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对于睿儿的喜爱是在我意外之料的,时刻都抱在怀里,百般宠爱。天下之大,能那般对待曹操的估计也只有一人了吧。
“睿儿,赶快放手!”我佯装生气,哪里知道这小孩竟是嘻嘻地笑起,小手仍是拽住那一撮胡须。
“哎呦!”曹操笑得甚是欢快,似乎又不是装出的疼——睿儿此刻正紧紧地抓住曹操的一须美髯,越是瞧见人疼的模样越是笑得更欢。任是别人怎么唤都不行。
再瞧曹操,发丝间极是斑白许许,年迈之气亦显。就连怀抱睿儿,也会气喘。再见睿儿日渐成长,身骨甚好,白白胖胖,自是有斤有两,抱起来也费力。不禁为曹操担忧,我上前缓声对睿儿道,“睿儿,快放手……来,娘亲抱抱……”
睿儿转着玉雕一般的脸庞,清澈的眸子已是漂亮至极。樱桃的小嘴砸吧半晌,依依呀呀不知在说着什么。只一眼便又瞧着手中的胡须,又是一拽,然后赶紧看向曹操的脸。
曹操“哎呦”一声又是疼,惹得睿儿大笑,自己也笑逐颜开道,“没甚事,我如今抱个孩子难道还抱不成了?”
又嬉闹了一阵,只道睿儿乏了,才教奶妈抱走。曹操喘着气,靠在榻上休息,直直道,“真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我坐在他身边笑言,“大王老当益壮,何谈老矣?!”
“呵呵……咳咳……”曹操大笑,引得一阵咳嗽,侍女忙上前抚顺气息。我心中犹自一声感叹,曹操确乎是老了,身体越发不如以前了。只是王太子之位的人选却是久久未定,我一味在意着睿儿,却不曾思及朝堂之上的种种事端。
却听曹操缓和过来,一挥手叫侍女退了下去。他缓缓靠下,躺在矮榻之上,深深的呼吸着。细眼眯起,问我,“宓儿可诡异棋局?”
那局棋?
棋之所以为棋,虽只有黑白二子,却以围剿以及杀戮而成局,“必斗”与“争雄”为目的:即是尽可能增加自己的地盘,减少对手的地盘。
那局诡异残局,黑白子教曹操各比作曹丕与曹植,不相上下,争雄霸上。那时他问我子桓子建如何,却又将我许给了子桓。
我哑口无言,只得点头。
曹操眯着眼睛,望了眼头顶上的天,有乌云盖住了苍穹,太阳躲在云后,久久不出。他深呼一气,缓缓道,“现如今,你觉得子桓
如何?”
我定下心神,如实道,“子桓仍旧是深思缜密,藏而不漏,只是,知进守退,晓仁意理,有所变。”
“那全是你的功劳不是?”曹操咧开嘴笑起,胡须也跟着颤抖,过了会道,“子建呢?”
我想了想才道,“子建生性仁厚,秉性愈发纯良,如今,也历练成才,知谋善任,亦有所变。”
曹操睁开眼深深望着我,仍旧是笑道,“仍是宓儿你的功劳……”
我微微一愣,低下眉眼,不再望他。曹操的心思,当真是难以猜透,却不知他何故说得这些,竟是叫人疑难。
却见他坚毅的面容上,神色凝重:“宓儿,你知道我最恨什么?我最恨别人揣摩我的心思。可是,偏偏这世上能猜对我的人就屈指可数。可是那许许多多的人,依旧不厌其烦的揣测着我。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下怎么样的决定,每个人都如此。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人。我若脱了这身锦袍,没有皇位,还是无愧于当个好父亲。”
他一口气说得许多,深深呼吸着,又道,“我要让我曹家子孙流芳百世,颐福万代!子桓,他的狠绝可以在这世道上胜任王位,他日,这天下也只会是我曹家的天下……子建,可以潜心作一个诗人,亦可流芳百世……”
曹操沉声道,“所以我已经拟好诏书,只等皇帝盖印……由子桓为魏太子,司马懿为太子辅佐。”
我听曹操提及司马懿其人,久久压在心底,也不敢问任何人,又不见他有何动静。便小心道,“宓儿早闻司马大人其名,人称‘冢虎’,想来一定大有谋略,从旁辅佐,定能安邦定国……”
曹操的脸上一丝阴鹫之色,一时叫我吓了一惊,再瞧过去,竟是毫无颜色了,却听他深深道,“司马懿……”
只喃喃一声,便接着说,忽的问我,“崔珞几时临盆?”
我不想他何以突然说到崔珞身上,便回道,“算着日子,月底怕是就要生了……”
“那丫头,骄纵过度,比之懿德,有过之无不及!”曹操轻斥一声,又眯起眼来,“若是为母,还是宓儿你能担当……”
我与崔珞无厚交,却是知她秉性,便道,“懿德公主也好,崔珞也罢,皆是心存善念,只是性格骄纵……日后为母,久将改得!”
曹操哼了一声,“希望如此。只怕我是等不
到了……可是,我不会留下隐患……子建太过仁慈,身边不该有虎狼……”便闭眼不语。
方才听他提及司马懿,我心中忽的提起心跳来,至今还未放下,一时未思及曹操所言。曹操精明如斯,难道竟是一点也看不出司马的奇怪之处,还是他太能伪装。不禁唏嘘,若是我未曾知晓那么多,恐怕也如其他人一般,只道他是个诸葛亮一般的人物罢了。
只是——心中冷笑亦然。确是不知,我知道他的为人或是不知道他的为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在望向曹操,竟是不再说话,眼眸紧闭。我便悄声退下,往院子里去瞧瞧睿儿睡了没。却在走时,听得曹操唤过下人,耳语几句,便又转脸睡去。
那下人屈身疾步离去,我便也留,提裾便走。
“夫人,夫人,你当心着点,当心……”一阵急躁的声音响起。
我不禁循声望去,却见一身着华衣的女子在石桥上嬉笑连连,急煞了一旁的丫头们。不禁脚下也加紧,上前去一探究竟。
走近才发现,原是几近足月的崔珞。却见她头戴朱钗金步摇,玉带飘忽步姿烨。一派的贵妇模样,多少有些洛阳的华丽丽风靡。
她脚下的石桥是近日里工匠新建得的,却不知到底建成没有,只是从未见过有人走过。却不知崔珞何以这般心急,舍弃了那座大石桥,偏偏走这新路。
一时疑惑,却瞧见郭嬛竟是在其中,她见到我,一阵焦急,却是不想装出来的,她急道,“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方才就是说孕妇能走过一座新桥,且是第一个走过,肚中孩儿便会平步青云,富贵难敌……哪里知道她这么焦急,跃跃欲试!”
瞧着她焦急之色,不管是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我便心知,那崔珞定是听得这番话,为人母,定是想尽办法为孩子谋一个好前程。
便上前去,身边的小丫头想要上去,却是被崔珞呵斥道,“你上来干嘛,一个都别上来,我走走便下来啦……现在你们说,我可不就是第一个走过!那我腹中的孩儿是否是平步青云,富贵难敌!小嫂子,你说是不是?”
哪里来这么荒谬的说法!?瞧着她大着肚子,竟是不顾自身安危独自走新桥,一时按捺怒意,却是着实为她不值。身在曹家,莫说平步青云,富贵难敌,只怕贵气更甚也说不定,眼前的女子又有什么可争!
(本章完)