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确是一下子人物多了起来,婵娟一直在耳边说着这位,说着那位。可真真叫我感兴趣的便是那伊夫人。
伊夫人原是那逝去的何太后的侄媳妇——自从丈夫死在董卓之乱以后,尹氏便带着幼子何宴生活,虽然已为人母,仍是美貌如花,曹操风流之人,自是忘乎所以,深深为之着迷,便变着法子将她纳为妾室。最是随母进入曹家成为养子的何晏,以相貌俊美、风致怡人闻名。
这何晏倒是奇怪的很,当初曹操本想将他收为养子,但是他那时年纪虽小,却认为自己的“何”姓身份高于“曹”姓,坚决不肯改姓。曹操爱屋及乌,也不与小孩儿计较,心甘情愿地帮何家养娃娃。
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曾见过其本人。现在闻得婵娟提及,不油想要见见这位俊美少年郎来了。
婵娟唠叨完之后,忽的又说道,“小姐,昨夜里见着的那位懿德公主,奴婢听说……”她眼里尽是犹疑,“说是早已订婚给了三公子,却不知是真是假。”
手中的水盏微微一抖,覆水一顺撒将到茶几上,蔓延开来,顺着桌沿潺潺流下。忽的心中有些发堵,微有一窒,只一瞬间,又复平息,拿过手帕将茶几擦拭干净,顿时一片干净,还泛着些许的光亮,却仍是隐隐叫人注意着。
婵娟见我垂头不语,似有所思,踌躇半晌,咬牙道,“大人那夜宴会之上,早就言明,您会是曹家的儿媳,奴婢瞧得出三公子对您的情意……”
她抬头细细瞧着我的脸色,我知她在说些什么,依旧侍弄着眼前的水仙,她似乎是做了决定一般,继续道,“奴婢打第一眼瞧见小姐,便觉着小姐与三公子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可是,懿德公主半路杀出,小姐当真是不能与三公子共结连理么……”
“婵娟,”我放下微湿的手帕,摆正花钵,回头对她一笑,道,“这些有的无的,我们最好不要妄自揣测。生而有命,有什么样的安排,我们也只能受着。”
婵娟清秀的小脸显出笑意,湿红的唇角翘起,重重地点了点头,附和着我
的话。瞧她小模样甚是可爱的紧,不禁抬手将她细碎的头发勾起别到珠花上,她眼睛里闪着亮光,方要开口,门口一闪,几个身影鱼贯而入。
“真是主仆情深呢!”为首一个身着青灰帛衣的妇人嬉笑道,满是尖酸刻薄的味道,“听天由命,确是有什么,甄小姐就得受着什么!来人,带下去!”
说着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我竟是不知就里,云里雾里,见此二人闯入,皆是一惊,上前一步,扬眉冷对,那两个汉子瞧见我俱是愣在当下,左右不知为何。我轻斥一声,轻柔却仍是有些冷嘲,“不知来者何人?又不知宓儿所犯何事?”
婵娟则是一脸焦急,忽的拉过我,站到我的身前,微微弯曲身,垂下手带着些许哭腔,道,“辛姑,甄小姐是大人礼待的上宾,不能抓的!若要抓小姐,也需得有大人的命令啊!”
我心里倒是一热,眼前婵娟极其焦急,发乎内心的为我担忧,听她口中“辛姑”,想来是从许都刚至邺城的大管家辛毗之妻辛夫人,算的上是仆人中的上人了。只是试想我与她非亲非故,亦无冤无仇,为何今日怒目相对,叫人抓我?
轻轻执过婵娟的手臂,将她拉至一旁。既是管事之妻,也只是仆,便微微一笑,极尽礼数,“宓儿独居府中,尊您一声辛姑,可是宓儿确乎不知得罪辛姑,奈何要治罪与我?”
她早已衰老的脸上擦了一层又一层的粉黛,一笑便要抖落下来一般,她拂起袖子,掩面笑将起来,一脸的无所谓,“甄小姐哪能得罪奴婢这一介下人,可是,甄小姐可是得罪了伊夫人,叫你死了也不冤了!”
伊夫人?方才只是提及,可是未曾相见,怎么会得罪于她?我正是浑浑噩噩,便巧然一笑,疑惑地问她,“伊夫人?宓儿未曾见过她,又何来的得罪之说?”
辛姑擦满粉的苍白的脸上,唯见那一双黑白相间的眼珠子一转,乜眼怪腔,“这奴婢哪里知道,所以望小姐与我们走一趟,也勿叫奴婢们为难了。”说罢,挥袖打回那两汉子的元神,怒斥道,“没用的东西
!这么一会便能叫人家勾了魂?”
那两人微有些尴尬,得了指示,便更气势怒怒地过来,婵娟害怕地紧紧抓着我的袖子,轻轻唤着,“怎么办,怎么办,小姐?”
我站直身,高声道,“宓儿自己会走,有劳辛姑带路。”转手拍拍婵娟的手,给她一抹轻笑,眼一眨,飘忽至那盏水仙花上,但见花朵已无,只剩绿叶冶冶,泛着些青色的光。
决然转身,拂开婵娟的手,跟着辛姑而去。
辛姑在前面带路,身后一阵香气扑鼻,浓艳得很,倒是叫我不甚习惯。微微放慢脚步,与之拉远距离,呼吸的清新空气,方觉好受一些,却见辛姑回过头一瞥,瞧见我离的甚远,脸顿时拉了下来,尖声道,“我说甄小姐,您就不能拉大着步子,得罪了伊夫人,我们谁都不好受!”
闻言便深深吸一口,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只听辛姑一言打开,便是停不住一般,“甄小姐不知,这伊夫人深得大人喜爱,荣宠至今,竟是分毫不减,对那随来的养子亦是器重有加,足可见伊夫人之贵,这等时候,你得罪了她,可是没好果子吃了。”说着摇着头,虽说是在安慰我一般,可怎么听着这声音皆是嘲讽多于关切。
我一句话也不说,听她口气,似乎也是不知抓我为何,伊夫人既是曹操宠妾,那抓我一事,却不知曹操知道与否。
正思量中,便至一院中,瞧着大致方位,竟是从前刘夫人的寝室,已改名为流云轩。此处却是好地,面朝南,阳光充足,日日艳阳高照,新苑中廊阁翠绿,一池春水由山上引下,第一处便是这里,仍是带着山间的碎叶,犹能听的见鸟语,一派向荣,足见主人之荣华。
不及细瞧,便跟着辛姑进了里屋,我驻足在外候着,辛姑屈身进去,听不见声响,只一阵窸窣作响,辛姑便探出身来,招手叫我进去。我微微点头,提裾拂过幕帘进去。
气氛确实不对,我拜完礼,直起身体,也不敢抬头,紧紧抵着。
半晌只听得细腻如丝的一声:“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