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德美丽的脸庞上阴郁下来,瞧着我半晌,凄凉含泪,浅浅一笑,“你高兴了。三哥哥宁愿抗旨,也不愿娶我,你高兴了。”
“公主,所谓何事?甄宓不知。”如在迷雾之间,却是不知她没来由地说着这些什么。
谁知我不问还好,一问她便疾步上前,顺势一巴掌打下,我只觉脸上一片火辣,被她重重的一巴,头也不禁转向一边。嘴里忽觉丝丝甜意,是被震得咬破了空腔内的皮肉,竟是流出了血。我几乎是愣住,不敢相信眼前高贵的公主竟是能这般如泼妇的一巴掌。
婵娟瞧见也是惊住,疾步上前想要扶住我,却叫懿德身后的丫头翠霜拦住,死死抓住她的手,也不叫她离开。曹薇上前抓住我的手,看了看我的脸,眉间一皱,昂着头,咬唇道,“你怎的也是位公主,怎么也能像泼妇一般出手打人!”
懿德不理她,便劈头盖脸地朝我吼声,“我打的就是她!贱妇!”说着双手便上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心里大惊,躲避不及,头皮一阵刺疼,叫她拉住头发,牵制不能动弹,狼狈之极。又是疼,又是心急。
她一边死死拽住,隔着衣裳有一招没一招地掐着,嘴上仍是骂着,“就是你,就是你!贱妇!你个害人的小寡妇!你丈夫都死了,你怎的还留在这迷惑他人!你怎么不去死!竟来勾引三哥哥,叫他不愿娶我!你怎的就不去死!”
她声泪俱下,带着哭声狠狠骂着。我只觉嘴里那腥甜甚浓,叫她拽得又是疼的不行,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委屈。曹薇在一旁想去拉过懿德,却叫懿德吼道,“你敢!曹薇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本公主扒了你的皮!”
曹薇楞了一下,紧紧皱着眉,忽的一冷坚毅道,“倒要看看你能怎的样!”上前手上一使劲,却是拉不过她,一急拽过她头上的发髻,懿德娇生惯养,哪里痛得这般,只一下,便吃痛“哎呦”一声手上却是不放。我上前一推,她往后倒去,手上便松了,跌倒在地,也不爬起来了便在地上抱住头,嘤嘤地哭泣。翠霜瞧见松开手,上前扶她,却叫她推开。
婵娟脱身便跑来,扶起我,拂开凌乱的头发,眼里一阵心疼,眼泪就出来了,死死咬住唇。
我拉过曹薇的手,她恨意难消,瞧着地上的懿德,眼里又是厌恶,又是难过。
我又何尝不是,瘫坐在地的懿德,头发凌乱不堪,面容憔悴又是泪痕满满,妆容全无,沟沟痕痕俨如鬼魅。她无所适从一般,只一味儿得哭着,极像市井弃妇,在村头哭骂之像。
身上头上脸上似乎也不痛了。只觉心里压抑的很,为着眼前这位失态的公主,也为着自己的处境。
事情简单——许都的皇帝与曹操联姻,欲将懿德公主许与曹植,可是曹植拒婚了。
不禁微微叹息,缓缓上前,手臂一紧,转首见曹薇拉住我摇着头,我抿嘴一笑,叫她放心。上前俯视她落拓的身躯,想起方才种种。我知道现在我的模样也是一样的凌乱不堪,可是我不愿放弃剩下的矜持,我在此立足的唯一信念便是她口中的袁家寡妇。可是既然曹操不愿承认这些,那我便是甄家女。仅此而已。
无悲喜,无怨怒,只是安静地道,“人世有太多的求不得,何况这乱世中的女子,命运不在己手。世间种种,亦非我愿,公主这般又是何苦。”
我没有再瞧她,只知她忽的不哭了,抬起头来。我不再言语,便朝着里屋去了。
忽的眼角一瞥,便停住身形。在那门槛之上,伊夫人扶门而立,艳丽的脸上全是惊愕,眼里头流淌的竟是道不明的难过无奈。
迎面望着她,勾起唇对着她一笑。此刻,我倒不指望骄纵如懿德,能听懂我所言。只是,眼前这位伊夫人,怕是最能体会得我心中之思。
她见我笑了,微微一怔。指尖拈着衣袖,轻轻抚上欲遮那忽的落下的泪。我不再相望,转头便离开进屋。
只一会儿,曹薇和婵娟便进屋来了。
婵娟赶紧地去取了药膏,到我身边。我只在镜前安坐不动。铜镜之中,白皙的脸庞上掌印分明,微微有些肿起。伸手去碰,竟是有些麻了,感觉不到痛意。婵娟取了药,用指腹沾得,轻轻抹上,极是轻柔细腻,生怕弄疼我。嘴上轻轻吹着气,有丝丝凉意,倒是减轻我脸上火辣辣这一唯一的感觉了。
曹薇在一旁瞧着,小脸早已涨得通红,恨恨道,“不过一位公主,
便在司空府飞上了天么!哼,我曹薇可是好惹的?敬她是公主,那是抬举她!且不知如今有我爹爹在,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在屋子里说着,脚底也闲不住,绕着桌案疾步来去。一腔怒火无处消停。
眉间一滞,虽是路人皆知,朝廷之上,唯有曹操权大。心中瞭然不代表可以嘴上说明的。便轻声道,“阿薇,有些话,能说,可有些话,也不能说。”
她停下脚步,转脸瞧着我,一撇嘴,不耐道,“我……”
“罢了。”方才一番纠缠,真教我是累了,身上才慢慢显得阵阵疼起,手上不禁摸到手臂,轻轻一按。“嘶——”不禁疼得出声,隐忍住,“公主有意你三哥哥,叫人拒婚放着谁也是不高兴的,且当她发泄一番,或可会好点。”
“可是她将宓姐姐你弄成这般!”曹薇上前俯身瞧着我的脸,看一眼又是一阵心疼,“打成这样该下多重的手!我倒要看看,她要在我曹家闹到什么时候!”
此刻已是有些恍惚,烦累之极,深深叹口气,却是坚定不疑道,“阿薇,这事千万别说。但或可掩饰不住传出去了,我也不希望是你说的。”
曹薇楞了下,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不平委屈,哼道,“姐姐你就是这般,就越是好欺负,人人便都想着来欺负一番!”又见我面露倦色,便压低声音,轻声道,“阿薇答应不说便是,姐姐你好生休息。”
复又瞧着我或可当真无事,便离去了。
婵娟在一旁一言不发。我淡淡看过她,道,“你也下去吧。”
她抿着嘴,便收拾的药盒,退了出去。
寻得牀褥,重重地躺下。身上无力又是细细的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一想到曹植拒婚,曹操该是有多生气不必说。既是赐婚,曹操便是答应的,那,便是想将懿德嫁与曹植。那我呢?我何去何从。原来曹操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身上难过之极。心中难过更甚,又是烦躁得很,似乎许多事压在心底很久很久,几乎要将我吞噬一般。
眼角处,一片嫣红。心里一惊,细看才知,是曹薇方才绣得一方白绢,红似血的芍药在桌案上缓缓绽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