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浸湿,在貂蝉寝室换了衣衫。不知是因为这里是初建的高阁,用香竟是不同的,只觉一阵阵清香之气,氤氲周围,涣然如魂游一般。更觉着暖和一些。没过多久,有侍女前来禀告,大公子前来。
我倒是不甚在意,却清楚得瞧见郭嬛身形一滞,神色间也是落寞之像。手上顿了一下,便兀自拿过热毛巾教貂蝉擦拭湿漉漉的头发。默然不语。
貂蝉不解缘由,仍是笑着道,“夫君这般小心疼爱,想来宓儿你定可清新托付啦!”
我低眉含笑,不做辨答,心里却是难过的。郭嬛恋着子桓,我不是不知,只是婚嫁亦非我所愿意。如今这般,倒像是我的不是,只是我又能做得什么。忽的闪过什么,又坚定不疑抛却开去。
正想着,便见一袭锦衣闪过帘幕,负手而进。
郭嬛绞着热毛巾,低头屈身,不尽风情,轻声唤着,“大公子。”
曹丕淡淡恩了一声,只望了眼她,便直直过来。
貂蝉无名无份,他自是不可理会,迎面而来,眉间紧皱着,关切着问我,“怎的淋着雨了?这么清寒的冬日里头,受了风寒可是如何是好?!赶紧回去,叫大夫开剂方子,去去寒……”
“呵呵……”貂蝉掩面笑得前倾后仰,眼里不知是湿面的雨水,还是顷刻泻出的泪花,已有些许暧缓之气,“大公子可真是多情又是专情爱妻啊,叫人羡慕不已!”
曹丕不去瞧她,寒玉般得脸庞却是更加清寒,眼里一丝狠意闪过,教我心中忽的一抖,有些隐隐害怕,只倏忽而过,便也不去理会。
我换了干的衣服,教曹丕寻得,也不便久留,便起身随他一齐离开。曹丕步子很快,一晃便至台阁前门,我在后面缓步走着。
不知是淋了雨,头有些昏沉,步子也迈不大。
仍是可以听见内殿之中,嗡嗡地传来貂蝉妖娆的声音,“我可听闻你也那屋里的人啊……”
嬛嬛诺然,颇有些凄凉,“无名无份而已……”
我脑袋便是更沉了,脚下也一软,竟是无力地直直坐下去。幸而婵娟在身边扶了我一把,才不致摔倒。曹丕远远瞧见,甩袖奔来,眉宇间尽是焦急。有力的手臂抱住我,我才放心沉沉睡去,可
是心中仍是有事——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懂你。
我只知沉沉地睡了好久,却不知多些时日。只觉脑袋昏沉沉一片,睡意浓浓。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婵娟在我身侧,母亲竟是在矮榻之上熟睡了。
我喉咙干涩,缓身坐将起来,婵娟一个激灵到我身旁,眉宇间尽是忧色,轻声兴奋道,“夫人,你总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奴婢就要以死谢罪了!”
喝了水,润了嗓子,不禁笑道,“只是风寒,不关你的事。”忽的想起当日一同淋雨得貂蝉,不禁问道,“那貂蝉怎样,可也是受寒了?”
婵娟忙活着,身形一顿,才摇头道,“没有,那主子没甚事。倒是夫人你,寒邪入体,愣是睡了三天三夜!真真教人担心死!”
我倒是愣住,怎的睡了这么久!
婵娟形色有异,方开口要说什么。正听见母亲呼道,“宓儿,你可是醒过来了!”便倾身而至,坐在我牀侧,紧紧握住我的手,颤抖得厉害。
婵娟见着,便收拾了药罐屈身离开,将门带上。
婵娟未尽之言倒是叫我心有不解,却见母亲神色凄然,几欲落泪。更是不解,便轻轻笑问道,“母亲是怎的了,倒是叫女儿心疼了……”
“心疼,你真真是叫人心疼的主!”母亲忽的厉声呼道,复又颜色凄凉,落下泪来,方软了声音,又是温柔又是悲伤,“你曾分娩产孩,怎的不告诉我!?”
我才瞭然于胸,原来如此。想是我当年冬日里早产,伤及身体落下了病根了。所以前日里淋了寒雨,我重病昏睡,而貂蝉是无事的。
又见母亲已然知晓前事,本不欲将遗孤一事说出,如今阴错阳差,叫她知道,也不愿瞒着了,于是托盘而出。
“……只是,沮玄夫妇自此便没了消息,我确乎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了……”我缓缓道出,一时尽皆说出,倒是叫我舒服极了,不似从前压在心里独自难过。
母亲闻言,泪眼早已婆娑,扑抱住我,紧紧搂着,嘤嘤大哭,“我可怜的儿啊!你这是受了多少的苦啊!”
一时无言,我早已接受事实,如今母亲哭得凄然,倒是将我心底的伤又勾处,也跟着落泪。母
亲瞧见,赶紧擦了眼泪,上前为我拭泪,叹息道,“娆元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脑袋机灵着呢,那沮玄是谋士沮授之子,想来机谋不在话下,如今,想来也是可安居一处,平安过生活……”她一抿嘴,又哭又笑道,“老天有眼啊,能让袁氏留有后人,也不枉娶你媳。如此也好,你也不必有所耿怀,不得解脱了……”
她抬起头来,“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可是……”
我含笑,遥想着那不见其面的孩子,又是叹息的点头,“正是告知我显奕已死之时……”。
母亲垂眉叹息,在一旁细细叮嘱着,“早产最是伤人,如今可要养着点……”
我沉睡数日,三日回门也错过去了,又见得家中哥哥,便问母亲,“尧哥哥如今……”我还未问出口,母亲一听我提起尧,脸色忽的暗下来,连连叹息。
“可是还未出来?”我急道。
她抬起眼来,方要开口,门哗的被推开——
“宓儿!”一袭锦衣忽现,曹丕疾步上前,眉宇尽是喜色,不住的说着,“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母亲神色闪烁,一旁退开。
曹丕握紧我的手,手心丝丝寒凉,我不及他多说,径直问他,“我尧哥哥可放出来了!?”
他眼神一凛,手上忽的松开手来,声音虽轻,却是严厉之声,“他?已经放了……”
我才落下一颗悬心,坐定下来,却听曹丕继续冷言道,“他本是个好将郎,可惜目无法纪,言行放骇,我上表你二哥为上将军,爹已经同意了。”
兄妹这么多年,哥哥们喜好什么,我自是瞭解的,二哥甄俨愿扶老母,支持家业,儒气凝然,怎可为将!倒是我三哥甄尧,一心愿投身军旅,如今有阻在前,恐怕不得于志。
曹丕坐下,叹气道,“还真是个倔性子,一知不得参军,又知你……你曾生子失散……第二日便不知所踪了……”
“走了?”我喃喃自语。我是该难过还是释然?难过,他竟是不愿见我一面,一面也不愿见!释然,呵,他定然知道,念弟与我失散之事,如今,不见也好,见了我也没何脸面瞧他了。
我幽幽道,“这般也好,妻儿已殁,无挂无念,走了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