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不属于她熟悉的任何人的气息,暖气也没开,冷的她一直哆嗦。
天知道,她不过是想要睡个觉而已,醒来怎么就被带到了这里。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是被塞在后备箱里,一路颠簸,她被车子上行的弧度挤的一直贴着车屁股边缘,后背被磕的生疼。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她骨头都快散架了,车停了下来,抱她下来的,是个男人,浑身都是她陌生的香气。
山风扑面,她没有力气说话,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睁开眼的时候,她不是站在万丈悬崖边上。
确实不是在万丈悬崖边上,她被丢进这个屋子,冻了大半天了。
“喂,有人吗?我是不是可以把布拿掉了?”何月圆的声音有些哆嗦,被拷在背后的手动了动,只听见铁链子晃动的声音,让原本寂静可怕的房间里,多了几分生气。
没有人回应。
何月圆抿唇,用力的挣扎了两下,站起身来,探着脚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前面有个茶几,想了想,她索性把脚直接翘在茶几上面,狠狠一扫。
“砰!砰!”几声脆响,似乎是玻璃器具落地杂碎的声响。
何月圆看不清地上是什么样的光景,但是却如愿制造出一系列噪音,希望吸引人注意。
“我那套茶杯是明清时候的古董,虽然不值钱吧,但好歹也要一百万。你这一脚扫了,一会你记得给我开个欠条。”
果不其然,正前方悠悠然传来人声,很怪异,像是被人从嗓子中间劈开了一样,刺耳难听。
何月圆抿唇,收回翘在茶几上的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微微蹙眉,“傅清官?”
怎么会是他?
傅清官丝毫不意外她会猜到自己的身份,干巴巴的拍了拍巴掌,上前一把掀开了遮在她眼前的黑布。
何月圆只觉得面前有人影不住的晃,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
傅清官拥着黑色的长风衣,斜斜靠着沙发一角,翘着腿,冷笑道:“怎么样?这里的空气不错吧?”
何月圆无语,把手放下,眨眨眼睛,很想一巴掌甩在傅清官的脸上,告诉他老娘都快要被冻死了。
然而,她的手还被绑着,只好坐下,瞪着傅清官,目光像是将士巡城一样来来回回在他脸上逡巡,半晌,却也只能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读到皮肤很不错的信息。
何月圆败下阵来,无奈的弓着腰,让自己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能得到片刻松懈,“这是哪里?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傅清官挑眉,“你不知道?”
何月圆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知道什么?”
话音刚落,旋即又想到,和傅清官这个名字捆绑的人,没有别人,只能是何端阳。
是何端阳怎么了么?
傅清官的手交叠在长腿上,忽而讥讽一笑,“我当他和你结婚,也是胸有成竹。没想到也是个胆小懦弱的小鬼,无趣!”
何月圆侧头看着他,像是在考量他话里的意思。
半晌,傅清官看着何月圆的目光渐渐褪去不屑,浮起几分执拗,忽然起身,踏着一地的青瓷碎片,定定的看着何月圆,“陪他。”
陪他生,陪他去死。
如果何月圆是他最后的执念。
那好,他愿意给。
傅清官的眼底是晦暗的,加上穿着色调沉重,把他整个人都衬托的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只是那修罗的眼底,不是死亡,而是不能抑制的悲伤。
“何端阳怎么了?”何月圆反应过来,有些着急。
“他死了。”傅清官冷笑。
何月圆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一开口,才发生自己的声音都在哆嗦,“你说什么?”
“我有给你发过信息,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你没有回。现在看来,你大概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条信息吧。呵呵,你该感谢你那个会吃醋的丈夫,把你亲手送到我这鬼门关里头来。”傅清官斜斜的勾着唇角,忽然伸手拧着她的肩膀就往外拖。
走出房间,何月圆才看清楚,自己真的是在悬崖边上。
这栋精致的复式别墅建在悬崖边,还以悬崖为阳台,下面就是峭壁碎石,围栏只有半人高,松松散散的搭在峭壁边缘,感觉风一吹,就会倒塌。
傅清官把她推到栅栏边,逼她去看下头深不见底的风景,唇齿之间挤出来的话,只有疯狂:“我问你,愿意去陪他吗?”
何月圆的脸被积压变性,栅栏是木头的,尖锐的顶端戳破了她的嘴角,鲜血流出来,染红了那根洁白的栅栏,染红了何月圆纤细的脖颈。
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像是被闪电劈中,整个世界都是白的,嗡嗡作响,都只剩下傅清官的声音。
他死了。
怎么会……
他上次明明答应她会配合治疗的。
不过是她出国几天,他就没了么?
像是没有听见傅清官的话,何月圆的脑海里,恍惚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何端阳,白色毛衣,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医院窗户投射下来的阳光里,像是顶着光环来的神祗。
还有那些散落的照片,每一张背后精心描述的“挚爱”。
从前,她是有多恨他,才会觉得那个男人一无是处,甚至没有姓何的资本?
他死了。
挑在她最甜蜜的时刻。
“何端阳……你是让我一辈子都欠你的吗?”何月圆呢喃,眼角发烫,一颗硕大的泪珠毫无预兆的从眼角砸下来,然后越来越多,氤烟了她的视线,落进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为他陪葬,你们何家就再也不欠他的了。”傅清官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没有了那些修饰的杂音,显得干净低沉,一字一句都带着蛊惑,松开摁着她脖子的手,改为轻轻抚摸她的背部,像是安慰一个迷途的孩子。
何月圆的眼神渐渐涣散,像是看见了何端阳站在悬崖下,对她仰头微笑。
去死。
何家就再也不欠他的了。
以后黄泉陌路,两不相见。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