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繁华异常的美丽城池,在当年火烧之后,再次崛起,屹立在中原土地之上,昂首望着天地。我掀起窗帘一角,正瞧见洛阳城楼之上,彩旗飞扬,一派的皇家气势。
东乡眨着眼睛,抿着嘴望着眼前偌大的城池,竟是哑口无言。睿儿端坐在我身侧,默然不语,静静地隔着窗扉向外看去,一副凝然的模样。
在我下车的一瞬间,霎时间一阵风掠过,直钻入我的心怀之中,不禁心凛颤动。抬头望着巍峨的城墙,这倾尽半世的繁华之地,高贵得犹如里面的繁花牡丹一般,此时此刻,在我眼里,竟是苍凉如同废墟一般。
我望着浩荡的队伍,在那一片明黄之中,竟是一阵惶恐,害怕,无措。
拉着两个孩子,缓步而去。越来越近,曹丕,别来无恙。这些年是不是像极了自我流放的日子。我在心里嗤笑着,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曹丕身着威严的龙袍,站立在顶处,睥睨一切。那便如同初见是他骑在马上,扬眉睥睨着伏在地上的自己一般。终是逃不过命运。
越来越近,在他身侧,郭嬛曲裾长长,广袖飘飘,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煞是高贵之态。含着笑意望着我,深深浅浅,不知其意。
待得近了,躬身伏倒,大呼万岁。
很久很久,只道东乡竟是有些难受,扭捏着摇晃,才瞧见眼底一双玄黑色的金丝鞋,双臂被轻轻握起,曹丕搀扶着我起身。我并没有抬眼望他,却分明感觉得到他灼灼凤眸,投来得热烈目光。
却听那般熟悉的声音轻声道,“宓儿,别来无恙?”
我似是未曾听见,宫人已将两个孩子抱上步撵,曹丕执着我的手,缓缓走过众人,至龙榻之前,伸手让我上去。
耀眼的颜色,我只觉一阵难过。犹自退到一边,轻声道,“臣妾不能与皇上共乘。”
曹丕扶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忽的松开放了下去,兀自自己踏着人墩上撵,未置一词,拂袖一挥。宫人便一齐起身,抬着便走。
我轻叹一声,仍是无法倾心相待么?还未多想,便见堇色华撵在眼前停下,郭嬛翩然笑道,“姐姐,不嫌弃,与妹妹一同坐吧!”我含笑望着眉飞色
舞的艳丽人儿,心中一阵轻笑,便与她同撵。
我端坐其上,郭嬛在我身边细细为我描画洛阳皇宫的种种,最后才悠悠道,“姐姐可是不知……如今最得陛下喜欢的,便是阴贵人,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真是教人羡艳!”
我早已听闻曹丕纳妃之事,对于他钟爱的妃子倒是不曾听过。虽是难过,却任是忍住,苦笑道,“是么?嬛嬛难道又想去哄那位阴贵人了?”
车撵微微一震,便停在雀楼之边,迎面高墙竖立,只见里面雀楼双侧直欲飞起,豪华无涉,耀人眼目。而在楼阁之侧,竟是有一袭红衣,临风翩然,竟是无限凄美,教人怜爱。
我只望着那袭侧影,忽的想起什么,却是痛彻心扉,难以言语。郭嬛款步在侧,亦是扬眉瞧着那抹红衣清影,勾唇一笑,“那便是阴贵人了……”
顿时泪眼朦胧,再望过去,竟是再无人影。我紧紧咬着唇,直至舌尖一丝腥甜才松口。
曹丕领着重臣,待得散去才领着我前去住所。宫殿正侧仍是书着干云殿,我不禁凛然,缓缓走过每一高柱,转入屋去,却是分毫不差,与邺城中的干云殿一模一样,朱漆颜色,装饰帘幕,即便是细小的摆设竟也是丝毫不差!
我手中握着那牀额之上的锦绣,若是之前,叫我瞧见这般光景,定然会感动万分,直与他恨意全消,再续前缘。只是,只是,偏偏又为何有一个阴贵人!
手中锦绣在我手中已被纠得皱起,在一丢手,丝绸飘软,兀自滑落下去。
曹丕在我身后,缓缓走近,轻轻拥我入怀中,微微有些胡须的下巴细细地厮磨着我的耳鬓,他的怀变得很温暖,可为何我的心却是冷了。
他轻声唤着,“宓儿,宓儿……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呆立着,教他抱着,心如死灰一般平静,又听得他轻声唤着,一时死灰翩然,蒙了一片片的尘埃。我甚是冷漠,犹如自己是一具尸体一般,问道,“阴贵人,是哪家的姑娘?”
怀抱着我的手臂顿时僵住,缓缓放开手来,垂了下去。我见他放开了手,慢慢转过身去,凄凉之极的心情,却仍旧对他极尽倾城一笑,“陛下……阴贵人是哪家的姑娘,受宠至今,想来不是贵族,也当是……”
“够了!”曹丕脸色一黯,忽的吼声道,“朕是皇帝,想要谁便能要谁!”他俊美却满是阴鸷之色的脸慢慢靠近,近在咫尺地凝视着我,狠狠道,“即便是你!”
我凄然,仍是笑着,“陛下,您总是弄错,宓儿早就嫁你为妻,本来就是你的。”
曹丕眼里满是冰霜,薄唇紧抿,默然不语。忽的转过头去,一丝难过显出,“朕以为你会变,可是你一点都没有……郭嬛是对了,朕不该奢望,你能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么?忽的想起杨柳之下的女子,萧然言语。
如此么?我扬着脸,定眼瞧着他。当真是这么久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瞧他,更加坚毅的面庞,腮边兀自有了短须,墨色隐隐。他的青丝高束,皇冠凌然,不怒自威。偏偏眉眼如画,却是凌厉之极的清冷。
我不会后悔,含笑道,“陛下,我从来都不曾留下过心意,何来的回心转意?”
果然,他凤目里瞬间红起,隐忍般恨恨地瞧着我,拳头紧握,终是拂袖离去,扯过桌上的一切,顿时一地的狼藉。
我冷笑着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两行清泪,在腮边甚是沉重。我一抹了脸上的泪,便提裾出去。
婵娟守在屋外,见我出来,苦涩着脸,暗自叹息。
我问她,“孩子呢?”
婵娟轻声答道,“叫卞夫……太后接去了……”我才缓下心神,却又听婵娟道,“夫人,您这是何苦?”
何苦?我舌下压着阴贵人,便是满满溢出泪来。当下唤来宫人,领着前去寻着阴贵人。
她却是最为受宠的后妃,任是谁都能够找得到她。路峰一转,便至雀楼之上,露天楼阁。我应该知道的,我怎么会忘记呢!
宫人待我找到,便缓缓退了下去,却当真见那一袭红衣翩跹,在楼阁之上像极了火红的花,倏忽燃烧的火焰,灼灼绽放,极是耀眼。但见她红黛相媚,霎时绮徂流光。暂一起步,徘徊之间犹如翔鸿,一个抬眸便如那飒沓落英。却是散尽一身凄凉之气,幽幽然全是浅浅叹息。
忽的停下,转眸凝视着我,淡笑着道,“宓儿,一别无恙否?”却已是泪眼朦胧,淹没几许。
我缓缓唤着她,“貂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