。
“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可总也不见石家来提亲,每次我提起丫头总说钟山以事业为重,这事缓缓再说。我家丫头就是这样的一副宽厚心肠,现在她出了事情,钟山连面也不照一下,竟然玩起了失踪。”古莲的母亲满心的怨气。
“最近,石钟山老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古莲是否清楚这一点?”俨小晴问。
“具体地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老是听古莲说钟山最近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听上去有些严重,所以我也就不提他们的亲事了。”古莲母亲摇摇头,惶惑地叹了一口气。
“那古莲辞职回老家,是不是也和这事有关。”俨小晴感觉这件事情,可能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她要辞职?这个她从来没有和我们提过。她只是告诉我们她在学校干得很好,钟山也很照顾她。”古莲母亲一脸茫然。
(八)真相
8月31日,古莲就读中学的校长康伯山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乡间别墅里。
康伯山的死状耐人寻味,他赤身裸体地横卧在别墅的客厅里,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印痕——人的牙印,眼眶上则刺满了绣花针,一枚枚如同刺猬的钢刺一般,满脸血手印的血痕证明他眼睛上的针是生前就被刺上去的。致命伤是胸口的一个大血洞,血污间能看到里面有什么内脏被掏出来过,似乎是心脏,他的身边还留有一份认罪书。
认罪书的内容描述了他通过各种不合法途径打压任课老师,逼迫他们辞职,收受贿赂。随意通过各项不合理的考核指标来指定辞退任课老师,选拔那些通过行贿途径的竟聘人员上岗。
警方在康伯山的家中的保险柜中搜出了大量的现金、首饰、玉器及名贵字画,还有一大堆旅游或购物后的票据……
康伯山别墅的地下室里,警方还发现了三具尸体……
石钟山、沈英哲、吕胜然三人手持尖刃相互刺中对方的心脏而亡。他们的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与归属感的相视而笑,彷佛完成了一件生平必做的大事一般。平和释然地躺在彼此的身边,那是一种怆然酸楚的平静,彷佛玻璃瓶中的飞蛾,洞悉外面的一切却逃不出现实的枷锁……
原来,这个事件背后的故事是石钟山等三人在校长室无意间看到了一份解聘书。是解聘他们三人的解聘书,最为可笑的是他们看到解聘他们的原因竟是:石钟山的身高离一米七还差三厘米、沈英哲则是因为衣着太休闲、吕胜然的则更可笑居然是因为耳旁的一枚胎记……
罪犯的家属要求解剖尸体,一口咬定犯罪是因为服用了违禁保健品驱使的犯罪,并且提供了证据。
混浊的浅黄,有些像是洗发液的质地,粘稠中泛着一些珠片的光亮……
和俨小晴曾经提供给警方的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俨小晴也在家里发现了这样的物质,一大瓶一大瓶地藏匿在衣储藏柜的最深处,深夜的漆黑中,手电光将这种诡异的黄色照射得触目惊心,刺目的珠光闪得俨小晴的眼睛发花。
她将它们握在手上,她在光亮玻璃瓶壁上看了许多张脸——古莲、古钟山、沈英哲、吕胜然、康伯山……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听到过“梵医馆”这三个字。那是一年前的夏天,她在无意间接到的某个电话中听到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